我這才知道,姥姥原來一直都有關注我這個隻有幾百粉的小號。
她不知道,自己的孫女大號其實有上千萬粉,隻是一味地給我的小號點贊做數據。
想到這些,我僵硬的軀體開始一點點變得柔軟。
半夢半醒時,饅頭好像在撫摸我滿是劃痕的手腕。
有溫暖的液體滴落。
【麻,狗一定會治愈你的。】
我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早上看到手機上的留言,才發現饅頭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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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狗去給你找專業的小雞毛,等狗。】
落款是修狗的爪印。
我正一頭霧水,窗外探出好幾個狗頭。
臉上帶刀疤的那隻先開了口:
【人,老大被抓了。】
11
據刀疤臉回憶,饅頭從昨天下午就不對勁了。
嘴裡一直念叨著「麻需要小雞毛的幫助」。
大家都以為我需要雞毛,村裡好多隻雞都被薅了半屁股的毛。
直到今天早上,饅頭突然說要去鎮上找。
一路上逢狗就問:
「泥嚎,泥知道哪裡有小雞毛嗎?」
但鎮上也是土狗居多,沒有人養金毛。
就這樣它問了一路。
「我知道哪裡有金毛。」
一頭卷毛的男人拿著狗語翻譯器,這樣對它說。
從饅頭上車的那會,刀疤臉就有隱隱的不安。
【狗追了好久,那個男人都把車開出縣城了。】
【人,狗現在很擔心,老大不會被狗販子抓了吧?】
我皺起眉,搖了搖頭。
「不一定是狗販子。」
「我可能認識那個人,但如果是他,情況可能會更糟。」
前同事看了直播,昨晚跑來和我八卦。
裴執從訂婚現場跑了以後,陸心心就把自己鎖在了我的工作室。
用小刀劃破了我所有留下的東西。
卻還是不解氣。
秦何心疼得要S,向她保證,一定會讓我付出代價。
我沒想到竟然來得這麼快。
我知道他會在哪。
即便跟著我,收入早已水漲船高,秦何始終留著最初北漂時租的出租房。
在那個陰暗逼仄的半地下室,小白花出身的陸心心是他唯一的光。
他滋養出了最執著的欲望,成為陸心心的經紀人,帶她走向更大的舞臺。
但公司不招粉絲。
他隻能退而求其次,留在我身邊。
「媽的,老子每次看到你這張臉都覺得惡心。」
「想要狗是嗎?跪下來求我。」
秦何抵著門,居高臨下地命令我。
「跪了你就會給嗎?」
他挑了挑眉,含糊地應,「嗯。」
我毫不猶豫。
「撲通」一聲跪下,就聽到頭頂傳來他的嘲笑。
「人怎麼可以為了一隻狗,犯賤成這樣?」
「你真是一點都比不上她。」
我並不理會。
「你說過會把饅頭還我的。」
「哦。」
他漫不經心地應道,將門稍稍拉開了些。
比「饅頭」更早映入我眼簾的,是他手上滴下來的血。
「喏,你的破爛小狗。」
他將一張血淋淋的皮毛扔到我懷裡。
12
我的手似乎觸到了它的溫度。
很不爭氣,我渾身開始發軟。
「狗給你了,滾吧。」
我跪坐在原地,根本動彈不得,險些被秦何關門的動作砸到頭。
是刀疤臉把門頂開的。
「你把它怎麼了?」
我抓著門質問。
「你不是看到了嗎?」
「畜生不聽話,我處理了唄。」
秦何很得意。
「真是條傻狗啊,讓它上車就上車,讓它進門就進門。」
「我把刀拿出來的時候,還以為我在跟它鬧著玩呢。」
我知道秦何為什麼會把見面地點挑在這。
老小區,魚龍混雜,沒有監控。
就算他親口承認他做了什麼,也沒有威脅不到他半分。
所以,我拿出衣領口袋裡開著直播的手機,對準他的臉。
「麻煩你對著 100w+的網友再說一遍,你對它做了什麼?」
秦何慌了。
「遊月,你敢耍我?!」
他伸手就要砸我的手機,刀疤臉和兩隻土狗立刻鉗制住了他。
被刀疤臉咬住脖子時,他才不得不說出實話。
「這不是你的那隻狗,行了吧?」
「能不能管管這幾隻畜生,老子的脖子都要被咬斷了。」
刀疤臉對兩個小弟使了使眼色。
對方秒懂,立刻和它換了位置鉗制秦何。
刀疤臉嗅了嗅我懷裡的皮毛,神情篤定地說:【人,這不是老大。】
我腦中緊繃的弦總算松下來。
可懷中的皮毛卻讓我揪心。
不知道,又是哪個人類的寶貝毛孩子被傷害了。
「哪裡來的?」
我質問秦何。
狗用尖利的牙齒加強了我的語氣。
秦何被壓制得呲牙咧嘴。
「狗,狗販子那裡買的!」
「……」
刀疤臉決定去解救被拐的毛孩子們。
我有些擔心,但饅頭那邊也在等我,一時分不開身。
於是,我把直播的手機交給它,讓數百萬網友守護這次行動。
13
秦何寧可S,也不願意在直播鏡頭前說出饅頭在哪。
他這麼堅定的態度,更讓我確定了它在陸心心手裡,她想看到我失去饅頭痛苦的模樣。
陸心心住的是保衛森嚴的頂級豪宅,按道理沒有她的允許,連隻蒼蠅都難飛進去。
可我,和她有七分像。
雖然我住到鄉下後不太講究穿搭,但隻要墨鏡一戴,手一抬,趾高氣揚地把平底鞋蹬出高跟鞋的氣場。
「開門。」
保安就被我唬住了。
「你他媽怎麼進來的?」
陸心心正在曬日光浴,噌的一下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我沒回答,朝她伸手。
「把狗還我。」
她不理我,掏出手機就要叫保安。
我揚手一打,把手機拍到了泳池裡。
「把狗還我。」
陸心心氣得跳腳。
「這可是最新款的手機,很貴的!!!」
我眼睛都不眨。
「我賠。」
「把狗還我。」
她翻了我一個白眼。
「我倒是想還,但怕是你家的小土狗舍不得離開。」
「這裡好吃好喝,還有保姆伺候,和你那掉渣的農村土房比,傻子都知道該選哪個吧?」
「不信,我把它叫出來問問。」
不一會,保姆便抱著饅頭出來了。
短短半天沒見,它的毛色就白了兩個度,確實是過上好日子了。
「你要跟她回去嗎?」
陸心心問它。
饅頭眼巴巴看著我,卻搖了搖頭。
「你看,我說的吧?」她兩手一攤,很是得意。
又像是大發慈悲似的,指著七個保姆手中牽著的狗說道,
「我這有很多隻狗,你喜歡的話,就挑一隻走咯。」
我不知道饅頭為什麼不肯和我走。
但如果它想過好日子,我願意成全它。
我搖了搖頭。
「我都不要。」
「我隻要它,如果……」
話還沒說完,饅頭就跳進我懷裡。
【麻,憋說了,狗也隻要你。】
14
回去的路上,饅頭一直很忐忑。
【麻,狗回去了小雞毛會被帶走的。】
【如果它被帶走,麻的病就很難治好了。】
原來,陸心心之所以那麼自信饅頭不會走,是因為她拿金毛做了交換。
饅頭也是天真,看她和我長得像,竟然都沒核實就答應了她。
我揉了揉它軟乎乎的毛。
「寶寶,媽媽的病隻有你能治好。」
「你雖然沒有經過嚴格的培訓,但是你對我有很多很多的愛,那是任何一隻專業的撫慰犬都比不上的。」
饅頭被我釣成了翹嘴。
搖晃的尾巴讓我想起了,中學時我曾在路邊救過一隻白土松犬。
每周隻有五塊零花錢,其中三塊我都給它買了腸。
後來我去了市裡上學,放假回來卻再也找不到它。
姥姥說它傷好了,自己離開了。
也有同村的小孩說, 它被壞人毒S了。
我再也沒見過它。
每當看到小山坡上搖晃的狗尾巴草,我都會想起它。
也許, 我和饅頭的緣分從那一刻就開始了。
……
公交上,液晶屏在播放本地新聞。
第一個, 就是刀疤臉和熱心網友找到狗販子,共同解救了被拐的毛孩子們。
第二個,是陸心心被記者圍住,憤怒地辯解。
「再說一遍,我,陸心心,沒有偷狗!」
「是它自願的。」
但之前的直播裡, 秦何對我說的一句「你真是一點都比不上她」,讓網友SS鎖住了她。
十幾個廣告商接連發聲明與她解約。
公司前不久才籤下她的裴執氣瘋了, 打電話讓我幫忙澄清。
「反正也沒有對你和你的狗造成實質性傷害, 你就不能原諒她嗎?」
我冷笑出聲。
「這樣吧。」
「你可以先坐飛機到羅馬達芬奇機場,然後坐地鐵 A 線到 OttavianoSanPietro 站下車, 大概步行 15 分鍾就能到聖彼得廣場。然後跟著廣場上的隊伍排隊, 排到你後就可以進去聖彼得大教堂,免費的, 裡面有米開朗琪羅的成名之作, 是聖母瑪利亞抱著耶穌的雕塑, 用錘子把聖母敲掉, 你坐上去抱著耶穌。」
「……」
裴執回了什麼, 我不知道。
反正我罵完就拉黑了。
饅頭陪姥姥泡完腳, 被擦得香香的上了床。
小腦袋蹭著我的胳膊, 一臉期待。
【麻,可以再講一次,你從一群小狗中選中我的故事嗎?】
15
上輩子我S後,有隻小土狗一直守在我墓前。
要是黑粉來鬧事,它就會嗷嗷叫把她們趕走。
我無聊了,它又會把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講給我聽。
大家都羨慕我有隻小狗陪伴。
但我卻覺得很抱歉。
因為姥姥也走了,沒有人給我上墳送貢品,小狗每天都吃不飽。
於是, 我鼓起勇氣和地府的姐妹交朋友, 希望能獲得一小部分她們貢品的支配權。
原以為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比如賣唱之類的。
結果她們隻是說:
「可以吃呀,但不能白吃, 記得讓小狗蹭蹭我的碑。」
「太好了,反正那些東西我吃不著, 怪浪費的,下次我託夢讓爸媽放上狗糧。」
「……」
就這樣, 每當掃墓的人群離開, 我就會悄悄發出「嘬嘬嘬」的聲音,喊它來吃飯。
很久以後,小土狗老得跑不動了。
靠在我的墓碑邊, 輕輕地說。
【麻, 下輩子狗會早一點找到你。】
姥姥曾經說過,鄉下土狗是有靈性的。
當它察覺到自己S期將至,又見不到那個重要的人時, 就會讓孩子去找。
饅頭就是那隻白土松犬的孩子。
它不是第三年才到的,是找了三年,才找到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