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我要離開這兒。」
可他像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你說什麼?不對,徐宛枝,你說話怎麼成這樣了?」
他終於發現不對勁,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我卻固執地想要逃離他身邊。
「跟你沒關系,姐姐說的對,是我太貪心,我就不該回來……」
這一句他卻像是聽懂了。
突然就把我甩開,冷笑道,「是我不該帶你回來!不是想去找他嗎?去啊,我不攔著你了,你就算S在外邊我也不會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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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沒想到我會像沒骨頭一樣倒了下去。
地板上,我頭部的位置逐漸蔓開血色。
男人嚇得半跪在了地上。
想碰卻又不敢似的,聲音顫抖到極點:「徐……枝枝?」
而我早已緊緊閉上了眼。
10
昏迷的時候,我聽到各種聲音。
有紀遠洲的。
「醫生,你說的治不了是什麼意思?」
「你是她老公吧?早幹嘛去了!」
「這種遺傳性的小腦萎縮啊……哎,不好搞哦。基本隻能通過治療延緩症狀,看她這個情況,也拖了很久了吧?身為家屬怎麼平常不多注意點?」
「目前的情況還不好說,檢查結果顯示她腦後好幾次受傷,也不排除會有加重的可能,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那天醫生走後,有人壓抑著哭了很久。
之後的每一天,病房裡都來了不少人。
有隅園裡的大伙們,小玲和陳媽……
小玲大概是最早猜到我身體出問題的人。
但在得知我生病後,她還是腿一軟,握著我的手嚎啕大哭。
她說:「我有個堂兄也是這樣,某天打個籃球突然摔了以後就再也沒辦法好好走路了,撐了三年多,最後還是...」
大家都明白她想說什麼。
可沒能等她說完,就被紀遠洲打斷了。
他情緒很是激動,「你咒誰呢!枝枝還這麼年輕,現在科技又這麼發達,有什麼病治不好的?!」
「大不了我找全球最好的腦科醫生來給她做手術!」
眾人沉默了。
這種病能治好的概率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可誰也不敢反駁他的話。
但第二天,敢和他對著幹的人來了。
江少風之前被江老爺子禁了足,也不知道是怎麼跑出來的。
一來就衝紀遠洲臉上揍了一拳,好不容易才被眾人攔住。
「我就知道當初不該讓你把她帶走!」
「把人帶回去作踐,拿她當佣人使,你他媽有良心嗎紀遠洲?你到底知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些什麼?我當年又為什麼要幫你?」
「那是因為枝枝跪在地上求我!讓我幫你找回自己,不要因為她的原因一蹶不振!」
「明明自己也才剛失去了姐姐,還查出來這種病,她每晚擔心你擔心得睡不著覺,想去看你又怕自己拖累你,結果你呢?!」
「故意找個女的結婚氣她,現在她變成這樣,你滿意了?」
見紀遠洲嘴唇破了道口子,茫然失措愣在原地的樣子。
江少風發出一聲冷哼。
「我就說你不值得。」
「她哥在國外,託我幫忙照顧她,出現這種情況我也有責任,你讓開,我要帶她走。想必……她醒來也不願再看到你。」
「今天不是你的婚禮嗎?繼續去和你那個未婚妻結婚去啊!」
誰知紀遠洲突然跪了下來。
頭一次低聲下氣地求江少風。
「我錯了,求你……別帶走她,至少再給我一次機會!」
「或者……或者等她醒過來!如果她真的不想再看到我,我一定自己滾。」
就這樣,那天的婚禮以被取消收尾。
宋今夏成為了所有人口中的談資和笑話。
而在她找上門來的那天,我也終於醒了。
11
「徐宛枝,你還要繼續裝S到什麼時候!」
「故意跑來婚禮鬧成這樣,把紀哥哥搶走你很得意是吧?」
「給老娘起來!」
頭發被人拽起時,我被痛醒。
一臉憔悴紅著眼的宋今夏見我睜開眼,立馬將我的頭狠狠砸向枕頭上。
「這不是沒事兒嗎?」
「我怎麼早沒看出來你慣會用裝可憐這招勾引紀哥哥呢?第一次見面那會兒我就該讓人把你趕出去,永絕後患!」
「不是說你病的很重嗎?不如我提前送你一程,反正也沒人看到,他們隻會以為你在夢裡猝S的,你說怎麼樣?」
她一把撈起我腦後的枕頭,隨後,狠狠悶在了我的臉上。
這會兒確實沒人。
我在的是獨立病房,陳媽和小玲五分鍾前剛走,而紀遠洲接了個電話以後就出去了。
可也是為了預防這種沒人的情況,紀遠洲給我在床頭放了個隱秘的監控攝像頭。
就是害怕有意外情況,他能及時趕過來。
就在我感覺肺部的氧氣快要不足,劇烈喘息時,門被人狠狠推開了。
紀遠洲一把將宋今夏掀開。
眼裡的戾氣幾乎能S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見他掏出電話報警,宋今夏捂著剛剛被撞在桌角的傷,失控地哭喊起來。
「我隻是太愛你了!我有什麼錯?」
「憑什麼你就一定非她不可,你好好看看,她已經快S了!」
「她還能陪你多久?一年?兩年?明明有病又醜,還活不久的人,還佔著位置幹什麼?早S晚S又有什麼區別!」
在和警察說完情況後,紀遠洲冷冷地看著她,臉色黑得幾乎能滴出墨。
「你越矩了,宋今夏。」
「或許當初我就不該聽你的餿主意,以至於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現在拿著我答應付給你的報酬,滾吧。」
「不對,你已經涉嫌故意S人,等警察來吧。」
等宋今夏被帶走後,紀遠洲立馬走到床邊。
他的腿是軟的。
「是我沒保護好你,枝枝。」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他眼下有明顯的烏青,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
見我直直盯著頭頂的天花板,他也沒放棄。
不是問我要不要吃東西,就是問我要不要喝水,身上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嫌吵得慌。
「泥紙...偶...吧。」
他聽懂了,眼神黯淡下來。
12
據小玲說,我昏迷了快一個星期。
期間都是紀遠洲在照顧我,陳媽實在看不下去他不吃不喝不睡覺的自虐行為,用我來威脅,才讓他回去了幾次。
出了這種事以後,紀遠洲不放心。
便讓陳媽和小玲停下手頭的工作,專門來照顧我。
陳媽知道真相後,對於之前苛責我的事情很過意不去。
道歉說是她故意把我那件婚紗送給宋今夏的。
她還說,紀遠洲在禮裙被撕壞的當天就找來專人修復,已經恢復原樣了。
紀遠洲捧著被補好的婚紗來我面前,想要勾起我任意的情緒。
隻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後面整整一個月,我沒有再做出任何反應。
壓抑之下,紀遠洲卻快瘋了。
這天,在和醫生對話完後,他終於將內心的情緒宣之於口。
「就是因為生病了害怕我嫌棄你,所以你才義無反顧地和我分手?」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為什麼不能再多信任我、依靠我一點點呢?悄無聲息地S掉成全別人很偉大?你知不知道被你甩的那些年我有多痛苦,好幾次差點S了?」
「你不是最有禮貌了嗎?我問你這麼多你就舍得一句都不回我?」
這一刻,紀遠洲像是回歸了少年脾性,有些耍賴的口氣,大有我不理他就一直煩我的架勢。
無奈之下,我隻好用唯一勉強能動的手指,在手機上打著字。
【我們之間的結局其實早就注定了,就像曾經我的解釋一樣,隻是你不信而已。】
他迫切地想要用別人來逼出我的感情。
殊不知無數掙扎的夜晚,我都在為第二天身體的變化感到害怕,默默流淚,卻又無能為力。
就像無法掌控命運一樣,我連自己的身體都快控制不了。
生命的倒計時一旦開始,就是S局。
可他不一樣。
他還有無數嶄新的未來。
還會有比我更健康、漂亮、適合他的伴侶。
我可以不甘心,但不該阻止。
就和姐姐一樣。
我是真心的。
希望自己愛的人能夠好好的,活下去。
13
這天,我終於願意搭理紀遠洲。
他替我揉腿的手一頓,眼尾泛紅,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
出息。
倒不是因為我原諒他了。
心裡的怨氣自然還是有的。
被帶回來折磨這麼久也好,對宋今夏那樣也罷,尤其是在禮服被搶那天他護著別人更甚。
但經過好幾個月的照看,他現在甚至已經能做到我一個眼神便心領神會。
就像現在。
見我嘴唇蠕動,他眼睛一亮。
「你想吃什麼?」
我勉強發出一個「zhi」的音,他就明白——我想吃大學城附近的那家芝士漢堡了。
那家店離這兒很遠。
可紀遠洲還是沒有猶豫。
他飛快地套上外套,臉上洋溢著久違的笑容,回頭衝我說:
「枝枝,你等著我。」
就離開了。
一旁小玲在桌上趴著睡覺,稚嫩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煩惱。
年輕真好啊。
我閉上眼,有些懷念起大學的時光。
那會兒紀遠洲剛追我時,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點就在那家漢堡店。
少年不顧形象,狼吞虎咽著。
在看到我驚訝的眼神後,才忍不住尷尬地撓了撓頭。
他告訴我,因為家裡從不讓他吃這種垃圾食品,所以難得放縱一回。
夏日裡的微風拂過, 我看了眼他嘴角的食物殘渣。
忍不住探出手用紙巾幫他擦去。
他一愣,和我對視。
少年的臉紅勝過無數情話。
他真的很傻。
所以不會知道我選擇那家店, 是因為我早就知道他愛吃而已。
也不會知道我早就猜出他舉辦和宋今夏的婚禮,是故意氣我的。
隻是,我永遠也忘不了。
那天他吃得很滿足,突然發出感嘆:「難怪大伙都說芝士就是力量,好滿足。」
直到並排走時, 指尖無意碰觸。
少年鼓起勇氣試探,直到在我默認後, 十指交纏。
他轉頭盯著我,笑得溫柔。
「可要我說的話, 那就是,枝枝才是。」
「你是我的力量。」
回憶以眼淚劃過臉頰告終。
下一秒,門被人推開。
我看向來人, 笑了笑。
「你來了?」
14
徐宛枝是在消失後的第二年去世的。
紀遠洲從江少風的口中才知道, 她在國外最後度過的那段日子, 被照顧得很好。
所幸她的養父母在她哥哥的勸告下,終於悔悟, 讓她放下了最後的心結。
同時那天,他也收到了她留給他的信。
泛白的紙上隻有一部電影的名字。
【《尋夢環遊記》】
明明隻有五個字, 他卻眷戀得忍不住看了又看。
直到淚水落在紙上, 暈開一塊深色的印記。
他才終於笑出聲。
輕輕揮手, 把床邊的瓶瓶罐罐扔進了垃圾桶。
白色藥丸碰撞在塑料瓶裡,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本是他為自己選的路。
可奈何, 她實在懂他。
才會用這種方式安慰自己。
在談戀愛的時候, 他就陪著她看了很多電影。
《尋夢環遊記》卻是她哭得最慘的一部。
那時她看著電影最後升華的部分, 眨著淚汪汪的眼睛撲過來, 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一一念著裡面的經典臺詞。
「S亡不是生命的終點, 遺忘才是。」
「真正的S亡, 是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記得你。」
「在愛的記憶消失以前,請記住我。」
她知道其他人很快就會忘了她, 有自己的生活。
她養父母也好、她哥哥也好,更遑論是那對拋棄她的親父母。
我是她留在這個世界的唯一聯想和連結。
我得好好活下來。
她便也能存在著,哪怕是在我的記憶裡。
徐宛枝。
你何其殘忍。
15
又一次去給她和她姐姐掃墓時, 江少風也來了。
他熟練的放下一束白色雛菊。
兩個曾經水火不容的男人, 如今倒也能相安無事的並肩而行。
「我欠你兩次人情。」
紀遠洲眼神不復往日凌厲, 盯著某處,很是失神的樣子。
在繼家裡破產、父母接連跳樓和徐宛枝離開他以後。
他曾去 ktv 裡給往日的商業對手當狗。
學一次狗叫,給一萬塊。
那會兒的他失去一切, 已經自暴自棄, 不知道尊嚴為何物。
誰知對方要的比這個更多、更無下限。
他被那肥頭油耳的男人掐著腰按在身下時, 本想著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剛準備掏出藏在袖子裡的刀,大不了跟他們魚S網破。
沒想到千鈞一發之際。
會被路過的江少風救下。
他用徐宛枝刺激他,又丟給他一筆啟動資金。
後來紀遠洲東山再起後還給他十倍, 又幫著他在江家站穩腳跟, 從S對頭變成了共贏關系的合作伙伴。
時間在無形間改變了太多人,太多事。
以至於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枝枝已經離開自己三年了。
江少風指縫間的猩紅燃盡,聞言笑了笑。
「你從來就不欠我什麼。」
「你真正欠的人, 是她才對。」
紀遠洲眼眶有些微微發熱。
「是啊。」
「我還欠她一場婚禮,大概得下輩子才能還了。」
「希望這次,她能再等等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