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噎著:「可我是你的貓啊!」
他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紅了,罵我:「變態!」
15
「我叫妹寶,是你養的小貓,你小時候的願望是當宇航員,討厭青椒,被媽媽罵了會偷偷哭鼻子,左胳膊上有道疤是我撓的,因為你不知天高地厚地要給我洗澡……」
隨著我越說越多,陳知讓驚疑地問:「你真是妹寶?」
我眼裡噙著淚,還是努力驕傲地挺起小胸脯:「如假包換,我來找你了。」
他遲疑地把手放平,手心朝下。
這是一個很熟悉的姿勢,奶牛貓妹寶會仰起小腦殼瘋狂蹭陳知讓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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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姜逢也會一次次,毫不猶豫地走向陳知讓。
不,是跑向陳知讓。書上說,見喜歡的人,要跑著去。
我探頭靠近他的手心,餘光偷瞄他沒有要生氣的跡象,便放心大膽地蹭了起來。
他喟嘆,一把摟我入懷:「原來你真的是妹寶啊,對不起,我之前不該兇你的。」
聞到他身上洗衣粉和陽光混合的味道,前所未有地安心,我緊緊回抱住他:「沒關系,我原諒你啦。」
貓貓寬宏大量,會永遠無條件地愛著她的僕人。
16
自相認起,陳知讓不再忽視我,他會帶我回家玩,教我做題,擔心我吃沒吃好,睡沒睡好,他操心我的一切。
陳知讓努力照顧著變成人的小貓。
貓貓表示很滿意,希望他再接再厲。
平寧一中的畢業照拍得早,地點選在學校禮堂的臺階前。
「每排男生在左邊,女生在右邊。
「最後兩排有點擋臉,再上一個臺階。」
攝影師不斷指導著站位,因為長得高,我分在女生的最後一排。
正當我尋思著如何才能換到陳知讓那邊去,想要在集體照裡,離他更近一點。
現場嘈雜,大家都各自說著小話,站在我前排的章竹君回頭。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我微微傾身,才勉強聽見她在說什麼。
「姜逢,你知道你是什麼嗎?」
不等我回答,章竹君自問自答:「你是小三。」
什麼是小三?可以吃嗎?
她說話好莫名其妙。
章竹君還在說奇怪的話:「他明明喜歡我的,姜逢,我不會讓你幸福的。」
我正想問她是什麼意思,她卻露出挑釁的笑容,右腳向後一步,踩空,直直向下倒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貓貓的肢體比頭腦反應更敏捷,我伸出手,想抓住她。
要是倒下去會受傷的。
雖然她好像不喜歡我,但我並不想她受傷,受傷很痛的。
可我伸出去的手,卻被她打偏過去,章竹君隻驚呼一聲:「姜逢,你……」
她重重摔在樓梯上,翻滾幾圈,最後趴在地上呻吟。
「天吶!章竹君摔倒了!」
「好像是姜逢推的她。」
「就是她,我看見她伸手了。」
周圍頓時一片混亂,我茫然地站在原地,喃喃道:「不是我,我沒推她。」
校醫院的人來了,陳知讓一把打橫抱起章竹君,他離開的時候,深深看了我一眼。
如果貓貓沒看錯的話,他眼底的情緒是失望。
17
章竹君住院了,身上多處擦傷,輕微腦震蕩。
現在是高考前最後的復習階段,老師已經不上新課,陳知讓帶著卷子和試題,去醫院陪著章竹君。
我在班級裡的時光變得難熬,都認為是我推倒章竹君。
「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
「她什麼都有,還要嫉妒章竹君呀。」
「她家裡很有錢的,自然不怕,拿錢擺平就是了,大小姐就是橫行霸道,平民們有什麼辦法呢。」
……
邊野一拍桌子:「你們有證據嗎?有本事當著我們面兒說,我相信姜逢不會做這種事。」
趙龐站起來嗆聲:「當面說就當面說,你敢做,我怎麼不敢說。
「有人都看見你朝章竹君伸手了。
「去探望章竹君的同學回來也說了,章竹君說不知道為什麼姜逢要推她,人章竹君善良著呢,還替姜逢找補,說什麼沒準不是故意的。
「人家給你留面子,你還恬不知恥的。」
我攔住要上前理論的邊野,前所未有地鎮定:
「如果最後有證據證明不是我推的,請你們都向我公開道歉。」
我指出方才幾個背後說小話之人,以及帶頭的趙龐。
趙龐見我這麼篤定,猶豫片刻,但還是梗著脖子說:
「行啊,不是你推的話,我就在周一國旗晨會時,公開給你道歉。要是沒證據,姜逢你公開給章竹君道歉。」
貓貓沒做就是沒做,我應下。
我去監控室查攝像頭,保安告訴我大禮堂前面的攝像頭已經壞了一個月。
為什麼這麼巧,真的沒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嗎?
18
陳知讓中途回過學校一次,對待任何人都很有底氣的我,心慌地攔住他解釋:
「章竹君先對我說些奇怪的話,然後她自己就倒下了,我伸手攔她,她把我手打開了……」
他眉眼攏著深沉:「知道了。」
我眼睛一亮,揚起笑容,問:「所以你相信我是嗎?」
就知道陳知讓一定會信我的,我是奶牛貓呀,曾經拼命擋在其他小貓身前,這樣勇敢正直的小貓,怎麼可能傷害別人呢?
可他卻皺皺眉:「姜逢,我為了替你向章竹君道歉,每天去醫院照看她,希望她能諒解你。我已經違背道德、違背自己的良心站在你這邊。姜逢,你還是冥頑不靈,不認錯嗎?」
他的語氣很兇,不再叫我妹寶,而是冷冰冰的姜逢。
我還在試圖解釋:「可我沒有錯……」
陳知讓深吸一口氣,打斷我:「好,你沒錯,錯的是我,是我沒提早明白,貓永遠是貓,永遠不會懂事。
「就像我教不會你,別把桌上的杯子推下去,如今我也沒辦法讓你明白推人是錯的。」
他居然是這樣看我的嗎?
在他眼裡,我不辨是非,會像推杯子一樣去推人嗎?
我的眼淚不自主地往下流,人類為什麼這麼愛流淚,從前當貓貓的時候,我很少哭的。
「可我以前推杯子,隻是想讓你多關注我,我沒有推人。」
他抬高音量,質問道:「你現在推人不也是想要我多關注你嗎?」
我抽噎著,還想接著解釋,他卻說:「夠了,醫院那邊不能缺人,我走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我又被丟在原地,看著陳知讓冷酷地走遠,從我的視線裡消失。
陳知讓從前總是念叨著,如果妹寶會說話就好了,如今我真的會說話,他卻不耐煩聽了。
19
要怎麼辦才好呢?
誰能證明我的清白呢?
邊野興奮地找到我:「姜逢,我想起來那天數學老師楊老師的車停在大禮堂的側面,你說他車裡的行車記錄儀有沒有可能拍到當時的情況?」
我猛地彈起來,就和他一起去找楊老師,路上我問邊野:「所以你相信我是嗎?」
他毫不猶豫地回復當然。
可連陳知讓都不信我,我和邊野才認識多久呢。
我疑惑:「為什麼呢?你沒有看到不是嗎?」
他用手指向胸口,認真地回答我:
「我是沒有看到,但比起眼睛,我更相信我的心,它告訴我你不是那樣的人。」
人類的身體真是脆弱,為什麼我又想哭了呢?
貓貓本來有些提心吊膽,我數學極差,總是拉低班上平均分,別的老師多少看在我家有錢的份兒上,給我一些優待,但楊老師見到我總是板著臉。
但聽到事情的原委,楊老師很痛快地答應去查行車記錄儀,還安慰我:
「如果不是你做的,就不要害怕,挺胸抬頭還自己一個公道。」
行車記錄儀的影像裡,能清晰地看到,是章竹君先自己倒下,我再伸手去拉的。
楊老師嘆息一聲,把視頻拷貝到 U 盤遞給我:「你和章竹君都是我的學生,我很希望這隻是一個誤會,但顯然不是,那就讓做錯事的人得到懲罰吧。
「畢竟隻有知道痛了,做錯事的人才會想改。」
20
章竹君返校那天,我把 U 盤插到教室裡的電腦上,在投影大屏上清晰地看到那天發生了什麼。
是章竹君自己倒下的,是她拍開我救她的手,一切真相大白。
原本壓在我身上的流言蜚語與鄙夷,現在一並轉移到章竹君身上。
她紅著眼睛,咬著牙和我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那天沒站穩,腦震蕩後記事也不清楚, 冤枉你了。」
沒有人相信她是因為不記事而冤枉我,但她出於挽尊, 隻好這樣粉飾太平。
我:「我不會原諒你, 但我想你也並不需要我的原諒。」
最近這段時間,在各種議論與詆毀中, 我做人的水平突飛猛進。
我已經能夠明白,章竹君隻是迫於周圍人的目光和自身形象, 才向我道歉。
她可能隻是懊惱這場陷害做得並不周全, 卻並不後悔陷害我。
所以我不接受她的道歉。
自這天起,章竹君又請假回家休養, 一直到高考結束,再也沒回學校上課。
在畢業前的最後一個升旗儀式,趙龐和那群說闲話的同學, 齊齊向我致歉,一個個臉漲得通紅, 像那天的朝霞。
他們都不是我在意的人,所以這些雜事沒給我留下太多困擾。
但陳知讓會,他也來找我道歉:「妹寶,對不起。」
他的歉疚是真的,可之前的偏見也是真的。
我曾那樣奮不顧身地, 用生命維護著奶牛貓的正義與勇敢。
可在陳知讓眼裡, 我永遠是隻無理取鬧、會主動害人的貓。
我不值得被信任。
我找到他吃了很多苦, 走向他受過很多委屈,但我從未想過放棄, 一直堅定。
可在那一刻,我終於放棄陳知讓了。
我沒有哭,我笑著對他說:「陳知讓,我原諒你了, 但我以後再也不會跑著來見你了。」
陳知讓很慌亂,他抓住我的手, 不停道歉。
「我知道你累了, 以後換我走向你好不好?」
我隻是搖頭:「我不是累了,我隻是意識到,妹寶和陳知讓是天下第一好, 但姜逢和陳知讓並不一定要有關系。
「我一直努力向前走,這沒有錯,但錯在把目的地定成了你。
「這次我先走啦。」
我抽出手, 第一次主動轉身離去, 留陳知讓一人在原地。
從眼巴巴看著別人離去的貓,變成主動離開的人,感覺也還不錯。
21
貓貓日記:
【今天是貓貓做人的第 1503 天, 我和陳知讓告別了。
【在一次次地單向追逐與被傷害中,我真正開始學會如何當一個人。
【原來人和貓最大的區別是,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不需要依附誰。
【從我能用兩條腿站起來走路的那天, 我就不再是貓貓妹寶, 而是人類姜逢。
【我應該學著獨立行走在這世間。學著在一個沒有陳知讓,沒有安全紙箱的世界裡,好好生活下去。
【不過奶牛貓的使命我永遠銘記心間, 今年我報考了警察學院,會努力混成貓貓在人類中的人脈,我將成為真正的黑貓警長!
【啾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