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禾,咱們倆誰也別說誰,你這幾個月到底去幹嘛了,你自己心裡清楚,不和我打電話,不和我視頻,你的秘密也不一定幹淨!”
他看起來中氣十足,真羨慕,我要是有他這個身體,我也能大聲斥責他,可惜我快要站不住了。
我今天沒化妝,臉上煞白的可怕,但他看不到,也不會好奇我為什麼來醫院。
“自己每天神神秘秘,還跟蹤起我來了!”
哦,他以為我是跟蹤他來的。
裴簡知還在說些什麼,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人在心虛的時候就喜歡用提高音量和數落對方來找回自尊。
在徹底淡出他們的視線後,我最後的力氣也沒有了,像一盤散沙倒在了地上,意識消退之前,我看到朝我奔過來的人群,和一聲聲驚呼。
我感到我的靈魂在往上飄,飄到搶救室的天花板上就不再動彈了,我看著躺在下面的自己,瘦骨嶙峋,因為醫護人員的急救,我的肋骨斷了好幾根,最後他們無奈的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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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也不難過,甚至覺得解脫,在知道裴簡知出軌後,我以為我會徹底垮掉,並沒有,身體的疼痛不會讓我分心去悲傷。
在疾病和痛苦面前,原來被愛人背叛的痛都算不上什麼。
07
我的靈魂在醫院飄來飄去,我又看到了裴簡知,他貼心的為秦雪然換上平底鞋,眼裡是對新生命毫不掩飾的期待與開心。
希望他在得知我的S訊後也能這樣心安理得。
我住院時,醫院讓我填寫緊急聯系人,我沒有親人,填的是裴簡知的,這個時候他應該要接到電話了。
果不其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喂,請問是江心禾的家屬嗎?”
裴簡知臉色僵硬了一下,還是應了一聲。
“您節哀,江小姐剛剛因為癌症並發症搶救無效,去世了,您有空來處理一下她的身後事吧!”
我眼看著裴簡知笑了,他像是聽到一個笑話一樣,“別開玩笑了,我剛剛還見到她了,你們騙人能不能找個正常的理由。”
電話裡的醫生也生氣了:“你到底是不是江心禾的家屬,她近三個月以來在院裡化療了三次,剛剛在醫院暈倒了,你要是剛剛見過她,你就應該看到了。”
“如果你不是江心禾的家屬,請你幫我們聯系一下,她的屍體總得領回去吧!”
裴簡知這下聲音終於慌亂了,他不記得我剛剛滿臉病容也正常,出軌被我抓個正著,能記得我的臉就怪了。
“你,你要是撒謊,我保證不放過你!”他掛完電話往太平間跑去,秦雪然在一旁不明所以。
我跟著裴簡知一起飄進了太平間,彼時的身體已經被一張白布蓋起來了。
裴簡知像是打了一個哆嗦,他像是迫不及待確認我的身份一樣,急忙把手伸出去,想扯下白布,可他又猶豫了,喉結滾動一番後,他才顫抖著手慢慢掀開。
在看到那張慘淡到有些瘆人的臉後,裴簡知腳下一軟癱坐在地,他的眼淚猶如沒擰緊的水龍頭,不停的往外冒。
我心裡有一絲欣慰,他還算對得起這些年的感情。
裴簡知臉部不停的抽動,他張了張嘴又合上,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表情說不上的怪異。
這是極度悲傷的表現,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撫摸我的臉手卻停在半空,而後狠狠扇自己的巴掌。
挺好的,要不是自己沒有力氣,早在平安夜那晚就該扇他了。
秦雪然跟著過來了,她猝不及防被我的屍體嚇得尖叫,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可是裴簡知卻置若罔聞,仍舊悲痛的看著我哭。
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拔腿往外面走去,全然忽視了還倒在地上的秦雪然,她見裴簡知走了,更不敢逗留,踉跄了幾步才跑出去。
裴簡知找到了我的主治醫師,他面上高冷,其實心底善良。
“有你這樣的男朋友,難怪江心禾要回醫院S。”
額,他就是嘴毒了點,心特別溫暖,他罵的也沒錯,S家裡就是爛了臭了也沒人發現。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我,我不知道。”裴簡知此刻佝偻著腰,他從不輕易向人示弱,除了小時候,我再也沒見過他這副摸樣。
醫生將我的病歷扔在他面前,他顫抖著手去拿,卻好像捧了千斤重的東西一樣,艱難翻開。
越看他表情越痛苦,一個小時之前他還在質問我那段時間到底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現在知道了。
08
裴簡知悲傷過度後,把自己關在了我即將要賣掉的房子裡,他在醫院失魂落魄出來後,不僅沒開車,連秦雪然都置之不理。
他一路走,走了三個小時才走回家,他瘋了一樣在房子裡尋找我的痕跡,可惜被我已經清除的一幹二淨了。
唯獨主臥,他和秦雪然滾過的床我沒有動過。
裴簡知看著空蕩蕩的衣櫥,失魂落魄的倒在床上,身下的床單是我最後一次化療前親自鋪上的。
他把被子枕頭全部摟在懷裡,想找到我的一絲痕跡,卻突然想到,幾天前他就是在這張床上和別的女人親熱過。
裴簡知猛地從床上跳下來,他蜷縮在角落裡,不停的把自己抱緊,他不敢回想他在這張床上做過的事情,每想一分,心如刀絞。
而後他又瘋了般把這些床單杯子扯了下去,丟進垃圾桶裡。
他們歡愛過的痕跡是沒有了,可是這個事實卻永遠在。
這個行為也隻能安慰到裴簡知了。
秦雪然來找過他好幾次,他換了密碼,不應聲,不開門,手機電話響了又停,停了又響,直至關機。
他就那樣坐在地上,眼神空洞著望著前方,卻怎麼也聚焦不起來。
就這樣過了一天一夜,他才拖著麻木的身軀走出房間。
我在餐桌上留了一個盒子,裡面是我為他準備的禮物,他看到的瞬間眼裡猶如亮起了火把,迫不及待的打開。
裡面是一張張紙,上面打印著秦雪然在社交軟件上分享的每一篇帖子,他手一抖,紙張全數散落在地上,裴簡知光是瞥一眼,心裡就掀起了巨浪,窒息感撲面而來,紙張緩緩落在地上他才發現,紙的背面還有內容。
那是我在化療期間寫的日記,我無人陪伴,無人傾訴,隻能把痛苦化作文字。
每一張紙的正反面都記錄著兩個人的同一天。
九月三十號,那天我剛入院,身體對藥物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反應,嘔吐最為強烈,嚴重到膽汁都被吐了出來,隔壁床的家屬看我可憐,又沒人在身邊,拉著我的手陪了我一夜。
九月三十號,今天和他第一次出差,他很照顧我,人前嚴肅開會,人後蹭著我的脖子求我陪他出去玩,這種反差讓我狠狠心動,南街最火的那家面包店,他排了三個小時才為我買到。
十月八號,今天的嘔吐症狀已經好多了,但是也隻能吃得下流食,還有十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要努力接受治療,不能讓簡知看出來。
十月八號,今天打卡了一家法餐,某人的評價是不如我做的,這還不簡單,直接去超市買食材,讓某人嘗嘗然然牌法餐。
十一月八號,第二次化療開始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折磨了,準確來說,老天就沒有放過我,今天把頭發剃掉了,雖然早就該剃了,簡知說最喜歡我一頭長發的樣子,真抱歉,讓他失望了,希望新買的假發不會讓他發現。
十一月八號,生理期肚子疼,某人二話不說大半夜替我出去買暖寶寶,我順便提了一個過分的要求,居然也答應了!!要求不能說哈。
十一月二十號,還有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化療就像是在痛苦的基礎上又疊加了痛苦,旅遊紀念品還沒買,記性越來越差了,簡知那麼聰明,不能讓他發現。
十一月二十號,今天生日,某人給了一個終身難忘的驚喜,煙花,無人機,大屏幕滾播,謝謝。
十二月一日,今天我拒絕了簡知的求婚,我比誰都要心痛,可是答應了最後還是一場空,還不如拒絕,他好像很難過,想起來,裴家還欠著我一個承諾,就換他最執著的那隻镯子吧,這次是我欠了他的。
十二月一日,為了逼我回來,居然用上了這種手段,算了,下次再不輕饒你了。
09
全部看完以後,裴簡知全身的力氣彷佛都被抽了去,巨石在他胸腔裡狠狠砸落,他像是溺水的人被救上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更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剐。
我看著裴簡知臉上流露出的莫大痛苦,心裡泛起一絲快感。
他一個人坐在地上哭了好久,才拿起u盤,是我留給他的真相。
裴簡知很快就導出視頻,畫質有些模糊,隻看到茫茫大雪裡,有一個單薄瘦弱的身影三步一拜,任由風雪掛在她身上都無動於衷。
視頻裡的是我,當年在雪山上替裴簡知求符的畫面被前來旅遊的一個女生拍了下來,她被我的毅力和虔誠的心感動哭了。
她把視頻發給了我,說自己也留一份當作紀念。
裴簡知被我準備的驚喜震的掩面痛哭,他不停的捶打著自己,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找出手機,充上電,撥打了秦雪然的電話。
看著他眼露兇光,我警鈴大作,他不會要幹什麼衝動的事吧,我這房子還得賣,可不能變成兇宅啊。
還好,他把自己秦雪然叫過來隻是讓她把镯子拿下來。
“憑什麼!是你說隻有我才配得上這隻镯子,現在不就是江心禾S了嗎!你又來裝什麼深情!”
秦雪然捂著手,眼裡全是不甘。
這話說的不假,現在又來裝什麼深情,自從患癌,我的謊言漏洞百出,我的身形日漸消瘦,如果他能好好看我一眼,都能發現不對勁。
“我再說一遍,拿來!”裴簡知聲沉如水,他那雙墨黑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可周遭的氣壓瞬間低了幾個度。
“不可能,我不可能給你!別在發癲了,我懷了孕,你是不是忘記了!”
裴簡知對秦雪然的崩潰視若無睹,他用力抓起她的胳膊,不管她的喊痛,自顧自地把镯子拿了下來。
秦雪然被他無情地樣子傷透了心,不管不顧的和他搶了起來,可她哪裡是裴簡知的對手。
镯子碎了,她也摔地上了,捂著肚子不停的喊叫著疼,裴簡知居高臨下冷冰冰的看著她,不帶一絲溫度。
直到秦雪然身下開始流血,裴簡知依舊不慌不忙,甚至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他冷靜的替她打了救護車,卻沒有跟著去醫院。
看著地上的一灘血,我在心裡暗罵,髒了我的地。
裴簡知似乎能感應到我所想一般,把那塊地清理了十幾遍,生怕留下一絲痕跡。
對我來說那就是一灘汙血,對他來說是與他骨血相連的孩子。
裴簡知,你一定要下地獄。
10
下地獄之前,裴簡知去了一趟西北雪山,他學著我三步一拜,目光虔誠,有人問他求什麼,他說求一個人來生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他連續跪拜了一周,所求皆是和我相關,我隻覺得這種行為可笑至極,活著的時候不珍惜,S了才來做無用功。
裴簡知短短幾天,手上腳上,耳朵上都長滿了凍瘡,他身體素質比我好,倒是沒發燒,隻是額頭纏了一層層紗布,隨著他用力的跪拜,血慢慢滲透出來,而又結痂,再潰爛。
在我以為他要回程時,他卻爬上了一坐未被開發過的雪山,縱使他有攀巖的經驗,也遭不住實地的難度,當天又遇到了極端天氣,裴簡知漸漸失溫,他手裡握著一張我的照片,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弧度。
糟糕,我得趕緊去投胎了,不然他S後又得纏著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