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額頭輕輕抵在一起。
皮膚溫暖,呼吸潮湿。
賀安洵那張俊臉慢慢壓下來。
我心跳得太快,甚至心髒有些難受。
我不敢再看他,把頭扭過去。
他氤氲的眼睛盯著我:
「你喝醉了能親我,我喝醉了就不能親你?
「賀雲嘉,你好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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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從賀安洵面前倉皇而逃,一頭扎進了我的臥室。
並鎖好了我的門。
跳上床後漸漸冷靜下來,發覺鎖門有點過了。
賀安洵又不是什麼小偷。
糾結片刻,我又悄悄下床,將門鎖打開。
咔噠一聲。
我仿佛聽到門後微不可察的一點輕笑。
不知道那晚我是怎麼睡著的。
迷迷糊糊間夢到我很小的時候。
是周歲宴。
按理來說這麼小的孩子不會有記憶。
但因為後來很多年裡,父母經常提及那天的場景,我便也像自己記住了似的,將那一幕清晰地展現在夢裡。
無數賓客圍在我的周圍,我手邊放了許許多多的物件。
筆墨,黃金,樂器,聽診器,算盤等等。
懵懂的我看來看去,慌了神,哇地一聲哭出來。
而在這一刻,我看見了一個人。
我最最熟悉,最最親近的人。我便朝他伸出手去……
後來就有了多年的笑談。
——雲嘉啊,抓周抓的是哥哥的手。
第二天盯著黑眼圈去上班,我還是心神不寧。
我去天臺喝咖啡摸魚,糾結著給許薇打了電話。
「有一個人,可能,貌似,也許,對我有意思。
「但是這個人,我們絕對不能在一起。
「那我該怎麼辦?」
許薇聽了哈哈大笑,說:
「什麼叫不能在一起,他又不是賀安洵!」
我在這頭有種被抓包的沉默。
所幸許薇沒有追問,大剌剌說:
「就算是賀安洵又怎樣!
「你把他抱緊,告訴他苦果亦是果!」
……
什麼玩意。
下班後,同事組織了聚餐,我正欲發微信告訴賀安洵,我要晚點回去時。
公司對面突然響起幾聲鳴笛。
我望過去,低調的豪車駕駛位玻璃降下。
露出賀安洵那張英俊的臉。
他向我招手。
我過去低下身,小聲對他說:「今天聚餐,你先回去吧。」
同組的同事也過來了,看了看賀安洵,朝我擠眉弄眼:
「賀雲嘉,你家屬也一起來啊!」
我迅速開口,哪知賀安洵跟我一樣快。
「他不想去!」
「好啊。」
同事叫我一定帶上賀安洵,給我發了定位。
上了賀安洵的車,我一整個坐立難安。
賀安洵表面平靜,甚至跟我闲聊起我們工作室的事。
我皺了皺眉,覺得好不公平。
我輾轉反側,心神不寧。
他怎麼如此雲淡風輕?
到了目的地,我有點憤憤地質問他:
「你為什麼能這麼從容坦然?」
賀安洵轉過頭,眼底有點笑意:
「哦?我因為什麼不能坦然?
「是因為你同事喊我家屬?
「還是因為浴室裡親……」
我大驚失色,越過中控去捂他的嘴:
「你瘋了!」
車停在餐廳門口,賀安洵輕笑一聲,拉下我的手。
下一瞬,他握住我的左手,用唇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手腕。
8.
!!!
這是幹什麼呀!這是幹什麼呀!
同事們瞧見了,揶揄地笑了笑,給了我一個,「我懂」的眼神。
我急忙把手抽回來,聽賀安洵輕飄飄道:
「你一路上臉都很紅,我測下你體溫,是不是發燒了。」
同事們陸陸續續進了餐廳。
有的事方才沒有解釋清楚,這會兒進去再告訴她們,這是我哥,會更加奇怪。
我站在餐廳門口,猶豫著拉了拉賀安洵的衣角:
「這家不好吃,不然你回家吃?」
賀安洵看了看招牌,說:
「我就愛吃川菜。」
我繼續掙扎:
「別人都沒帶人,就我帶了,等下不好 AA。」
賀安洵:「我來請客買單。」
「我……」
話沒說完,賀安洵靠在門側,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你在怕什麼?」
頓了頓,他又說:「不想我去也行,說句好聽的。」
我在原地想了想,呆呆開口:
「我不會說好聽的。
「哥哥,求你了,別進去了……」
賀安洵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頓,他挑了挑眉,長腿越過去,還是走向了包廂。
他攬住我的肩膀令我與他並步齊驅,聲音輕佻:
「撒嬌是沒有用的,妹妹。」
進了包廂,賀安洵大大方方地介紹自己:
「我是雲嘉的家屬,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雲嘉。」
我在暗地擰他的大腿。
他挨近了我,耳語道:「哥哥就不是家屬了?」
又在這兒混淆視聽!
不過好在很快上菜。
我猜錯了,這家菜非常好吃。
好吃到身邊S了個人都不會發現。
沒一會兒我就把賀安洵的存在忘了,埋頭仔仔細細幹飯。
聚餐結束,我和賀安洵回到家。
賀安洵身材管理嚴苛,還要去跑步機慢跑半小時。
跑步的時候他跟爸媽通話,闲聊近況幾分鍾後掛斷。
我洗完澡過來,故意說風涼話:
「跑這麼慢,別是沒吃飽吧。」
賀安洵看了一眼計時,半小時已到,他停了跑步機,跨下來,微俯身,張開手。
動作一氣呵成。
他把我打橫抱了起來!
我驚呼一聲,掙扎著要下來。
賀安洵調笑道:「不是說我沒力氣?你自己體驗體驗。」
說完他又抱著我在客廳轉了幾圈。
我:我真沒那個意思啊!
請蒼天,辨忠奸!
終是被我瞅準機會竄下來。
我咳嗽兩聲緩解尷尬,看著他掛斷的電話,質問他:
「這麼舍不得我爸媽,當年為什麼那麼輕易地從我家戶口本脫離出去?」
賀安洵俯身靠近我,細微的汗珠從他的額間滾落。
我莫名覺得有些緊張。
他盯著我,回答得十分認真:
「我離開賀家,是因為不想再做你的哥哥。」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再該如何接話。
天吶!
怎麼淨說些讓人去S的話!
9.
如果上次還能以他醉了來作借口假裝無事發生。
這回近乎明晃晃的表白,讓我實在無法招架。
我抿了抿幹燥的唇,隻結結巴巴地說:
「不,這不對。」
賀安洵直視我:「有什麼不對?
「我們一起長大,最是親密無間,又沒有血緣。
「天地祖宗來了都要說我們最為登對。」
賀安洵向來擅長強詞奪理。
我說不過他。
隻好眼睛一閉,勉力抵抗:
「但我隻把你當哥哥。」
我以為賀安洵聽了這話,會鳴金收兵,不再緊緊相逼。
但賀安洵不。
他離我更近了,輕笑一聲說:
「騙我可以,可別把自己騙了。
「許薇說,你當年不知把我認作了誰,在酒吧按著我親。
「她不知道,你在親我前,小聲叫了一個名字。」
我腦海中驀然想起四年前那個夜晚。
靈臺一下清明,驚呼一聲:「別說!」
但晚了,賀安洵已經開了口:
「你叫的是,賀,安,洵。」
我腦中轟然一聲巨響,胸腔中好似有一場驚雷。
10.
好在賀安洵後來並沒有再咄咄逼人。
我也借機要接陳唐的電話,從他身邊逃之夭夭。
接下來的幾日我借口工作忙,沒有再回賀安洵的別墅。
陳唐之前在做地質考察時,留存了許多地質相關的照片。
我與他商議,想以地質美學為選題,策劃一場藝術展覽。
許薇與陳唐也熟識,我們三人便常在一塊小聚。
這天,許薇有事早走,我和陳唐在咖啡廳完善完策劃案,已是深夜。
陳唐開車送我,我正欲熟門熟路地報別墅地址。
半道卻咽下,說了我家小區的名稱。
深夜小區人少,陳唐怕我一人走不安全,到了門口,還要執意將我步行送至樓下。
剛到樓下,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單元門口出來。
是賀安洵。
他穿著筆挺的黑色風衣,好像要與夜晚融在一起。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陳唐,眼中有一些質問和審視:
「爸媽說你在加班,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能跟地質專業人才一起加班。」
我與他分開太久,都有點忘了,他以前對旁人是什麼態度。
熟人勿近,生人更是滾開。
陳唐正欲開口說明,我打斷了他,叫他回家去。
「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改天我們再約。」
陳唐離開,賀安洵抱臂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成天躲著我,約別人倒是很積極。」
我有點煩他這樣居高臨下地管束我,憤憤道:
「我都二十四了,你管不著!」
賀安洵冷哼一聲:「你九十四了我也管得著。」
我與他嗆聲:「管什麼?你再跑到國外三年五載不回來,我跟八十個男人來往你也管不上!」
賀安洵臉色忽然變得很差:
「賀雲嘉,你說什麼?」
我譏笑一聲:「我的心意,我的行為,隻能由我自己做主,你算什麼?你不會愚蠢到連這點都不明白吧?」
賀安洵面上一白,低聲說:
「對,我就是蠢。
「蠢到你親我一下我就方寸大亂,躲在國外煎熬。
「又隻憑你一條朋友圈,我就眼巴巴地跑回來。」
我從未見過賀安洵這樣的神情。
隱忍,挫敗,悲傷。
我十分驚愕。
我以為在我二人之中,是賀安洵永遠氣定神闲,坦然自若。
而我糾結得像無頭蒼蠅,永遠被動。
原來,在這段關系裡,賀安洵承受了遠超過我的不安,忐忑,焦灼。
賀安洵眼神落寞,與我擦肩而過,低聲嘆息一般:
「如果你真的無法愛我。
「如果我的出現讓你煩擾。
「那我向你保證,我會離開,與你再不相見。」
11.
時隔四年,賀安洵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遠赴歐洲。
微信上的聊天終結在爭吵的那天。
賀安洵好幾次問我在哪,要去接我。
我沒有回復他。
像我才是斷舍離的那一個。
許薇察覺到我最近的不對勁,來問我:
「賀安洵又走了,是不是跟你有關?」
我疲憊地靠在抱枕上,手上百無聊賴地按著遙控器,回她:
「走了也好,我們都回歸到以前的平靜生活。」
「真的走了也好嗎?」許薇盯著我,「那你怎麼悶悶不樂?」
我欲轉移話題,看著電視屏幕,隨口說:
「這男主演得不錯,看女主的眼神熾熱專注,他倆不會真談上了吧。」
許薇目光掠過屏幕,闲闲開口:
「這有什麼稀奇?賀安洵向來也是這樣看你。」
我愣了愣,心跳驟然加快,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胸口,沉重而急促。
我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太對。
雖嘴上不說,我一直都對賀安洵四年前與我斷聯一事耿耿於懷。
當年我對賀安洵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依賴他,崇拜他,習慣他的存在。
也……可能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我借著酒勁兒半真半假地親了他,想借機試探他的想法。
而第二天醒來,他卻從我的世界徹底消失。
我恨自己的冒失,恨自己給賀安洵帶來了困擾。
同時,也確信了賀安洵隻是哥哥。
時間慢慢撫平我的思緒。
四年後他回來,我本以為我們可以相安無事,繼續兄友妹恭。
但……
他接二連三的,近乎表白的舉動,讓我招架不住。
也讓我不禁懊惱。
如果真的喜歡我,為什麼當初要離開?
而此刻,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許薇在客廳翻箱倒櫃,要找剪刀剪開零食包裝。
我眼角一掃,卻看見一個黑色皮質的錢包。
想來是賀安洵這次回來落在家裡的。
我拿過那個錢包,打開,除了幾張國內的銀行卡,還有一張照片映入眼簾。
照片很熟悉。
是六年前我高中畢業時,賀安洵與我的合照,後來我把它洗出來,塞進相框擺放在我臥室一排的成長照片裡。
而我不知道賀安洵何時偷偷洗了個小兩寸的,放在了錢包裡。
我抽出照片,在後面看到幾個英文單詞:
【With My Dear.】
——與我親愛的。
我捧著錢包,愣在原地。
同樣的照片,我把它當作普通的家庭合影,大大方方擺在床頭。
哥哥懷著隱秘的心思,把它當作情侶照裝在錢包。
我終於明白。
賀安洵當年不是逃離,是太過在意。
12.
我忽然對許薇說:
「如果我說,我現在要去找賀安洵,你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許薇有一種了然的微笑,說:「瘋點好啊!」
隻是下一刻坐上飛機的橋段無法發生在我身上。
——我的籤證過期了,需要重新辦。
等待籤證審批的日子有些煎熬。
我總是想起賀安洵。
我們自小一起上學,一起去遊樂園,一起嘗試所有新鮮事物。
而想起今後,我還要與賀安洵一起做許多事,便忍不住心中澎湃。
可是事與願違。
我的地質美學展覽提案被領導通過, 要我抓緊準備後續,盡快舉辦,別說飛往歐洲,接下來加班加點時間都不夠用。
我在賀安洵別墅的院子澆花, 心裡急得抓耳撓腮。
工作這邊要先穩住。
但賀安洵那裡更要緊。
我壯起膽子, 拿起手機, 心想,驚喜是沒法給賀安洵了,不過還是要與他講明白,我不想他離開,我忙完後立刻會去找他。
撥出那個熟悉的號碼, 聽筒出來平穩的呼叫聲。
謝天謝地, 賀安洵沒把我拉黑。
過了十幾秒,我平復了下心情,鼓起勇氣打好了腹稿。
賀安洵終於接起電話, 「喂。」
隻不過這個聲音,不似電話裡的電流聲。
我驀然轉過頭去。
看見賀安洵站在別墅門口。
暖黃的燈光傾灑在他身上, 有種極致的俊美。
他握著電話,朝我微微一笑。
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再次這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隻不過這一次,我沒有絲毫的猶豫, 向他飛奔而去。
落進賀安洵溫暖的懷抱裡。
13.
我將他抱緊了, 眼中忍不住溢出一些淚。
我悶聲質問:「為什麼又離我而去, 我很難過。」
賀安洵回抱住我, 在我耳邊輕輕說:
「抱歉,欺騙了你。
「什麼與你再不相見, 隻是我的謊言。
「我不可能做到再次離開你。」
他有些狡黠的語氣裡,我才明白過來。
賀安洵這叫作以退為進。
他是哥哥。
對我有著永恆的責任心。
所以他把選擇權交給我, 不再對我步步緊逼的時候, 我才能真正遵循我內心的想法。
我們回到別墅內,賀安洵放置好出差回來的行李箱。
回頭緊緊地牽住我的手。
他眼神是從未見過的認真:
「我還要道歉, 為四年前。
「我怕你年少無知,要隻是圖個一時新鮮……
「我就會永遠失去你。
「我太自以為是, 覺得你對我隻是對哥哥的仰慕。
「那天我在反思, 是不是我哪裡誤導了你。
「如果是的, 那我也太過卑劣了。」
我回握住他的手, 輕聲回答:
「不是的。
「我喜歡你, 由我心而起。」
賀安洵三個字, 早已在不知不覺間,遠超了哥哥的範疇。
他是我少年時難以言明的心動,是我一生堅定的選擇。
賀安洵的眼神變得晦暗幽深, 目光一寸寸掠過, 落在我的唇上。
我低下頭, 結結巴巴道:
「我、我要喝點酒。」
賀安洵挑起我的下巴,讓我直視他的眼睛。
他低聲道:「我要你保持萬分的清醒。
「因為我要說。
「我愛你。」
下一瞬,唇間熾熱纏綿。
仿佛整個世界在此刻靜止。
夜色漸深, 從此,所有的美好時光,將由我們共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