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剛來沒多久,芳心院就來人了,說方巧鶯下午挨了打,現下心疾又犯了。」
我忍著心涼,自嘲一笑:「那就不用告訴他了。」
「真的不用告訴侯爺嗎?想來侯爺知道也定會開心的。」
也許吧,但我有孩子就夠了,誰還在乎呢?
我躲進被窩裡,自己騙自己。
「我聽我媽……娘親說過,懷孕前三個月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不然容易小產的。」
幸好我平時不喜人伺候,丫鬟婆子也都離得遠遠的,平日裡這院子裡就我和蓮蓉。
聽了我的這番話,蓮蓉連忙跑了出去。
回來時氣喘籲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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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蓉,你幹嘛去了?」
「我去給大夫說讓他保密了,嘿嘿。」
我看著她撓著腦袋傻乎乎的模樣,心裡暖洋洋的。
我就在院子裡安心養起胎來,正好周文敬也別讓我亂走。
讓我疑惑的是方巧鶯這段時間也很安分,那天臨走的威脅仿佛是多餘的。
7
懷孕以來,我總是食欲不濟,昏昏欲睡。
這天我照常準備午睡時,外面突然喧鬧起來。
蓮蓉自告奮勇出去打聽消息。
回來時卻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我看著她抓耳撓腮像隻猴子著實好笑,故意逗她:「怎麼,咱們冰雪聰明的小蓮蓉被什麼難住了?」
她掙扎又掙扎,吞吞吐吐。
我心裡逐漸有了預感,「行了,快說吧,遲早得知道的。」
「侯爺要娶親了。」
「他終於要納方巧鶯為妾了?今天嗎?我道是什麼呢,這也值得你猶豫半天。」
「不是,是平妻。」
我耳朵轟鳴,隻覺天旋地轉,乍然失去所有的聲音。
「夫人,夫人,我去請府上的大夫。」
我模模糊糊看見蓮蓉焦急的神情,想說不用,卻陷入黑暗之中。
半睡半醒間,我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裡,周文敬跪在床邊輕輕喊我名字。
我拽著他的手,哭著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那道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阿鳶,醒醒……」
周文敬真的來了。
他輕輕摸了摸我的臉,眼裡閃過疼惜。
「怎麼瘦了這麼多?蓮蓉是怎麼伺候的?」
他皺了皺眉,把我撈進懷裡,動作輕柔得像哄孩子。
恍惚間,我跟他,像是回到了從前相依為命的日子。
那時候,他待我是極好的。
我有瞬間的心軟。
安靜過後,我拉著他的手輕聲問:「你能不能不娶方巧鶯?」
周文敬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嘴唇嗫喏幾下,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
答案顯而易見。
我松開手,輕輕移開視線,心中酸澀更甚。
「你走吧,以後不要來我這裡了。」
我的聲音哽了一下,不再說話。
恰逢方巧鶯過來,拉著他的胳膊撒嬌,要他去試吉服,暗地裡給我一個挑釁的眼神。
周文敬皺眉看向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和方巧鶯走了。
我望向他的背影,眼中是鋪天蓋地的悲傷。
「蓮蓉,以後別叫我夫人了,還是叫我姑娘吧。」
8
我被禁足了,原因是怕我破壞他和方巧鶯的婚禮,多可笑啊。
他好像忘了我們的婚禮才是不完整的,是被破壞的。
禁足的日子實在無聊,我開始給孩子縫衣裳,繡虎頭帽,納鞋子。
一件一件,一雙一雙,堆滿籮筐。
蓮蓉總是勸我別太辛苦,可是怎麼會辛苦呢?
每每想到我的孩子從頭到尾穿著我親手縫制的衣服,就像吃了蜜一樣,甜的可以滲出來,這是我僅有的幸福了。
日月乎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這日院外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恍然意識到周文敬真的要娶方巧鶯了。
府裡所有下人都趕著去討喜糖,我被禁足在院內,光是聽聲音就知道外面有多熱鬧。
冬日的風吹得發寒,從指尖涼到了心裡。
我突然很想我的電熱毯和暖手袋。
方巧鶯的貼身丫鬟送來一盒糕點,耀武揚威:「今日我家姑娘大婚,這盒糕點給你們沾沾喜氣。」
蓮蓉氣急敗壞,準備拿去扔掉,我制止了她。
「何必和糧食過意不去,我倒要看看這糕點有多甜。再說,方巧鶯還不會那麼蠢,明目張膽地給我下毒。」
糕點是酥寶齋的,平時排隊都得排一兩個時辰才能買到。而如今卻隻作為喜糕供賓客分發。
周文敬,你是有多愛方巧鶯啊?
當初我們婚禮一切從簡,說是侯府剛翻案,不能太Ţŭ̀ⁱ引人注目。
這才不過一兩個月,就如此鋪張,如今想來也全是幌子罷了。
我吃了一兩塊糕點,突然腹痛難忍,流血不止。
我捂著肚子倒在地上:「蓮蓉……」
蓮蓉焦急跑出門外,去找大夫。
我萬分後悔一時意氣吃了糕點,更後悔此時沒有拉住蓮蓉。
9
再次睜眼,周文敬趴在床邊拉著我的手睡著了,身上竟然還是那身喜服。
屋裡彌漫著一股中藥味,我看了一圈,蓮蓉竟然不在。
我想將手抽出來,才剛一動,周文敬就醒了。
「阿鳶,你好點沒有?」他小心翼翼的看著我,如同看一個瓷娃娃。
「我沒事,你放手。」
我越使勁抽出,他越用力抓著。
再開口時,聲音都在抖:「阿鳶,別鬧了,大夫說了,你現在剛小產需要靜養。」
孩子沒了?
我小心翼翼呵護,承載著希望的孩子沒了?
「騙人!你騙人!」
我掙扎著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跑。
「阿鳶!孩子沒了!沒了!你冷靜點好不好!」
「冷靜?周文敬,你讓我怎麼冷靜?那可是我的孩子啊!」
我給他做了那麼多可愛的小衣裳,他一定會喜歡的,可是現在他卻穿不到了。
他昨天還在我肚子裡,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方巧鶯,肯定是方巧鶯!
你不得好S!
我突然湧出無限力氣,拎著藤條就衝向芳心院,還沒走近就聽見她那造作的聲音。
「聽說施以鳶的孩子沒了?讓她在我婚禮上搶我的侯爺,活該!」
「隻是不知道她聽說身邊那個賤丫頭也S了是什麼表情,真想去看看啊。」
「賤丫頭是誰?你對蓮蓉做了什麼?」
壓抑的情緒爆發,我衝過去用力揮著藤條,一下又一下抽打在她身上。
「蓮蓉呢?我問你蓮蓉呢?」
我看著她被我打的血肉模糊,呼吸漸弱,心裡湧起無限悲傷。
「夠了!」
周文敬奪過我手裡的藤條,我才看見他的衣裳竟然也被我打出兩條裂口。
「孩子和蓮蓉的命已經沒了,你還想要鶯兒的命嗎?」
「對!」
我聲嘶力竭的吼道:「我不隻要她的命,我還要你的命,全是因為你們,是你們S了我的孩子!是你們S了蓮蓉!」
我無力跌坐在地上,顫抖著身子抱著腿,身體仿佛被撕裂一般疼到窒息。
我後悔了。
系統,帶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周文敬突然握住我的手,第一次無措的像個孩子:「阿鳶,你怎麼了?」
順著他目光一看,噢,原來我流血了啊,我滿不在乎一笑。
「周文敬,蓮蓉沒了,我們的孩子也沒了。」
「會有的,阿鳶,會有的,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沒有了。
前路已逝,歸途亦消。
周文敬,我們沒有以後了。
10
就在剛剛,系統回應了我。
半個月後,我就能回家了,回到有我爸爸媽媽的家。
脫離這個世界後,靈魂會抽離,肉身會在這個世界S亡。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系統給我安排了絕症,剛好借著流產生效。
雖然是安排的,但是痛覺沒被屏蔽,這樣也好,讓我長長記性。
我一邊咳,一邊哭,眼淚和血水交匯,在地上融成河流,隻要一起風,就能將人淹沒。
身後傳來方巧鶯斷斷續續的聲音。
「侯、侯爺,鶯兒、鶯兒好痛啊,鶯兒是不是要S了,侯爺,鶯兒好害怕……」
周文敬皺起眉頭,下意識準備起身,轉頭剎那又看向我。
他動搖了。
我隻覺得諷刺又可笑。
你瞧,周文敬,在你眼裡,我永遠比不過你的白月光。
於是我直起身,平靜地抹掉臉上的血淚。
「我沒事,看樣子是你的鶯兒比較需要你的照顧。」
他翕動了一下鼻翼,看起來有些惱羞成怒。
甚至可能覺得我又在耍小性子。
「你到底要怎樣?我不是在照顧你的情緒嗎?」
「信不信隨你,說不定我一回院子就好了。」
聽了我的話,他臉上青白交加。
咬了咬牙,冷笑道:「還有力氣頂嘴,看來是我多管闲事了,以後別來求我。」
說完,他抱起方巧鶯就走進了屋子。
我倚在院門處靜靜看了會兒,而後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當晚我就發起了高熱。
天旋地轉,身體搖搖欲墜,如身處雲端,又像隨風飄揚的柳絮。
無盡的黑暗包裹住我,眼皮又沉又重。
意識完全喪失前,我似乎聽見了周文敬慌亂的、無措的聲音。
幾近聲嘶力竭地呼喊我的名字。
「阿鳶!」
「大夫,去給我找大夫過來!」焦急的聲音越來越遠……
11
周文敬還是發現我快S了。
「你們這群庸醫!庸醫!」
「我的阿鳶隻是小產而已,怎麼可能得了不治之症快S了!」
「來人!來人!去給我找其他大夫來!」
「我就不信沒有其他人可以治好我的阿鳶!」
真是吵S了,病人最需要的就是安靜,他怎麼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
不得已,我伸手去抓他的袖角:「周文敬。」
他驟然俯身握住我的手,眼角通紅,看向我的眼神全是驚喜和疼惜。
「阿鳶,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別吵了,吵得我頭疼。」我面無表情地開口:「要鬧,去你的鶯兒那裡鬧,畢竟你愛的是她,這是你親口說的。」
他臉色驀地變白,望著我,痛苦又無助。
「阿鳶,別說了,阿鳶,我求你,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個混賬,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原諒我……」
看著他痛哭流涕的模樣,我輕嗤了一聲。
原諒就能讓我的蓮蓉活過來嗎?能讓我的孩子活過來嗎?
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冷漠的態度落入周țũ̂₁文敬眼中,他輕輕地扯了扯嘴角,苦澀地笑:「我總以為我們還有時間,足夠我償還方巧鶯的恩情,阿鳶,我到現在才明白,我愛的是你,愛到一想到你要離開我就活不下去。」
我渾身像滾刀子一樣痛,連說話都隻能用氣音。
「你愛的不是我,周文敬,你從始至終愛的隻有自己,在你跟方巧鶯你儂我儂時,可有想過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