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惹到情緒極其不穩定的爸爸。
在極度壓抑的環境下,她第一次決定離家出走。
可每次下定決心買藥離開時,媽媽總能找到她。
哭著說自己為她犧牲了一切,不能拋下媽媽就走。
然後她就會心軟,和媽媽一起回家,迎來的卻是爸爸更加殘酷的懲罰。
這次她跑到空無一人,即將被拆掉的危樓裡。
終於沒人發現了。
講完這些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我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淚,她也終於放下防備任我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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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最重要的呀,不要因為爛人就毀了自己。」
「等你考上大學,會有好朋友,也會有自己一個人的小家。」
「高考前你可以來和我住在一起,好不好?」
我自認為語氣親和,可她卻越哭越兇。
「可我馬上就要S掉了,除了安眠藥,我還吃了頭孢……」
我猛然看向地上被忽略的酒瓶,心裡一緊。
「咔噠」一聲,門開了。
我和女孩同時望去,在看到開鎖師傅的那一刻,她突然推開我,尖叫著向角落縮去。
07
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但急迫的想讓劉隊叫救護車。
下一刻,卻眼前一黑。
侯偉仁抄起酒瓶向我砸來。
「你為什麼不早說是丹丹!你肯定知道她是我女兒!」
「為什麼不說?你就是想報復我!」
我感到有人撲上來護住我,也有人衝上來攔住他。
說實話,我才知道她叫侯丹丹。
鮮紅的液體流進了眼睛,侯丹丹衝上來護著我。
她爸沒收住勁,她的背上也狠狠挨了兩下。
劉隊和幾個警員上前拉走他按在地上控制住。
我顧不上傷口,反正渾身都痛,也不差這一下。
「劉隊!救護車!她必須洗胃!」
劉再亮沒問為什麼,而是立馬叫人,救護車就在樓下等著。
侯丹丹又把自己縮成一團,說什麼也不願意走。
她SS盯著侯偉仁的方向,抖若篩糠。
劉再亮不想耽誤時間,打算直接來硬的。
我卻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先出去等。
所有人迅速撤離,房間裡隻剩我和侯丹丹。
我向她伸出手:「走吧,我們去醫院。」
她搖了搖頭,執拗的沉默。
「會有希望的,你不會S。」
「相信我好不好?你還要住進我家呢。」
她眼神微動,卻還是倔強的搖了搖頭。
「沒用的,把我帶回去也是麻煩,他不會放過你的。」
我沒有回應這句話,而是收回手坐在床邊。
「你想在這裡等S?那我陪你一起。」
粘在衣服上的鮮紅色已經變暗,但新的鮮紅色還在源源不斷的覆蓋著。
她隻猶豫了一秒,爬上前拉著我的衣擺,沉默的同意了去醫院的行為。
08
侯偉仁被帶上了警車,數罪並罰,他逃不了。
救護車平穩快速的行駛,路上已經不見絲毫擁堵。
艱難漫長的洗胃進行著,我也才做了緊急包扎。
劉隊勸我回去躺著休息,我卻執意要守在手術室門口。
等紅燈變綠,醫生們推開門出來了。
「怎麼樣?她有沒有事?」
「病人除了吞食大量安眠藥,還有抗抑鬱類藥物、頭孢和酒精。」
「並且用量巨大,胃部經過反應已經被輕微腐蝕。」
「她身上也有不少被打的痕跡,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身體也很虛弱。」
「葛老師,她的心理問題很嚴重,必須進行幹預。」
我點點頭,看著被推出來的女孩。
直到被推進病房,她媽媽才姍姍來遲。
女人撲向病床上的侯丹丹,眼淚泄洪一般止不住。
「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這是怎麼了?」
侯丹丹還在麻醉中沒醒來,劉隊將女人請出門外。
簡單交代了事情的經過,她的眼淚流的越來越兇。
「我就知道侯偉仁不是個好東西!是他害得我們丹丹變成這樣的。」
原來侯偉仁在家裡一直是一副大男子主義做派。
雖然很愛女兒,但教育的方式太過極端。
嚴厲的看管、永不滿足的要求,成了侯丹丹的心病。
這次離家出走,他依舊不管不顧,反正最後她都會回來。
可是妻子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眼看明天就是除夕,女兒不回家,自己還被留著加班,所以心氣不順。
她媽媽哭訴著,突然跪在地上拉著我的手。
「葛老師,我知道你是心理學最年輕的教授,你一定要幫幫丹丹!」
「還有,侯偉仁他也有精神病!」
我和劉再亮對視一眼,將女人扶起來。
09
心理幹預刻不容緩,但我的身體實在撐不住了。
後腦勺和頭部都遭遇不同程度的撞擊,再不休息,損傷會更加嚴重。
渾身上下也沒有一塊兒好地方。
等一切塵埃落定,我躺在病床上時,腿上才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雖然時間緊急,但我還是在病床上躺了三四天才起身。
侯丹丹就在隔壁房間,我過去的時候,她正站在窗前。
這個年,我們過得都不怎麼樣。
她媽媽同意讓她和我住在一起直到高考。
她爸爸還在警局沒有出來。
我和侯丹丹聊了許久,發現她的情況有所好轉,不再那麼消極了。
大年初三,一大早我就收到了劉隊的信息。
【侯偉仁確實心理有些問題,是精神分裂和躁鬱症的症狀。】
【今天他提出看望女兒,小張一起跟著去了,麻煩您注意點。】
我動動手,剛準備回消息,隔壁就傳來一聲悽慘的尖叫。
怎麼回事?不是有人跟著嗎?
我火速起身衝到隔壁,裡面隻有侯偉仁和侯丹丹。
「你這個不孝女!我對你那麼好,你竟然抑鬱?」
「你有什麼可抑鬱的?供你吃供你穿,我還錯了?」
他手上握著一把刀,指著女孩。
「侯偉仁!你放下!」
我衝過去護在侯丹丹前面。
傷口好像開裂,細細密密的疼湧上來,但我已經顧不上了。
「你別多管闲事!都怪你!肯定是你給丹丹灌了什麼迷魂湯,她才學會逃跑的!」
「她以前明明很聽話……都是你教唆的!」
「丹丹……我的好女兒,快來爸爸這兒,千萬別跟她走……」
他手上依舊握著刀,一會兒瘋一會兒柔的,是精神分裂的表現。
侯丹丹害怕地躲在我身後,僅僅捏住我的衣角。
我警惕地看著他,慢慢往後退,想和他拉開距離。
對了,聯系劉再亮。
我摸出手機試圖悄悄撥打電話。
侯偉仁卻像受了刺激一樣,突然近身搶過手機扔到窗外。
「你還想叫人?他們來了……就會把丹丹帶走,不行……不行……」
刀尖在爭執中劃破我的小臂,紅色的液體爭先恐後地湧出來。
侯偉仁執意想要帶走女兒,卻始終不肯把刀放下。
我隻好一邊護著她一邊說好話。
「侯偉仁,丹丹是你的女兒,她不會被任何人搶走。」
「但你的教育方法太極端,給她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我慢慢後退,視線掃過窗臺上的花瓶。
可男人卻突然暴起呵斥:「什麼極端?女孩太放縱會變壞的!」
10
突如其來的衝刺讓人措不及防。
侯偉仁想要堵住我的嘴,握著刀向我衝來。
我一把推開侯丹丹,反手撈起花瓶砸向他。
男人被砸的眩暈了片刻,蹲在地上沒能起來。
我示意侯丹丹趕緊出去求救。
春節醫院值班的人很少,不知道我還能和他周旋多久。
門響,被甩掉的小張姍姍來遲。
眼看侯偉仁站起身來,他眼疾手快地將我拉出去關上門。
病房的門從外面鎖不上,小張隻能盡力拉住門把手和他做對抗。
「葛老師,快拿我手機給劉隊打電話,還有,快去護士站打給安保科!」
我迅速照做,可已經來不及去護士站了。
躁鬱症患者發作時,力氣大得出奇。
小張實在對抗不過,侯偉仁已經闖出來了。
隻能慶幸這層現在沒什麼人,不會造成更大的混亂。
侯偉仁目標明確,衝我而來。
他的眼神渾濁不堪,像蒙上了一層霧。
發病了。
小張從背後抱住他,盡力拖延時間。
但現在的侯偉仁危險的可怕,況且還拿著刀。
我試圖安撫他:「住手!你也不想傷到丹丹吧!」
他卻低吼著想要掙脫小張的束縛。
嘴裡念念有詞:「該S……你S了就沒有人和我搶丹丹了……」
「你該S……為什麼救別人不救丹丹……」
顯然,他已經神志不清了。
遠處傳來聲響,是劉再亮!
我連忙大喊傳遞位置,繁雜的腳步聲越來越快。
可就在他出現在走廊另一邊時,侯偉仁掙脫了。
他迅速逼近我身前,揚手,放手衝擊。
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睜開眼,丹丹倒在我懷裡。
侯偉仁怔住了,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液體,那是他女兒的。
周圍雜亂的聲音迭起,我愣愣地看向丹丹。
她痛苦地在我懷裡掙扎扭動,我甚至不敢去看傷口。
值班醫生迅速將她抬進手術室。
侯偉仁任由劉隊給他戴上手銬。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
我們都聽見了那句:「做你女兒太痛苦了,下輩子別再讓你當我爸爸。」
11
手術漫長難捱,我的傷口幾乎全部裂開,又被按進了病床。
噩耗傳來時,我隻來得及匆匆看她最後一面。
她的表情從來沒有這麼舒緩安穩過。
終究,我還是沒能救了她。
我在醫院過了春節,大學開學時,劉隊來看我了。
他說侯丹丹的媽媽鬧到了警局,還試圖弄S侯偉仁。
他們是被逼結婚的,直到侯丹丹出生,她都不知道自己男人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後來,侯偉仁躁鬱症發作時,娘倆一起打。
但事後又會聲淚俱下的磕頭道歉。
幾十年的婚姻,她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
但侯丹丹沒有,不僅被折磨出抑鬱症,還患有嚴重的自毀傾向。
不過她沒能及時注意到,所以事情才會發展到這一步。
劉再亮告訴我,侯偉仁數罪並罰,三個月後槍決。
但他聲稱想要見我一面,劉隊這才來詢問我的意見。
猶豫良久,我還是決定見一見。
我堅信他是愛女兒的,因此動了惻隱之心。
而這個案例,也更能讓我看清心理問題和基本人性的聯系。
侯偉仁坐在審訊室,憔悴消瘦的不成人形。
我坐在他面前,不知從何說起。
他先開口:「丹丹的S,是我的錯嗎?」
我點頭:「直接、間接,都是你的錯。」
「可我真的很愛她,為什麼她不能理解我呢?」
「侯偉仁,她需要的是關心和愛,不是監管和懲罰。」
「不……這都是因為我病了,我的本意不是那樣的……」
我已經疲憊不堪,他好像從來不認為自己有錯。
「在門外開鎖時你沒有發病,那如果裡面不是你女兒,你最後會開嗎?」
「侯偉仁,你的本性就是惡的,自私、沒人性。」
「這和你的病無關,你確實不配當她的爸爸。」
談話並不算愉快,我離開了看守所。
三個月後,侯偉仁被槍決,希望丹丹在下面不要碰到他。
聽說她媽媽賣了房子,回到農村娘家繼續生活了。
我依舊是特聘療愈師,在隊裡協助劉再亮。
床頭的紐扣閃閃發亮,那是丹丹送我的。
出事的前一晚,我們在病房裡徹夜長談。
她說,非常期待當我的家人。
過往煙消雲散,抬頭風和日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