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淺淺比劃了一下。
是熟悉的破空聲。
甚好!
秋月躡手躡腳進來,順勢關上了門。
我將長槍一收,揶揄道:「你膽兒怎麼比麻雀還小?」
「以前沒幹過這種事兒。」
她拍著胸脯緩氣兒。
「成了?」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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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點頭,「他現在日日輸錢日日賭,你要的鋪子也都已經搞定。」
我滿意地笑了,正要開口,敲門聲響起。
有人來報,窈娘找去了食肆。
我過去時,她神情忸怩,正來回踱步。
但是,一見著我,卻又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
我從容不迫找了把椅子坐下,「可坐?」
她遲疑一瞬,點頭坐下,從布袋中拿出一個荷包,小心翼翼道,「這是我這個月攢的一些銅板,雖然有點少……」
我詫異看向她。
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會給我送錢來。
這些銅板,來之不易。
但我也沒拒絕,接過荷包掂了掂,確如她所言,不多。
窈娘松了一口氣,緊蹙的眉心舒展開。
「我娘的身體好了許多,她希望您去我家坐坐,當面感謝您。」
「不了。」
我收起荷包,斷然拒絕。
隻是救了個人,並不代表我想和傷害過我的人發展什麼情誼。
她未曾想我拒絕的如此幹脆,僵在原地。
「還有其他事情嗎?」我問。
窈娘低下頭,神情猶豫,欲言又止。
我淡然斟茶自飲。
良久,她幽幽道,「那日,我看見你打他了。」
嗯?
我眉梢一挑。
她連忙解釋,「我並不是怪你打了他,隻是,他是侯府的世子,他若出了什麼差錯,侯府查起來,恐害了你自己。」
「他便是你心上人?」看著她認真解釋的模樣,我忽覺好笑。
窈娘低下頭,臉頰浮上兩抹紅霞。
原本還想問她是否知曉賜婚的事情,但見她如此嬌羞,我頓感無趣。
「我知曉了。」
我冷淡地起身送客。
窈娘訕訕離開。
無意目送她遠去,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卻看到長街拐角,雜貨攤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裡。
宋長書自然地牽起窈娘的手。
兩人十指相扣,情意綿綿。
憑著一些直覺,我知道,窈娘是真心喜歡宋長書的。
隻是,宋長書的心底,大約隻有他自己。
恍神之際,我陡然瞥見兩個有情人後面還跟著兩個鬼鬼祟祟之人。
定睛一看,那兩人似曾相識,但並非是侯府的護衛。
遲疑一瞬,我跟了上去。
窈娘與宋長書在城中兜兜轉轉,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分離。
宋長書離開了,但那兩人依然緊跟著窈娘。
窈娘似是察覺到什麼,加快了步伐。
但是,她又怎麼跑得過兩個健壯男子,不到一炷香時間,她被堵在一條陰暗的S胡同裡。
「小姑娘,你爹已經把你賣了,跟爺走吧!」兩人笑容猥瑣。
我豁然想起,這倆似曾相識之人是風月樓的打手。
曾經,他們還想過對秋月動手。
窈娘的臉色慘白。
京城之中誰人不知風月樓那泄欲縱情揮金如土的糜爛之地?
她爹定是將她賣了個好價錢。
可是,她為何不告知她爹,她已經和長清侯府的世子好上了呢?
若是她爹知道她與宋長書,斷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坐在高高的圍牆上,我俯視著下方三人,心中疑惑。
兩人已將窈娘逼至牆角,魔爪伸向窈娘的肩膀。
窈娘退無可退,閉上雙眼,心如S灰。
我幽幽嘆了口氣,飄身下去。
5
送窈娘回家途中,她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我停下,她也停下,我加快步伐,她便也加快步伐。
她竟對我沒了戒備,多了分依賴。
我低頭看著足尖,百感交集。
二人一前一後行至門口,正巧碰上她爹打酒回家。
那個酒鬼,渾身酒臭。
他打量著我,細小的眼睛精光閃爍,眼珠滴溜溜亂轉。
「小子,看上我家姑娘啦?給錢,給錢我就讓她給你上,她還是個雛兒,沒開苞,幹淨著呢,保管你滿意。」
他手指著窈娘,如同對待一個能出手賺點銀子的物件。
說著,他竟試圖拉近與我的距離,伸手來拍我的肩膀。
我側身閃開,搖頭拒絕。
他得了個沒趣,冷哼一聲,直接坐在桌子上,提著酒壇便開始往嘴裡灌酒,不再搭理我。
窈娘窘迫不堪,她SS咬著嘴唇,扯著我的衣擺,拉我走到裡屋。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你已經和宋長書好上了呢?」
我隔著門縫看向她爹,厭惡不已。
窈娘垂下頭,「我不想他去騷擾長書,也不想讓長書誤會我是貪慕金錢權勢才與他在一起。」
我無語凝噎。
良久,悶聲悶氣道,「你倒真是真愛。」
「今日真是感謝你了,又救我一次。」她望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懶得多言。
「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回到家,通往我院子的路上,秋月一直對我擠眉弄眼,欲說還休。
我不明所以。
推開門,卻發現娘親守在我的房間,等著我回來。
這被抓住的感覺可真尷尬。
我隻能裝作若無其事,「娘,這麼晚了,你還不休息啊。」
「你今日又跑哪去瘋了?」娘親慍怒道,「穿成這般鬼樣,肯定沒幹好事!」
「我救了一個姑娘,送她回了家。」我連忙如實稟告,「孩兒英雄救美,可是好事!」
娘被我的話一堵,後續的話不知從何再起。
我連忙討好地為她按摩起肩膀。
她沉默了很久,牽過我的手,嘆道,「棠兒啊,你原有四位兄弟姊妹,可現在,隻剩了在宮裡的長姐。」
「我的那些孩子們,他們永遠留在了北境荒漠。」
「娘親是怕了,不願每日提心吊膽,不想你結局和他們一樣,才叫你從北境回來。」
「娘知道,你不想成親,可是,娘希望你安定下來,不要再打打SS,我們這個家,你父親在戰場就夠了啊……若你再走,娘身邊真的就沒有親人了。」
她說至傷心處,嗚咽起來。
笑容難以維持,我垂下眼睫,輕輕為她擦去眼角淚花。
我不知她今日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但對她的話,我無法作出任何回復。
我一直都知道娘親的擔憂,但是,這一世,我不想再放棄心之所願。
我回握住娘親的手,岔開話題,「娘,半月後進宮見姊姊,帶我去吧。」
哄著娘親回房,見她終於休息了,我松了口氣。
秋月湊近我耳畔,小聲道,「聽說夫人今日外出,撞見宋世子牽著一個姑娘,兩人打情罵俏感情甚篤。」
「夫人是個柔善性子,當時並未發作,但心裡肯定有氣,她不知該不該與你說此事,也不知該如何處理你的婚事,隻能找你嘮叨找你哭啦。」
我了然。
今日跟了宋長書與窈娘一路,我沒有看見娘親。
不過她既瞧見了這事兒,早些知道也好。
「小姐,你可真是有先見之明,先整了那姓宋的一頓!」
秋月眼睛晶亮,「現在他不時往賭場跑,輸掉好多錢,聽說前段時間還被人揍了。」
我冷笑,「這些還不夠。」
一切有條不紊進行著。
這幾日,宋長書輸掉了三萬兩白銀,他還不上,開始四處借錢,借了錢又去賭。
越賭越輸,越輸越賭。
他開始在賭坊寫借據,找子錢家打契帖,開始找當鋪。
窈娘與他依然不時相會。
秋月找的人與宋家在生意上也開始接洽。
而我,這幾日陪娘親買買買吃吃吃,暫時忘卻前世冤仇。
「娘,我們明日去廣華寺裡求四個平安符,你一個我一個,姊姊一個,再給爹寄一個去,怎樣?」
我笑嘻嘻挽著娘親的胳膊,思索著後日進宮該如何請姊姊幫我在皇帝旁邊多吹點枕頭風,撤掉賜婚。
「你這丫頭,這些日子是做什麼壞事啦,這麼貼心。」
她失笑,點頭應下。
娘親一向出行從簡,去寺廟也隻帶了貼身的王嬤嬤和一個侍衛。
秋月硬纏著讓我帶她騎馬,我拒絕不過,隻能從命。
「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我無語地看著緊緊箍在腰間的手,無奈道,「坐穩了。」
廣華寺坐落與城外青山之中,有高僧在此談經論道,解惑答疑,因此香客如織,香火鼎盛。
我們到達之時已至晌午,門口有兩個彌陀前來接待。
娘親求了四個平安符,請僧人開了光,又捐出一大筆香油錢。
我見她聚精會神聽著一位須發皆白的僧人講經,便也不多打擾,倚靠在一棵柏樹上,百無聊賴地望天望地。
「施主何不進殿?」
一道溫潤的聲音忽的響起。
我扭頭,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年輕和尚。
他眼神清澈,嘴角含笑。
我卻有種被他看穿了一切的不適感。
「我沒什麼需要詢問的。」我往一旁挪幾步,避開他的眼神。
他依然微笑。
我被他看的心裡發毛,轉身就走,他卻開了口。
「施主是上蒼庇佑之人,勿被前世所擾,減今世之福。」
「阿彌陀佛。」
他說罷,行了一禮,悄然退去。
我頓住腳步,思緒雜亂如麻,和尚的話攪入其中,不得其解。
這時,陣陣梵音響起,如同仙樂,似有超脫之能。
我不再多想,快步離開。
申時過半,母親終於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又捐了一筆香油錢,那須發皆白的高僧臉上堆起了更深的笑意。
秋月跟在我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小姐,你信這些僧佛嗎?」
我垂下眼簾,「不信、也信。」
秋月聽不懂,搖了搖頭,拋玩起手裡的籤木。
夏雨說至就至。
一聲霹靂,抬頭看時,狂風已卷著黑潮淹沒碧空。
頃刻間,雨水哗哗潑下。
我環顧四周,見不遠處有一間破茅草屋,連忙指著那處道:「去那兒躲雨!」
幾人匆匆跑過去。
我推門。
紋絲不動。
侍衛上前推。
亦紋絲不動。
我倆互視一眼,他幹脆利落抬腿一踢。
大門轟然倒下,驚了裡面兩人,也驚了外面所有人。
秋月衝上去,與宋長書扭打起來。
娘親淋雨後發白的臉此刻氣得漲紅。
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角落裡慌張穿衣的窈娘,她身上還有愛撫交合過後的痕跡。
我震驚扶額。
心道自己真是來的太不巧了。
旋即鬥篷一揚,擋住侍衛的視線。
幾人沉默立在原地。
那邊兩人扭打纏鬥許久,精疲力盡,終於散開。
宋長書撥開亂糟糟的頭發,終於看見我的娘親,一張臉霎時變得S白。
「陸、陸夫人。」
他結結巴巴,眼神閃爍。
窈娘扶住他,斥責秋月,道:「我們素不相識,你怎麼能隨便打人呢?」
秋月怒極反笑,又狠狠一巴掌送給宋長書。
「我就打他了又怎樣?跟我家小姐有婚約了還要在野外苟合,你們這對渣男賤女該被拖去浸豬籠!」
娘親緊緊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覺到,比起對宋長書的憤怒,她更多的是在擔心我。
我反握住她的手,淡然地看著窈娘。
窈娘渾身抖若篩糠,一雙眼睛發了紅,SS盯著宋長書,「你已與人有婚約了?」
宋長書連忙擺手,「不、不是,那隻是聖上賜婚,我不喜歡她,我隻愛你一個人!」
他說完,又瞧見我娘親難看的臉色,悄然噤了聲。
窈娘看著他,失望地搖頭,轉身衝進大雨之中。
娘親重重嘆了口氣,「棠兒,一切由你決定吧。」
宋長書這才留意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我。
他抿緊嘴唇,默不作聲。
我輕輕道,「既然世子獨愛方才那位姑娘,那便去求陛下解除你我二人的婚約吧。」
「你我是陛下賜婚,這事我要與爹娘商議過後再作決斷。」宋長書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