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織藝卻餓虎撲食似的攔住婆婆用力的那一巴掌，悽悽慘慘地跪在地上哭，“媽，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幸福嗎？你別再為難我孩子他爸了！”
見宋織藝一個勁兒地把自己往外送，婦人臉上的笑更大了，這更說明自己兒子是個有本事的，就是這女的太上趕著了，說不定有點啥毛病，也就是看在大孫子的份兒上才捏著鼻子把人認下了，哎！
彩禮錢一路拉鋸，宋織藝為了黃毛更是跑到窗邊大叫，“媽！你這樣和賣女兒有什麼區別！我現在肚子這麼大了，我是肯定要把孩子生下來的，你就不能高抬貴手嗎？你要這樣，我就跳下去！”
我扶著被氣得頭暈目眩的婆婆，對老公求助的目光隻當看不見，充分扮演一個懦弱無助的嫂子，哭著對老公說，“老公，木已成舟，咱們家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啊！”
最終，宋織藝以六萬六的彩禮定了親，因為肚子大了，黃毛家放話等孩子生了在鎮裡的飯店辦幾桌熱鬧熱鬧，但在那之前，小姑子還在家裡待產。
上一世，眼看無法挽回了，我就咬咬牙從月子中心給宋織藝定了個月嫂照顧，畢竟她年紀小盆腔窄，到時生產一個不小心會留下一輩子的後遺症，我還一有空就帶她出去遛彎運動，卻聽到小姑子和黃毛的電話——
“我嫂子就是嫉妒我有孩子了，變著法兒的折騰我，我想吃個火雞面臭豆腐都不讓，天天清湯寡水的，還逼著我運動不讓我休息，老公，你說她是不是有病啊？”
黃毛道，“老女人嘛，想孩子想瘋了，哎，說不定是你哥那方面不行呢？”
兩人在我特意為她布置的母嬰房笑得打滾，門口端著補湯的我心如刀割。
Advertisement
這一世，沒了我的幹預，過了孕前期的輕松，宋織藝天天吐，沉重的肚子壓得她呼吸費力常常失眠，她的準婆婆還為了能一舉得男隔三差五找上門來給她喂肥膩膩的雞湯或是牛鞭湯，不到兩周，她看上去除了高高鼓起的肚子，整個人都顯得浮腫又瘦弱，隻能看著手機裡朋友圈她的同齡人為校園生活的苦與樂，沉默了好久。
“嫂子，你說，我這孩子懷得好辛苦，怎麼說也有咱們宋家一半的血脈呢，你能不能請個保姆照顧一下我呀？”
沒想到這一回居然是小姑子主動提起這事，我為難地笑笑，“妹妹，不是我不想幫你，你哥前段時間因為擔心你的事工作上出差錯了，被老板停職，現在我一個人的工資要養咱們一大家子人，而且小侄子生下來還得花一筆錢呢。”
“咱們女人家，有了肚子就是會比較辛苦的，但我看你老公還是挺疼你的天天跟你打電話呢。”
她原本惱恨哥哥不中用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幸福了，“是呀，嫂子，我找了個好男人，孩子都還沒生，他就知道給我買營養快線旺仔，還為我在臺球廳兼職打工呢。”
宋織藝說的臺球廳兼職打工，其實我前世看到過，一幫精神小伙你出兩塊我出一塊，烏泱泱十幾個人隻買得起一碗不加料的過橋米線沈不言是大哥可以吃三口，剩的小弟一人一口，有的夾多了還會被群毆，但有的時候為了去玩，也可以兩天不吃飯攢下六十塊錢在臺球廳包場，把老板擺那的免費花生米和礦泉水蝗蟲入境似的搜刮幹淨。
飢一頓飽一頓，兜裡那點錢一大部分還靠同城“家人們”直播變現得來。
隻可惜宋織藝自小被管束嚴格，反而更加向往這種沒有物質的，“純粹的愛情”。
沒多久，宋織藝在黃毛老公的“教導”下用小孕婦人設天天直播，卻也吸引來一波心思不純的人，揚言隻要她露著肚皮穿學生裝拍照就給她刷火箭，即便被平臺抽取一半，宋織藝還是樂在其中，跪坐在床上捧著肚子，討好著鏡頭。
黃毛教她怎麼擦邊，還勸她跟“榜一大哥”線下吃頓飯，咱們夫妻倆好好謝謝人家。
宋織藝察覺到不對，哭哭啼啼就是不肯，她婆婆罵她矯情，黃毛又一臉深情地握著她的手，“老婆，這是為了咱們家啊！”
果然，宋織藝隔天就穿著黑絲包臀裙去陪大哥吃飯，被大哥油膩膩地說了許多惡心話，卻也賺了一筆，被黃毛親了好幾口，直誇她能幹！
很快，到了宋織藝臨盆的時候，她破水的時候打電話給黃毛沒人接，隻能讓我送她去醫院。
“嫂子，我真的好疼啊，我疼得站不住了，我求求你，送我去醫院吧嫂子！”宋織藝哭著抓住我的手，滿臉的痛苦讓她無比狼狽，也讓我直接想起上一世，我也是這樣無力地癱在地上，非常害怕被這幫年輕力壯的人打得直接喪失了正常的器官功能和勞動能力，我還年輕，我還有父母要養，我不能S。
我感受著四肢百骸細細密密的疼痛和逐漸消散的生機，生S面前，尊嚴不重要，我求小姑子，“妹妹，我真的好疼，我不想S，你送我去醫院吧，我概不追究，好不好？我還想活啊！”
我耗幹心血栽培的小姑子宋織藝卻柔柔弱弱地歪倒在黃毛肩上，語氣冷漠，“嫂子，你別把我當傻子糊弄，我老公群毆你，已經犯事了，留你一條命，將來你反悔了，我孩子還這麼小，你就舍得讓他爸吃國家飯嗎？再說了，這裡又沒監控，你就是被大貨車撞S的也沒人知道，我很惋惜你，但也很感謝你，因為你對我這麼好，一定也很願意把你的嫁妝和財產留給你的大侄子吧？”
最終，我含恨而亡。
而現在，我看著小姑子慘白的臉色，我非常想就讓她在家裡難產S去，但我和宋織藝的區別就是我沒辦法看一條活生生的人命S在我跟前，也不想讓這麼個人害我犯事。
猶豫了一會，我還是打了急救電話，開宮口的功夫，已經疼得宋織藝暈S又活生生疼醒過來，她婆婆一臉正色，“好媳婦，你忍一忍，一下子就過去了啊，一定要順，不能剖，知不知道？剖要打麻藥，孩子那麼小，是藥三分毒啊！”
“再說了，一支無痛三千塊，這咱們哪打得起啊！”她婆婆小聲叨叨完，又心疼地看向一旁陪床打遊戲的黃毛，“兒子，你都熬了一夜了，肯定累壞了，你先回去補補覺吧，女人生孩子就那麼一回事兒，媽看著就是。”
黃毛一臉深情地握住宋織藝的手，“不行，我老婆生孩子這麼大的事，我肯定要陪著她，是不老婆？”
實則是我看到了他的視頻號開了直播——小孕婦開盲盒！家人們，第一視角生娃，快來助力我老婆造人！
直播間罵聲一片，都說黃毛為了賣貨喪心病狂什麼錢都敢賺，傳播不良價值觀雲雲，隻是很快又被他的小弟們控評了，宋織藝在裡面開宮口疼得慘叫不止渾身冒冷汗，他在外邊帶貨9.9 的垃圾袋，嬉皮笑臉，“家人們，三號鏈接都去拍哈，咱們這個垃圾袋包結實的，我這種大垃圾都裝得下，家人們動動你們發財的小手，點贊滿一千，我給你們看我老婆現在的樣子！”
隻是後來被眼尖的護士看了出來，直接把搗亂的黃毛和她婆婆趕了出去，我借口回家給小姑子煲湯準備東西也回去了。
到了晚間，小姑子生了個瘦弱的男嬰，被她婆婆愛不釋手地抱著逗弄，一口一個大金孫，小姑子整個人沒有一點精氣神，面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婆婆心疼她遭罪，陪著掉眼淚，直到我進了病房換崗，她才出去打水休息一會兒。
“嫂子，你來看我啦？”聽見我的聲音，小姑子抱著懷裡紅撲撲的男嬰，露出幸福的笑臉，“嫂子你看，你侄子衝你笑呢。”
“你老公呢？”
小姑子勉強笑了笑，“我老公陪我守了一晚上，現在回家休息補補覺，晚點我婆婆要給我送月子餐。”
沒了上輩子貼心的月嫂阿姨和我花高價找人買的雙人病房，小姑子隻能和別的產婦擠擠嚷嚷，孩子的啼哭，病人家屬來來回回的走動，走廊外的說話聲和電話，她根本睡不著一個整覺，茫然地抱著懷裡的嬰孩，連哺乳都是一旁好心的病人教的，而她嘴裡那個疼愛她的少年，正因為和對面的精神小伙打pk輸了掉粉著急，一氣之下把她丟在這兒不管了。
到了半夜十一點的時候，小姑子那疼愛兒媳的好婆婆才姍姍來遲，身上還帶著股酒氣，手裡提著罐塑料碗打包的瘦肉粥，義正言辭，“小宋，我實在是太高興了，你為我們家生了兒子，以後就是我們家的大功臣了，媽是特地給你做的營養粥才這麼晚來，你不會怪媽吧？”
而那個外賣粥鋪的包裝袋就在門口的垃圾桶上放著，拼好飯銷量第一。
小姑子果然感動得直點頭，“媽，你這話說的這都是媳婦我應該做的。”
沒過多久，我就看見她的賬號更新了一條動態，廉價的速凍粥配著俏皮的表情包：
00後小孕婦被婆婆寵成公主啦！以後我也是被兩個男人愛護的人咯！我的皮夾克歡迎你來到人間！
乘著互聯網的東風，小姑子靠人設居然小火了一把，她在黃毛的勸說下葷素不忌什麼廣告都接，更是天天在小區孕媽群裡給她那些三無化妝品和寶寶輔食做廣告，別的寶媽還在分享育兒經驗的時候，她動不動就要插嘴進去，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不是說她老公多疼她，已經生了孩子了，還把她當公主，出去吃飯都要特地給她弄個寶寶碗，就是說她老公是個糊塗男孩，居然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喝營養快線，太迷糊了哈哈哈！
不光這樣，小姑子還不分時間往群裡大量發她兒子的各種照片，就連撒尿都要往群裡發，說她老公說，男孩子尿得遠，以後前途遠大，把群裡的孕媽惡心得不行，直接把這對癲公癲婆移除群聊了。
沒多久，得意忘形的小姑子就被粉絲因為三無化妝品爛臉爆痘發炎的問題直接封禁了賬號，面對粉絲的哭訴和質問，小姑子在家氣得摔摔打打，“她們膚質不好運氣差，出了問題不怪自己，找我幹什麼！我也太倒霉了吧！”
黃毛趕緊關了手機上一堆同城美女妹妹的腿照安慰她，“沒事的，老婆，他們就是嫉妒你天生麗質，見不得你好！這樣，你現在賬號也沒了，把孩子給我，我們用孩子起號，讓咱們的寶貝兒子養著咱，咋樣？”
小姑子想都沒想就同意了，小鳥依人地躲在黃毛充滿煙味的瘦弱肩膀裡，“老公，還是你對我最好了，我嫂子現在為了養活一大家子人忙得都沒空照顧我，我哥那個窩囊廢，被老板停職後搞黃了工作，現在整天在家裡喝酒抽煙。”
“吃女人軟飯啊？”小姑子和黃毛對視一眼，笑得直不起腰來，顯然是忘了在她徹底和家裡決裂前，我這個冷漠懦弱的丈夫曾經也是真心對她好過的，而這要不是我之前借口替她開小程序軟件監聽她，也不能及時把老公弄到小姑子的婆家來。
“算了，反正你哥已經不中用了，但你嫂子還能賺錢，你以後對她好點，多帶著兒子去看看她，反正她也生不出來，到最後那些財產不還是咱們兒子的？”黃毛正給小姑子出招，根本沒想到一門之隔站著提了營養品和燕窩要上門探望的我們夫妻。
來之前，我想的就是切斷小姑子的後路，隻有讓丈夫親眼見證了妹妹的不堪，他才會狠心和她徹底斷絕關系，所以我勸老公，“妹妹生完孩子後身體差了很多，不如趁這個機會我們去看看她吧？老公，都是家人，哪有家人一輩子不見面的？”
老公心裡隱秘的期望被我遞了臺階，自從幾個月前大鬧搬出家門後，他很久沒見到妹妹了，心裡又想起很多對這個妹妹的好印象，卻猝不及防聽到這一番冰冷冷的算計，比起小姑子對我的算計和從前的仇視，他一直不能接受的，就是妹妹的鄙夷和嘲諷，加上年紀大了不好找工作，即便出於自尊心不承認，但現在的他確實是吃我的軟飯。
兩相疊加，他當即踹開房門，對客廳笑鬧的兩人怒吼，“宋織藝，你這個畜生！”
小姑子誇張的笑容都來不及收回去，就被老公狠狠抽了一巴掌，“我真是多餘來看你！我告訴你，以後，咱們就是陌生人了！”
小姑子求助的淚光看向我，我無助地搖搖頭，像個受夾板氣的無能丈夫，想跟她說點什麼，卻被盛怒的老公拽走了。
那日後，宋家確實是徹底將宋織藝掃地出門，她一步步墮落，到現在變成個手心朝上的家庭主婦，黃毛靠著她的熱度開了萌寶賬號瘋狂斂財打廣告，大冬天還為了拍攝衣服逼兒子一天換一兩百套夏天小吊帶小短褲，凍得孩子在攝影棚瑟瑟發抖感冒發燒，連攝影師都勸他要不今天還是算了，畢竟孩子身體要緊。
黃毛冷哼一聲，“算了？？你知道我行程多趕嗎？耽誤一天就是三千塊，再說了，又不是我生的，我有什麼好心疼的？”
這話被前來送愛心盒飯的宋織藝聽個正著，兩人前所未有地激烈爭吵，最後還是宋織藝搶過孩子去附近的衛生院打抗生素退燒。
畢竟她現在就靠婆家給生活費，大醫院貴去不起，隻能找最經濟實惠的方式，而噩耗也來得很快，小孩子抵抗力低承受不了這麼烈的藥，燒反反復復，最後聾了耳朵，原本愛哭愛鬧的孩子一下子沉寂下來，那些廣告商也如潮水般退去，宋織藝在婆家失去了最後的經濟價值，婆婆對她沒個好臉色，直罵她耽誤自己的大金孫，轉頭卻勸黃毛趕緊再找個有福氣的，反正還年輕，再生一個。
黃毛又重新過上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對宋織藝漸漸動手打罵起來，宋織藝一時想不開，抱著孩子跳河，又被路過的好心人救了上來。
等我再見到她的時候 ，宋織藝神削骨立，抱著懷裡臉色發青的孩子在我公寓門口磕破了頭，前段時間，前夫找工作希望渺茫終日酗酒，我裝作被他酒後家暴離了婚，因為他是過錯方淨身出戶 ，我則一路南下在新公司開疆拓土，前途光明。
宋織藝落下淚來，“嫂子，我真是對不起你，說來怕你不信 ，我落水的時候夢見我們上輩子的事，你S命勸我，為了我有個好未來嘔心瀝血四處奔走，我卻不領情，被那渣男領著一路下滑，最後還失手S了你，難道就是這樣，你這一世才對我不管不顧聽之任之的嗎？”
“我現在帶著這麼個病怏怏的孩子，有家沒處回，沒人照顧他我又不能繼續上學，連個高中學歷也沒有，到處打工的那點錢全成了藥錢，有時候想想真不如一走了之的好，我的人生，算是徹底毀了，現在——”她越說越激動，居然有些憤恨地看著我，“現在你滿意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這一次，沒有我，你哥，你媽，他們那麼勸你，不還是被你恨得入骨？宋織藝，你是我見我最自私最懦弱的人，永遠把自己人生每一次任性的選擇帶來的後果甩到愛你的人身上，但有了好處，你又怕他們出來搶走你的利益。你走吧，我和你哥已經離婚了，我對你沒有責任了。”
宋織藝後來還想在我這裡鬧，卻被她曾經的粉絲認出來一通罵，隻能繼續她東躲西藏的人生了，至於我，我也要放下從前種種，過我的人生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