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了聲音:「我們之間什麼關系,你自己心裡更清楚。」
他一字一句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後悔了,繳械投降,甚至想轉身就走。
我冷靜下來,調整呼吸和心跳,抬頭看著他:「我是喜歡你,對不起,我錯了,我會改的。」
17.
我們沒有再一起回家,也不會坐在一起吃飯。最開始的那段時間,蘇衍不吃,我索性也不吃,連續餓了好多個晚上。
後來有一次我放學晚了,在校門口看著他和唐漾說說笑笑地從飯堂走出來,我才重新走進廚房給自己湊合弄點。
隻有我跟他兩個人在家的時候,是最難捱的。
我總要不可避免跟他碰面,哪怕我盡力不去看他,他那存在感極強的氣場也會勾起我那難堪的羞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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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感到腹部隱隱作痛,剛到廁所蹲下,一股熱流從體內流出,生理期提前來了。
我傻了眼,第一次並不準時的生理期,我也沒有拿衛生巾的意識。我後知後覺感到肚子墜脹,血時不時從下面流出來。
現在隻有蘇衍一個人在家。
我煎熬地猶豫著,最後還是喊出聲:「哥!」
沒有回應。
「蘇衍!」
我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幾秒之後,廁所門被敲了兩下:
「怎麼了?」
我咬咬牙說道:「……你能不能幫我拿一下衛生巾,在我房間書桌的第二層架子上。」
我沉住氣等著他的動靜,過了一會兒,門又被敲了兩下,蘇衍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波瀾:「放地下了。」
他對我實行節能主義,沒必要的話絕不說出口,非說不可的話就簡單概括。
即便如此,我的心還是無可避免地跳得很快。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每當我試圖從日常瑣事的蛛絲馬跡中尋找他向我走近的痕跡,那個晚上,那個魔咒般的低語,就像夢魘一般朝我卷席而來。
「我們什麼關系,你自己心裡清楚。」
難捱。
為了打破幻想,為了避免跟他見面,我高二申請了住宿。
我對媽媽說:「周末沒什麼事我就留在學校留宿學習,不回家了。」
18.
這個方法頗有成效,在我全身心投入學習之後,我的生活好像變得輕松了起來,定時上課下課,定時吃飯睡覺,定時跟媽媽打電話,雖然我還是沒交到什麼朋友。
遺憾的是,我還是會時不時聽到蘇衍的消息——從譚夢瑤那裡。
她會在體育課上親昵地挽著我的手,笑著問:「喬喬,你哥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你哥的歌單能分享給我一下嗎?
「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一直S纏爛打他會不會嫌煩啊?」
而我隻會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出來,回答她:「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也不想知道。她的聒噪讓我感到厭煩。
在她終於紅著眼眶衝我吼「蘇衍他憑什麼這樣吊著我」時,我看著她的眼睛,報復般地說:「我早就說過,你追不到的。
「我哥不會喜歡你的,我和他才是世界上最親密的。」
話說出口,我竟有種獵奇的刺激感,譚夢瑤怔怔地看著我,「……蘇喬喬,你瘋了。」
那天過後,我再沒過上什麼好日子。
做好的作業時不時不見、書包裡的東西時不時掉落一地這種事,切切實實給我帶來了麻煩,這些尚且可以忍受,直到某天放學後,我從抽屜裡翻出一隻S蟑螂。
其實我不怕蟑螂,小時候那間陰暗潮湿的出租屋裡,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家裡的蟑螂都是由我來收拾的。
我抓著那隻蟑螂,來到譚夢瑤的座位跟前,拍拍她的肩,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當著她的面把蟑螂塞進她的後衣領裡。
「啊——!!!」她整個人跳起來,叫得十分悽厲,我毫不懷疑整棟樓都能被她的尖叫聲吸引過來。
「蘇喬喬你有病嗎!」她的小姐妹一號一邊幫忙扒拉著校服一邊憤怒開腔。
「真是個瘋子!」小姐妹二號更是直接上來將我用力一推,課桌桌角狠狠撞上了我的尾椎骨。
譚夢瑤在一堆人的幫忙下弄出蟑螂後,氣衝衝地衝過來,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字一句地說:「你這喜歡上自己哥哥的變態。」
聲音不大,足夠讓在場的所有人聽見。
這句話像是另一記耳光,打在我的臉上,眼淚應激性地流了出來,我聽見班上此起彼伏的議論聲。
即便如此,我也沒忘記隨手抄起一個不鏽鋼水壺,朝她狠狠砸去,然後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
正自顧跑著,卻直直地撞上一個人,巨大的衝力撞得我生疼,我仍然沒抬頭,倉促說了聲「對不起」,一心隻想離開這裡。
可剛邁步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我抬起頭,對上那雙熟悉的淡漠的眼睛。
19.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他了,久違的碰面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蘇衍顯然怔了一下,我下意識捂住我的臉,捂住那些淚痕和巴掌印。
「怎麼回事?」他問。
見我不說話,放輕了語氣,用一種近乎商量的口吻:「喬喬,怎麼了?」
我的心髒泛起細細碎碎的刺痛感,像是一直蓄著洪水的堤壩破開一個口子,我再也沒忍住,抬起頭,啞聲說:「哥,我想回家。」
眼淚止不住地淌下來。
「我就是來帶你回家的,這周末去我爸一個朋友新開的溫泉莊園幫他試業,阿姨叫我來接你。」
蘇衍伸手抹去我的眼淚,拇指輕輕撫上我被打的那半邊臉:「你先告訴我,誰打的。」
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戾氣。
譚夢瑤已經跟了出來,見到蘇衍,臉色變得很難看,定住身子沉默地往這裡看。
蘇衍見了她,皺了皺眉:「是她嗎?」
沒等我開口,譚夢瑤先冷笑了一下:「你不如先問問你妹為什麼把蟑螂往我身上扔。」
蘇衍也笑了,朝她走去:「有問的必要嗎,她挨了你一巴掌,我幫她討回來,很公平。」
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蘇衍會在眾目睽睽下對一個女生動手。三兩步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同時朝她說道:「蟑螂是有人放在我抽屜裡的,還有那些失蹤的作業、翻落一地的書包、課桌上用粉筆寫的那些惡心的話,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去辦公室把監控要過來。」
蘇衍在她面前停了下來,淡淡道:「沒意思。」
我看到譚夢瑤的臉上閃過一瞬的驚愕、恐懼,卻還是扯著一張笑臉:「沒意思嗎,我覺得挺有意思的。蘇衍,你不知道吧,你妹是個怪物,她喜歡你,說你們兩個是世界上最親密的,真是笑S人了。」
我感到血液凝固住。
蘇衍聞言,眉梢微挑,伸手一攬,將我圈在懷裡:「她倒也沒說錯。」
隨即不顧譚夢瑤那副怔然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臉,沉聲道:「你現在知道了,所以離她遠一點,別找事,否則憑你動的那些手腳,讓你離開這個學校也不算太難。」
他說完,又補了一句,音量如常:「那些零食紙條,別再往我這裡送,我已經跟你說清楚過一次了。」
說罷,拉著我的手,離開了。
我被跌跌撞撞地拉著,蘇衍無奈地偏頭說了一句「好好走」,我才僵硬著邁開腿,直到坐上車子,我還沒反應過來。
我怔怔地問他:「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蘇衍沒吭聲,沉默地在前面騎著車,一直騎到家樓下,把車停好,他才開口,語氣不像之前那樣的波瀾不驚,而是帶著一點我讀不懂的無可奈何:「蘇喬喬,我是你哥。
「我們不可以。」
20.
我好久不回家,媽媽和蘇程正在廚房裡有說有笑地忙活著,見我回來,先是用手從盤子裡抓了一塊滷肉喂到我嘴邊,笑著說:「總算舍得回家啦,你蘇程叔叔特意為你準備的。」
我張嘴咽下,眨眨眼:「謝謝叔叔,很好吃。」
蘇程笑著拍拍我的頭:「喜歡就好,眼睛怎麼腫腫的,以後在學校學累了就多回家,我們等著你的。」
蘇衍從冰箱裡拿了一罐可樂,回房了,我朝蘇程點點頭點點頭,道了聲「好」,也跟著回房。
我跟蘇衍破冰了,一切都回到那個晚上之前的樣子,一家人照常吃飯,照常出遊,走在路上時,他會把我拉到他身邊,遠離馬路的那一側,我們很默契地誰都沒提起那件事。
回學校前的一個晚上,我端了盆水果,拿上了數學數學試卷,敲了敲蘇衍的房門。
蘇衍打開門,眼神掃過我手上的果盆,意外地沒有拒絕。我看著他拿起一個切好的芒果,對他說:「哥,我有一些題不會做,我可以進來嗎?」
蘇衍沒說話,隻是看著我,過了幾秒,他把門完全拉開,後背倚在門上,默示我可以進去。
一進門,我直接把試卷遞到他懷裡,笑嘻嘻地說:「你先看看。」
蘇衍接過,我沒管他,直接在他房間四處走著,蘇衍的房間布局和我差不多,比我的要稍微大一些。他有一個很大的展示櫃,不同的格子放著籃球、高達和各種各樣的潮牌鞋,沙發上放著一個顯示遊戲界面的 switch。
風格跟普通男生看上去沒差。
我打開他的書櫃,拿起一本《白夜行》翻了起來,等我再回到他跟前,他把試卷還了回來,原本空白的地方全被他寫上了,還改掉了我原來寫的兩個選擇題答案。
我仔仔細細地重新看了一遍題目,拿起筆重新演算了一遍,發現自己原來的答案確實是錯的。
在我開口之前,蘇衍已經重新拿起了那個 switch,坐在沙發上。淡淡道:「你自己回去琢磨一下思路,有不懂的再來問。」
我急忙說:「我就在這兒看!」,其實我也沒想認真問題,這張試卷是所有試卷裡最簡單的一張,答案我已經在草稿紙上寫過一遍了。
蘇衍抬了抬眼皮:「隨便你。」
過了一會兒,我有些困意,離開書桌,坐在蘇衍旁邊,看著他玩遊戲,他沒有什麼別的反應。
看著看著,我的頭輕輕搭在他的肩上,半眯著眼。蘇衍垂眼看我,手上操作卻沒停:「不回去睡嗎。」
我的聲音很低:「再看一會兒。」
他沒有說話,我又喃喃道:「哥,你喜歡我嗎?」
他還是沒有說話,徹底沉入睡夢前,我問了一句:「現在不可以,那什麼時候才可以。」
21.
第二天早上再睜眼時,我已經躺在了我房間的床上,洗漱收拾完後,我背著書包準備穿鞋,見到蘇衍正站在玄關處等著我。
我心下一喜,三兩下綁好了鞋帶,聽見他說:「你鎖門,我在下面等你。」
在學校的停車棚分開之前,他幫我理了理校服衣領,像一個真正的哥哥,揉了揉我的頭發,動作算不上溫柔:「受委屈了記得跟我說。」
我眨眨眼,心中莫名一陣酸楚,沒有回答。
他伸手扳過我的下巴,語氣不容置疑:「知道沒。」
「知道了。」我輕輕說。
剩下的半個學期,我好受很多,真的沒有人再來找我的麻煩,譚夢瑤直接休學三個月,連期末考試都沒參加,而我也並沒有去找過蘇衍。
我們之間並不是簡單的一句表白一個點頭就可以解決的,哪怕沒有血緣上的羈絆,我也不該心存僥幸,在禁忌的荊棘藤中惹得自己傷痕累累。
高二的那個暑假,蘇衍隻在家待了半個月,隨後就提前返校加入到備戰高考的陣營中去。
這半個月裡,我們去了一次遊樂園,連蘇程也拍拍他的肩,說「越來越有當哥哥的樣子了」。
巨大的布偶人以一張 20 塊錢的價格為我和他拍了兩張拍立得,我在裡面,一張比耶,一張比心,而蘇衍站在我旁邊,淡淡地看著鏡頭,沒什麼表情。
我把那張比心的塞給他,彎著眼:「你一張,我一張,這張比較好看的你拿著。」
蘇衍笑了一聲,收下了。
臨走之前,我們去了吊滿許願瓶的許願樹,我拿了一張便利紙,專注地寫著,等我掛上去之後,卻發現他隻是靠在欄杆上看著我。
我好奇道:「你沒有什麼願望嗎?」
蘇衍也學我的樣子,歪著頭,佯裝一臉好奇:「寫上去就能實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