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奉癱瘓的婆婆十餘年。
她在病床上攥著我的手咽了氣。
下葬那天,我終於等到了從省城回來的林砚青。
他如今剛評上教授,我本以為他要帶我回去享福。
卻沒想到。
他帶回來的,是一份離婚協議書。
這時我才知道。
自己為他侍奉母親日夜做工賺學費時,他早已經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同居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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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婉清已有身孕,你又是個不能下蛋的母雞,離婚這事拖不得。”
可我不孕。
是為了多賺幾十塊錢給他湊學費,在冷水中泡了三天兩夜而致。
憑什麼。
他功成名就後,我就要讓位。
我不肯。
卻被逼著按下手印。
最終S在那個被掃地出門的雪夜。
再睜開眼,回到了和林砚青結婚的前一天。
1
“秋丫頭,砚青給你送糖水來了。”
繼母尖細的嗓音穿透窗紙。
門簾一挑,林砚青端著青瓷碗含笑進來。
月白長衫襯得他愈發清俊,任誰見了都要誇句溫潤如玉。
前世我就是被這副皮囊騙了十五年,直到林母下葬那日才知,他早在省城與別人有了第二個家。
他舀起一勺桂圓紅棗喂到我唇邊:
“這些年多虧你照顧我娘,等我去了省城讀書……”
瓷勺磕在牙關發出脆響,我猛地偏頭,甜湯潑在衣服上暈開水漬。
“如今還未成婚,我們如此親密實在不妥。”
他愣了片刻,隨即放下碗來握我的手,指尖薄繭刮得我直犯惡心。
“秋秋平日裡總往我家跑,怎麼成親前一日還害羞了?”
我垂眸盯著交疊的手。
前世就是這雙手逼著我在離婚協議上按下手印。
冰天雪地裡,他握著鋼筆說:
"婉清等不起,你莫要誤人姻緣。"
壓下心中滔天的恨意,我強扯出一抹笑:
“成婚前更要避嫌才是。”
明天就是婚期,喜帖已經發到鄉親手裡,喜宴也已經布置妥當。
如果此時悔婚,必得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我眼珠子一轉,心中有了主意。
“砚青哥,”
我抽回手佯裝拭淚,
“我想把娘的翡翠镯子添進嫁妝,方才開箱卻發現……”
餘光瞥見繼母在窗外閃過的衣角,我哭得更兇:
“定是我沒藏好,這可怎麼對得起娘……”
林砚青臉色驟變。
前世這镯子在我嫁過去第二天就不翼而飛。
如今想來,怕是早被繼母與林家合謀貪了去。
果然,他強笑著哄我:
“許是記錯地方了,明日我幫你找。”
我點頭應下。
隔日,雞鳴破曉時,嗩吶聲驚飛檐下麻雀。
花轎一路顛簸,停在林家斑駁的門樓前。
轎子外面敲鑼打鼓,喜氣洋洋。
成婚前,我便總是來林家侍奉林母。
端屎接尿,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如今我馬上就要成為林家名正言順的免費保姆。
隔著蓋頭都能看見林母倚在竹椅上冷笑。
“且慢!”
我甩開喜娘的手,在眾人驚呼中扯下蓋頭。
晨光裡,林家堂屋供著的那對鎏金燭臺刺痛了我的眼—
那是我典當了娘留給我的銀飾買的。
“秋秋!大喜的日子你鬧什麼?”
林砚青要來拉我,我閃身躲到村長身後,高舉翡翠镯子:
“今早我在繼母妝奁找到這個,煩請村長爺爺見證,我要當場查驗嫁妝!”
滿院哗然中,繼母和林砚青的臉色都變得格外難看。
在村子裡,私自挪用女子嫁妝是最為人所不齒的行為。
更別提是偷拿繼女親娘留下的遺物。
繼母撲上來要搶镯子,
“S丫頭胡說什麼!”
“這分明是前日你親手交給我保管的!”
林砚青臉色鐵青,厲聲呵斥:
“秋秋別鬧!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你要是鬧得收不了場,這婚事可就作罷了。”
聽出他話裡暗含的警告意味,我心中冷笑,面上卻裝出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眼眶泛紅,聲音帶著哭腔:
“砚青哥,我隻是想找到娘留給我的念想,這難道也錯了嗎?”
“再者我是林家的媳婦,嫁妝自然也要抬進林家,你這般拉偏架,難道是繼母許了你什麼好處?”
林砚青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強作鎮定:
“秋秋,我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是一個镯子,耽誤了吉時可就不好了。”
我緊緊攥著镯子,抬眼看向村長:
“村長爺爺,這镯子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如今卻在繼母的妝奁裡出現,還請父老鄉親還凝秋公道。”
村長神色凝重,目光在林砚青和繼母身上來回掃視,一錘定音道:
“秋丫頭說得在理, 那咱就好好查查!”
2
話音剛落,喧鬧的喜宴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幾口尚未打開的嫁妝箱子上。
村長走到箱子前,猛地掀開箱蓋。
裡面的景象讓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本應該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嫁妝,變成了幾塊沉甸甸的石頭!
滿院抽氣聲中,我撲到嫁妝箱前。
指甲摳進新刷的桐油,木刺扎進指縫也渾然不覺。
“我娘留下的金吊墜,還有爹當年買的縫纫機,怎麼都變成了石頭?”
前世剛嫁進林家,林砚青便以我不會管賬為由,問我要走了嫁妝箱子的鑰匙。
我竟不知道,他們膽大到,侵吞了全部嫁妝!
林砚青踉跄著去拉我,慌亂間打翻了案頭鎏金燭臺。
融化的紅蠟潑在喜字上,像一攤汙血。
“秋秋,你聽我解釋……”
我轉身逼視他,前世臨S前灌進喉嚨的雪水仿佛又在胸腔翻湧。
“解釋什麼?”
“解釋你伙同繼母,用石頭換走了我全部的嫁妝?”
林砚青嗫嚅著開口:
“這事我不知情……”
繼母聽他要把過錯全推到自己身上,瞬間急紅了眼,跳腳罵道:
“林砚青,你個沒良心的!這主意不是你出的?當初你說秋丫頭好糊弄,讓我想法子把她嫁妝弄到手變賣,現在出了事你想撇清關系?沒門兒!”
“你老娘床底下那匣子錢,就是證據!”
這話像冷水進了油鍋,人群炸開了。
幾個年輕後生不用吩咐就往裡屋衝。
林母尖叫著從竹椅上滾下來,枯枝般的手SS扒住門框:
“誰敢動我的棺材本!”
“找到了!”
二柱舉著木匣衝出來,零碎的錢幣撒了滿地。
我彎腰撿起一張,耳邊嗡鳴聲混著林母的哭嚎:
“那是砚青上學的錢……”
上學的錢?
那我前世在冷水中泡了幾天賺來的學費錢,又是什麼?
原來他並不是中途變心,而是一開始就將我看作向上爬的墊腳石!
我把錢幣扔到林砚青身上:
“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嗎?”
他紅色的喜服上沾了泥,還想來握我的手:
“秋秋,我太想去城裡念書了,一時鬼迷心竅。等我將來出息了定不負你……”
他的臉和前世重疊,胸口處傳來的恨意幾乎要將我撕碎。
“啪!”
揚手甩了他一記耳光,震得掌心發麻。
林砚青臉上浮起鮮紅指印,終於撕破溫潤的假面:
“沈凝秋!你今日這般無理取鬧,就不怕我不娶你了嗎?”
聞言,我冷笑出聲:
“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如今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都不會嫁你!”
男人胸有成竹的神色凝住,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隨即惱羞成怒地吼:
“沈凝秋,你以為你不嫁我,還能找到更好的人?就憑你,一個沒爹沒娘隻有繼母的孤女,離開我,你能有什麼好下場!”
“恢復高考的通知可早就下來了,憑我的成績肯定是村裡第一個大學生,你到時候可別後悔!”
我不理他,直直跪下朝鄉親們行了個大禮。
“凝秋無父無母,在繼母手下討生活。本不欲生事,可如今他們欺人太甚,還望各位叔叔伯伯為我做主。”
滿院寂靜中,村長一敲煙袋鍋。
“林沈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限三日還回秋丫頭的嫁妝。”
我喜極而泣,看著臉色灰白的林砚青和繼母。
院角的桃花被風卷起,落在男人滲血的額頭上。
這還隻是開始呢。
這輩子沒了我伺候林母,讓林砚青安心學習,看他如何還能做成這村子裡第一個大學生!
3
林砚青不情不願還回了嫁妝。
臨走前,他咬著牙質問:
“沈凝秋,你當真如此絕情?你可知錯過我,你再不會碰到我這般有文化有學識的男人了。”
我一盆水潑到他身上。
“呸,哪來的潑皮無賴!我看有些人的書全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淨在這裡惹人笑話!”
他被冷水一激,瞬間僵在原地。
“你……你竟敢這樣對我,你不要後悔!”
我雙手抱胸,冷冷地看著他:
“後悔?我隻後悔當初瞎了眼看上過你!”
說罷,我“砰”地關上屋門。
他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又氣又惱,卻又無從發作。
轉身想快步離開這尷尬之地,卻不小心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跤,差點摔個狗吃屎。
引得圍觀的鄰居哄堂大笑。
聽著外面的笑聲,我心中毫無波瀾。
拿出懷裡的夜校報名表,鄭重寫下我的名字。
重活一世,我沈凝秋也要當一回人人豔羨的大學生。
繼母在婚禮上丟大了人,鄰裡的指指點點扎得她坐立不安,竟直接躲回了娘家。
我一個人生活,倒也樂得自在,滿心期待夜校的生活。
直到開學前一晚,有人鬼鬼祟祟進了屋子。
我來不及多想,緊緊握住掃帚,躲在門後,大氣都不敢出。
“嘎吱”一聲,門緩緩被推開,黑影的輪廓逐漸清晰。
掃帚揮出去的瞬間,一個熟悉又帶著幾分慌張的聲音傳來:
“別,是我!”
林砚青神情憔悴,月白色的袍子沾滿汙跡,往日裡那副自命不凡的神氣勁兒消失得無影無蹤。
“秋秋,我知道你讀夜校是為了我,如今我囊中羞澀,無法與你做成同學了……”
“你能不能資助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中卻滿是窘迫和期待。
我愣了片刻,嗤笑道:
“村子裡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會因為學費發愁嗎?”
聽出我話裡的嘲諷,林砚青沉下臉,聲音裡有了怒氣:
“沈凝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你幫了我,日後我考上大學,肯定會記得你……”
話未說完,我毫不留情打斷他:
“日後?你還指望日後?”
“林砚青,你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從我退婚的那刻起,我們就再無瓜葛。”
見我有了趕客的意思,他滿臉的怒氣霎時消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肩膀垮下來,換上一副深情的模樣:
“秋秋,我知道你報名夜校是為了離我更近一些,可我讀不了夜校,我們如何培養感情?”
“嫁妝一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你就原諒我好嗎?”
我被他的厚臉皮氣笑,撇了撇嘴:
“自作多情!我之前怎麼不知道你臉皮這麼厚,我報名夜校和你毫無關系!”
他不肯相信,繼續說道:
“秋秋,你就別嘴硬了,村裡誰不知道你喜歡我。再說你平日又不愛學習,好端端地報什麼夜校。”
看著他如此篤定的模樣,我心中一陣悲涼。
前世,他也是這樣肆無忌憚利用著我的愛,直到我S。
我冷了神色:
“我錢多,樂意報。某些人怎麼對別人的錢指手畫腳!”
林砚青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丟下句狠話:
“沈凝秋,我等著你回來求我!”
4
我隻當他在放屁,隔日早早便在夜校等著上課。
一晚上下來,我才有了些重生的實感。
如今我手裡拿的是紙筆,再也不是林母沾了排泄物的被褥衣物。
放學時,我在校門口被林砚青攔住。
他眼底泛著血絲,月白袍子皺得像鹹菜幹。
看來照顧癱瘓的林母的確讓他力不從心。
“秋秋,我真的知道錯了。就算你不原諒我,也該去看看我媽,她很想你。”
我盯著他指縫裡的汙漬,忽然覺得無趣。
前世人人吹捧的大學生,沒了妻子的推舉,也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
“憑什麼?她又不是我媽。”
他聲音裡帶著些無奈:
“秋秋,你還是怨我搞砸了婚禮嗎?等我娶了你,你想怎麼喊媽就怎麼喊!”
我閉了閉眼,心中升起一股絕望。
第一次體會到對牛彈琴的感受。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林砚青,你還要我再說多少次,我和你之間已經毫無瓜葛,再不可能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仿佛我是個變心的渣女。
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幾下,聲音陡然提高:
“沈凝秋,女人太作就不可愛了!沒有我,你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過就是個鄉野村婦,還想考大學,簡直痴心妄想!”
我心中一陣厭煩,懶得再與他糾纏,側身便要繞過他離開。
他卻像發了瘋一般,伸手SS抓住我的胳膊,力度大得仿佛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你放開!”
我用力掙扎,心中湧起一股恐懼和憤怒交織的情緒。
“不放!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去,去照顧我媽!”
林砚青雙眼通紅,近乎癲狂地吼道,
“你以前不都做得好好的嗎?現在憑什麼甩手不管?”
“憑什麼你一個女人也能上夜校學習,我就要在家端屎端尿,這不公平!”
村民聽到爭執聲,三三兩兩圍攏過來。
二柱心直口快,率先出聲:
“林砚青,你這是幹啥呢?你和秋秋早退婚了,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幹啥!”
這話一出口,人群裡響起一陣附和聲,大家看向林砚青的眼神裡,多了幾分不滿。
林砚青卻像沒聽見一樣,手上的力氣絲毫未減,反而把我抓得更緊了,嘴裡還在不停地叫嚷:
“你們懂什麼!秋秋心裡是有我的,退婚隻不過玩笑話!”
附和聲停止,鄉親們面面相覷。
縱使退了婚,可之前我親力親為照顧了林母近三年,對林砚青的愛慕人盡皆知。
誰也說不好,哪日我就回心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