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璟登基後的第二天,母親帶了嫡姐進宮。
不到三天,嫡姐成了皇貴妃。
我沒有哭鬧,而是在鳳儀宮等他來解釋。
可聽到蕭則璟說了緣由後,我卻瘋了。
我喃喃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原來我以為的少時之緣,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竟這麼多年沒有看清我的枕邊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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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蕭則璟少時相識,有青梅竹馬之誼。
十七歲時我便嫁給他成為側妃。
我雖寄在嫡母名下,但到底是庶出,三年後誕下子嗣才成為他的正妃。
蕭則璟待我極好,偌大的成王府內隻有我一人,他說他今生隻會有我一個妻子。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直到太子謀反被誅,父皇一病不起,蕭則璟從此代理朝政。
他登基那天,我知道我們再不會像從前了。
他是天下萬民的皇帝,是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唯獨不是我一人的阿璟了。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做皇後。
那鳳位上冰涼難挨,我以後每天都要見蕭則璟的各個妃子,隻要想到那個場景我的心裡便是說不出的滋味。
可我在腦中想了一萬種場景,也沒想到我在當上皇後的第三天,我的嫡姐會跪在鳳儀宮中向我問安……
還是以蕭則璟的皇貴妃身份。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淚水把眼眶憋得生疼。
我心如刀絞,不僅僅因為她成了蕭則璟的妃子,而是她是我的姐姐,她是從小呵護我到大的姐姐,如今卻跪在殿下成了我夫君的妃子。
我接受了蕭則璟娶誰都行,可偏偏是她。
我的心髒就像被一隻無形的野獸撕咬,即將吞噬殆盡一般地痛。
2
我站在大殿上一言未發,氣急攻心暈了過去,醒來發現姐姐正在我的榻邊守著我。
她的眼眶通紅,眉心也緊鎖著,抓著我的手早已被汗浸湿。
「對不起,姣姣……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母親前日拉我拜見新帝登基時與皇上說了幾句話,我也不知如何就成了這樣……」
嫡姐的聲音滿是顫抖和哽咽,眼神中充滿了愧疚。
我撇過頭,一滴淚順著我的眼角滑落。
我想起了小時在相府的日子。
我是庶出,從小沒了娘親,凡事都是她在護著我,也隻有她不介意我的身份,實打實地把我當親妹妹看待。
可我現在心裡實在過不了這道坎。
我讓人送走了嫡姐,沒哭沒鬧,在鳳儀宮裡等著蕭則璟,他一定會來的。
果然,未出半個時辰,他來到了我的寢宮。
我臉色慘白異常,他走過來第一時間撫了撫我的臉頰。
「怎麼這麼冰,是底下人沒有伺候好你麼?」
我起身向他行了個禮,被他攔了下來。
「姣姣,你我之間不必行這些虛禮,你就當我們還是在王府的時候。」
我注視著蕭則璟的臉,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內心平靜下來,可是聲音還是忍不住地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要娶她,她是我的姐姐,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蕭則璟偏過頭不再看我。
我拼命地忍住眼眶中即將滑落的淚水繼續追問他。
「你明知道這世上除了你,隻有她真心待我,你為何偏偏往我心窩子上戳。
「我知你現在身份不同了,我從未奢求你隻把心寄在我身上,可你為什麼把我的親姐姐收進宮裡,那是我的親姐姐,你要讓我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面對我的姐姐嫁給了我的夫君?」
3
蕭則璟將我擁在了懷裡,替我理了理凌亂的發絲,緩緩地道:
「你和你姐姐確實很像,像得讓我當年認錯了人。」
我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來。
我揪住蕭則璟的衣袖大聲質問他。
「你在說什麼,什麼我和姐姐像,什麼你當年認錯了人?」
隨後蕭則璟清透的眸子裡竟泛起了淚光。
「姣姣……對不起……
「當年,我把你的姐姐認成了你。」
我的心瞬間像悶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吐不出去,又沉不下來。
這一刻,我知道,我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思緒瞬間飛回十二歲那年。
那年中元節我和姐姐泛舟遊湖,我貪玩掉進了湖中,蕭則璟在岸上跳下水救了我。
可他卻沒上來,後來是嫡姐下水將他撈了上來,為此還落下了病根。
原來,她把姐姐錯認成了我。
所以他從一開始愛的就不是我,是那個將他從嘉湖裡撈上來的嫡姐。
這些年來,我與他的琴瑟和鳴,不過是一場笑話。
我瘋了一般抓住蕭則璟,聲嘶力竭地吼道:
「那你當初為什麼不問,你為什麼不搞清楚!你現在這麼輕而易舉地把真相告訴了我!那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算什麼,都是假的麼,難道是我偷了她的嗎?」
我已然忘記了我現在的身份是他的皇後,什麼體面淑德都被拋在了腦後。
發了一通瘋後,我崩潰地癱坐到了地上,任由眼淚砸在地板上。
我現在完全沒了一國之母的樣子,今天的事直接驚動了太後,她以我失德為由將我禁足在了鳳儀宮。
而我成了開國以來,第一位新帝登基就被禁足的皇後,成了滿皇宮的笑柄和談資。
4
禁足期間,蕭則璟一次都沒有來看我,隻有我三歲的女兒偷偷跑來給我送蜜餞。
她說,讓我吃了甜的,就不要不開心了,她會永遠愛我。
我隻覺得越發對不起她,我的陶兒還這麼小就懂了這麼多。
我抱著我的孩子,哄她入睡,唱著蕭則璟和我一起編的童謠給她聽。
哄睡了陶兒,抬頭時望到了銅鏡中我那蒼白疲態的臉。
我看了一眼陶兒的睡顏,想起那天我與蕭則璟的瘋話。
蕭則璟突然知道這些事一定是嫡母告訴她的,或許嫡母也沒想到,蕭則璟會有一天坐在這個位子上,故將嫡姐送進了宮中。
可她的野心豈止是讓嫡姐做皇貴妃,惦記的怕是我這皇後的寶座。
但為了我孩子的將來,我也不會把我的位置拱手讓給他人,即便她是我的姐姐。
解了禁足後,我去拜見了太後。
延壽宮內,太後正在修剪花枝,我請了安後她也並未轉身。
剛坐下,太後的聲音便從前面傳了過來。
「皇後,別怪哀家禁了你的足,哀家一直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但你那日實在太不成樣子了,則璟現在不是王爺了,他是皇帝,你身為他的皇後要替他分憂,而不是讓他更煩亂。」
我起身跪下。
「兒臣知錯,以後絕不再犯,一定做好六宮表率,做一個合格的皇後。」
太後將我扶了起來,和善地道:
「好了,你今日既然來了,哀家也和你說件正事。
「則璟登基才不久,後宮也沒幾個人,子嗣更別說了,以前在王府他寵著你哀家不多說什麼,可他現在是皇帝,皇家一定要以開枝散葉為重。
「哀家選了幾家姑娘,剩下的選秀你來操辦。」
我輕聲應了太後。
「那兒臣先行告退了。」
出了延壽宮後,我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載了千斤重的石頭般。
到了宮門口,我抬頭望了望這四四方方的天,太陽正當空照得耀眼,我應該覺得很暖的,可我隻覺得身上寒流湧動,將我凍得不能呼吸。
5
選秀當日,我一身大紅鳳袍坐在了蕭則璟身邊,姐姐也來了,他坐在了蕭則璟的側下方。
三個月不見,她看向我和蕭則璟的眼神好像變了。
她在一旁為蕭則璟選良家子,而蕭則璟也將她指的秀女一一留了下來。
外人眼裡,好像他倆才是琴瑟和鳴的夫妻,而我隻是空有虛名的皇後罷了。
我麻木地看了一整場的選秀,並未給蕭則璟提意見,他喜歡我就好好地將她們安置好,我隻做好我皇後的職責就好。
當夜,我剛準備入睡就聽到了太監通報的聲音。
蕭則璟來了。
我隻得穿起外衫出去接駕。
「臣妾參見皇上。」
蕭則璟依舊親自將我扶了起來說了上次見面同樣的話。
「我說了,你不必同我行這些虛禮,還像以前一樣就好。」
我掙脫了他,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平淡地抬起頭看著他。
「皇上,姣姣和阿璟在從前的王府裡,可這裡是皇宮,就不能像從前一樣了。」
見他不語,我繼續說道:
「皇上跟臣妾說從前,可皇上可還記得從前?
「臣妾被禁足的三個月來,您可曾來看過我一眼,或許在這三個月的某一時辰你可曾想過我?」
蕭則璟沉下了臉,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極力地壓了一股怒氣。
「姣姣,別太放肆了。」
我嘆了口氣,背過身去,突然覺得好累。
「皇上恕罪。
「臣妾身體不適,您還是去別的地方安寢吧。」
剛要起身離開,蕭則璟從後面抱住了我。
「姣姣,對不起,我隻覺得虧欠阿妤的,我對你和對她沒什麼區別的,我會讓她在後宮安度餘生,不會讓她威脅到你的位置,在朕心裡,你永遠都是我的妻。」
我回頭對上他的眸子,他真的好真誠,可我竟不想再聽他說半句。
我撫了撫他的眉眼,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兩樣,隻是他看我的眼神終不似從前了。
「阿璟,天色晚了,回去安寢吧,明天還要早朝。」
我還是將他請了出去,至少現在,我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
直到現在我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三月前他說的每一句話,我就像這段感情中的偷竊者一樣,霸佔了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愛,可我又實實在在地和他相愛過。
轉眼冬雪融化,春色爬滿了枝頭,我和蕭則璟的關系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我以為自己會一點一點接受這個現實,安心地做我的皇後。
直到嫡姐有孕的消息傳了出來,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放不下,且永遠都放不下了。
那天夜裡,宮裡紅燭高掛,慶賀皇貴妃有孕之喜,她的宮裡真的好不熱鬧。
唯獨我的鳳儀宮,冰冷得不像後宮之主的宮殿。
我自己呆坐了一晚上,反復地回想著我們的從前。
如果那年我沒有貪玩落水,如果蕭則璟不救我他就不會被嫡姐救,他就不會認錯人,就不會有如今……
6
第二天一大早,眾嫔妃過來請安,嫡姐也過來了。
見她面容紅潤,一點都沒有孕中的憔悴,我就知道蕭則璟把她護得很好。
她似是比以前豐腴了不少,不像以前那麼纖瘦了。
聊了幾句闲話我將她們都打發了,剛準備去後殿,嫡姐在叫住了我。
「姣姣,我有些話想同你說。」
我身邊的大宮女立馬呵斥了她。
「皇貴妃娘娘即便是皇後娘娘的姐姐也不敢直呼皇後娘娘的名諱!」
我揮了揮手示意沒關系,轉身又坐了下去。
「皇貴妃既有身孕在身,趕快坐下吧。」
姐姐此刻卻淚眼婆娑地跪了下來。
「姣姣,是姐姐對不住你。」
我慌忙讓宮女把她扶起來。
「皇貴妃這是何意,本宮並沒有讓皇貴妃對不起的地方,皇貴妃有孕莫要動了胎氣。」
我不想再和她糾纏下去了,於她養胎有礙,於我也傷神又傷心。
我派人把嫡姐送回了宮中,可我在鳳儀宮罰跪皇貴妃的闲話卻傳了出去。
我剛想徹查,蕭則璟就怒氣騰騰地S了過來。
一見我便大加斥責。
「阿妤剛懷孕,她是你的姐姐,你怎麼能忍心讓她罰跪!
「顧雲姣,朕是不是太縱著你了,以至於你的心腸變得如此狠辣!」
我愣在原地聽著他的嗔罵,看著以前從不忍心苛責我半分的夫君如今為了嫡姐竟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都忘記了。
我怎麼會出手罰她……
最終,我無奈又自嘲地笑了笑道:
「皇上既認為如此,我便說什麼也沒用了,不如請皇貴妃來,問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我和蕭則璟僵持不下時,沒等我派人去請,嫡姐自己來了。
她到了我的宮殿對著蕭則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角噙著淚水,他抓住蕭則璟的衣角苦苦哀求道:
「皇上,這件事真的不關皇後娘娘的事,是臣妾想和姣姣說會兒話,求您別再摻和我們姐妹之間的事了,臣妾求您了。」
嫡姐直直地磕了下去。
蕭則璟蒙了,我也蒙了,我不知道她這是鬧哪出,隻在蕭則璟的眼裡看到了難色。
而在蕭則璟看不到的視野,嫡姐居然眼神凌厲地瞥了他一眼。
我更加地茫然了。
從那以後,直到嫡姐生產,我也沒有再見到她,而蕭則璟也沒有再來過。ƭũₓ
晚秋,嫡姐早產生下了一個男孩,那是蕭則璟的第一個皇子,嫡母也進宮陪護剛生產完的嫡姐。
宮中一時流言四起。
說我本就是相府庶出,如今嫡姐貴為皇貴妃又產下皇子,相府一定會扶她上位。
我也是這麼想的,畢竟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
我以為蕭則璟真的會迫於父親的壓力廢了我另立嫡姐,可我等了好久都沒有動靜。
時間也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再見蕭則璟是小皇子的滿月宴上。
他抱著孩子與嫡姐一起,我望去對上了嫡姐的眼睛,她立馬避開了我的目光,蕭則璟則是一眼都沒有瞧我,精力全在他的孩子身上。
陶兒站在我身旁拉了拉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母後,父皇有了弟弟,會不會不喜歡陶兒了。」
我的心一顫,立馬俯身安慰她。
「怎麼會呢,陶兒是父皇唯一的女兒,父皇不會不喜歡陶兒的。」
眼見於此,我拉著女兒徑直走到了殿外。
不知不覺走到了平武門的城牆上,看著底下的燈火通明,我的心也算是清亮了一點。
就在我愣神之際,我的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風。
我回頭望去,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