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見他放藥箱時,那雙手微微抖了,我還真差點沒認出來。
「將……將軍。」
「膽子不小啊,」我看著那張陌生的臉輕哼,「這都能混進來?」
「那人……出去吃酒,醉倒路邊了……我就……」
就這軍紀,能混進來,也正常。
「皮揭下來!」
江辰一慌:「將軍,我可以幫您,能不能……別趕我走!」
我輕笑:「來都來了,上藥!但這張皮我看著不順眼!」
Advertisement
小貓兒星眸一亮,瞬間展顏:「是,將軍!」
倒也不是又見色起意。
我怕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便讓秋意先回嶺西坐鎮,這身邊正好缺人。
何況對付南丘,他還真幫得上忙。
隻是,讓一個南丘人,站在敵國的軍營,對付自己國家,委實有些難為他。
江辰沾著藥酒替我揉肩,半晌後才緩緩開口。
「江辰不是站在敵國軍營,而是站在將軍身邊。」
他說,或許南丘根本不想打,這兩年不斷襲邊城,搶女子,搶孩子,隻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何意?」
「將軍可知,清風寺中的孩子都是來自南丘的棄城……」
三年前老靖南將軍病故,其子鍾臨任職,但他卻為斂財,勾結南境太守與兵部大臣,蒙蔽聖聽,欺壓南丘棄城的百姓,將南丘女子賣給各大妓館,小孩賣作娈童,或者賣去採生折割。
我心下一驚。
枉他老子七年前還同阿爹並肩作戰,雖說為人狠辣,心眼兒也多,但在戰場上卻不含糊。
可鍾臨,好的沒學到,壞的倒學了個如火純青!
我腦海中再次浮現那些孩子的笑臉……
11
「你是南丘暗人出身,就沒想過S他?」
百姓何辜,鍾臨這廝S一百次都不為過!
「S過。」
江辰指了指心口。
我記得,那裡有一道疤。
他自嘲一嘆:「可我本就是個被拋棄的暗人,沒什麼本事,那晚,差點S了。」
「還是那幾個缺胳膊少腿的孩子,尋到了在外雲遊的花和尚,才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之後,我們就跟著花和尚去了清風寺。」
舊時秘密,娓娓道來。
「寺中清貧,孩子們身上的傷勢反復,我得出去賺錢,買草藥,買肉吃。」
「我好不容易才將他們活著救出,一個都不能再少了。」
「直到那天,我遇見了那人的妹妹……」
靖南將軍的小妹,兵部尚書家千金,南境邊城太守的外甥女。
他還真不是隨便尋的人。
「那一年多,我騙了不少金銀,也許對她們不值一提,但孩子們舊傷大好,身子壯實多了,我全當是她們替家人所還。」
「但時間久了,心中不安,隻能偷偷離開,躲回清風寺,我不知她們向府衙遞了狀子……」
「一直到將軍回來,我才下山。」
「怎麼?也想騙我?」我玩笑道。
「怎會!」他忙解釋,「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想看看將軍過得好不好,畢竟,我的命是將軍救的……」
「可走得急,也沒做什麼偽裝,被人盯上了,有些狼狽。」
12
七年前,南境大軍得勝,南丘人棄城而逃。
前靖南將軍在那兩城中抓獲幾個暗人。
他說這些人擅偽裝,輕功又極好,曾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本以為他是要審些什麼,他卻道:「幾條被丟棄的狗罷了,審不出什麼有用的。」
然後,他便開始S他們泄憤。
江辰那時隻有十二三歲,是剩下的最後一個,如貓兒般瑟瑟地蜷縮在牢籠角落,等S。
我問阿爹,他該S嗎?
阿爹搖頭,他也不知。
我又問:「那我能不能救他一命?」
阿爹一嘆:「問你自己。」
我了然,給那小子送飯時,故意開了牢門。
轉身離開,卻聽到一個極低的嗓音:「門……沒鎖。」
「你是傻子嗎?」我回頭輕斥。
「我若逃……你,可會有麻煩?」
命都快沒了,還管別人有沒有麻煩?
我不禁失笑:「我爹是平西將軍,你以後不惹麻煩,我就不會有麻煩!」
事後被問起,我坦言道:「S得夠多了,想積點兒德,便放了。」
哪知那老東西當時未多說,回朝面聖後反將一軍,說我勾結南丘人,險些釀成大禍。
阿爹功過相抵,重回嶺西。自此四方將軍,各司其職。
我問阿爹,我做錯了嗎?
他說我沒錯,為將者,若心如鐵石,如何定軍心。
鍾家老頭子七年前欺我爹老實,欺我年幼,如今人沒了,我不追究。
可鍾臨,其罪當誅!
13
隻是,邊城太守同鍾臨沆瀣一氣,我怕是連封信都送不回去。
可大戰在即,不拿下鍾臨,他必會讓我先「戰S」。
若拿他,軍心亂了,這仗也沒法打。
於是,我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密商作戰計劃時,我讓江辰冒充暗探。
然後,把鍾臨綁了。
眾將隻會看到,副將的親信將一名「暗探」綁入監牢。
而我同「鍾將軍」商議結束,冰釋前嫌……
入夜後,「鍾臨」偷偷來了我營中,閃著水汪汪的眼睛。
我扶額:「別頂著這張臉直勾勾瞅我!」
江辰「哦」了聲偏過頭:「將軍,我是不是,挺沒用的……」
白日裡探子報南丘人又有異動,怕是又將有村落遭殃。
我道:「那明日,便攻其不備,直抵其東營!」
對方兵力隻是我們的三分之二,且散兵居多,就鍾臨那個慫包才一味躲避不敢出擊。
問他們可有異議。
眾人齊齊看向「鍾臨」時,他低了低頭:「時間太短,我怕……」
讓他扮演「鍾臨」帶兵出戰,確實有些難。
「那便躲著。」我提議,「夜深後刺客來襲,鍾將軍受傷,營中休養。」
……
我讓江辰別多想,回去等「刺客」做做樣子就好。
他垂著星眸,睫羽輕顫:「我說過,願為將軍赴湯蹈火,可明日將軍披甲上陣,我卻隻能躲在營中……」
我拍著他肩膀安慰:「逢難避之,乃人之本能,不必為難。」
「你看我,也曾說什麼為將者,護天下百姓,可若未經此事,我不也是明哲保身,一味避之嗎?」
江辰點點頭,黯然離去。
其實我想說的是,我信他……
14
我獨自站在點將臺時,眾將士哗然。
他們說我想獨自攬功,故意不讓鍾臨出戰。
我輕哼:「功勞,本將軍一分都不要!可你們若誰敢不遵軍令一律按逃兵論處!」
「我們隻想見鍾將軍!」那領頭的校尉帶頭起哄。
我朝副將點頭示意:「此人擾亂軍心,拿下!」
就在這時,一個矯健的身影迅然躍上點將臺,站在了我身邊。
壓著嗓音凜然一喝:「本將在此!」
果然,我沒信錯他。
也不知那真鍾臨,有沒有他這般輕功。
看著他背在身後緊張得微顫的雙手,我不覺勾起了唇。
他雖膽小,卻從未慫過。
能從人販子手中救下那些孩子,敢冒S刺S鍾臨,面對來勢洶洶的上官宴會擋在我身前,敢於面對過往投案自首的人,豈會逢難避之?
我悄聲在他身邊輕道:「眾將士聽令……」
隨之,他朝臺下勃然大喝:「眾將士聽令,隨本將攻破敵營!」
15
確如江辰所言,南丘並不想打。
他們算準了鍾臨那慫包怕自己背地裡的髒事瞞不住,不敢正面迎敵,所以才一直挑釁。
如今我大軍出擊,他們S守著於內,大罵鍾臨。
我配合他們,也不下令強攻。
一旁的「鍾臨」回應:「簡直……一派胡言!」
我示意他避免暴露,少說話。
隨即踏馬向前朝那領兵拱了拱手:「將軍若並不想開戰,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他掃視著眼前大軍:「這就是你們北骊談判的架勢?」
「自然不是。」
我讓「鍾臨」帶大軍退後十裡。
喊副將帶兩個親信隨我一同前往敵軍大營。
茲事體大,還是要多幾個人證才是, 不然又被汙蔑勾結南丘可就說不清了……
日過晌午, 全軍歸營。
伴著身前人擔憂的目光, 我揚聲大喝:「鍾將軍涉嫌謀害邊城百姓, 斂收不義之財,引發邊城之亂, 來人,拿下!」
那小子一慌, 隨即反應過來, 嘴角都差點沒壓住。
偷梁換柱。
大獲全勝。
我將之前的「南丘暗探」放回, 帶上證人,押送罪臣鍾臨, 攜南丘的議和書,和我身邊的小功臣,啟程回京。
隻要結果無誤, 手段靈活一點兒沒什麼, 總歸, 我此行隻為「自證清白」。
其他的事我這個平西將軍也不便多言。
南境之事,有南丘人書信為憑,聖上自會裁決。
判輕了,那上官老匹夫也不會松口。
我啊,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16
長公主有些看不過去,私下將我叫去安撫了幾句, 問我可有所求。
我遲疑道:「殿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她朱唇微挑:「說說看。」
「玉衡身為將領, 所求不過天下無恙, 百姓安康。」
長公主撲哧一笑:「這是真話?」
「自然!」我合手一禮, 「假話便是……殿下, 不如實在點, 畢竟玉衡家裡還有個小郎君要養。」
長公主淡淡「嗯」著:「也罷, 倒也不過分。」
不過我那話還是說得有點保守了。
可不止要養小郎君, 還有十八個半大孩子。
外加三條賊能吃的狗崽子……
冬月回京時,我和秋意,孑然而來。
芳菲四月, 我一人一馬, 身後跟著馬車三架。
花和尚晃著酒壺跳上馬車, 說也想去西邊雲遊一番,讓我順路捎他一程……
17
歸城後, 孩子們互相攙扶而下。
狗子們興奮得直搖尾巴。
秋意見了我這麼大陣仗, 愣了半晌:「將軍, 咱們養得起嗎?」
許是我臨近年關回朝述職,他一臉欣喜迎我,我卻退了同他幼時的婚約。
「全…」月上柳梢, 夜深人靜。
江辰眨著眼睛,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
我捏著那如貓兒般可人的臉:「你說你,給本將軍添了這麼多麻煩,該如何報答?」
小貓兒頰邊瞬間爬上緋紅:「江辰……任將軍處置……」
「你說的!」
我扯著他的衣領直接推倒床上。
春宵帳暖, 紅燭蕩漾。
這貓兒,還跟之前一樣,虎得很。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