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未想過伴你身側、情同姐妹的丫鬟會是個男子。
更沒想到多年後，一舉高中的狀元郎竟穿著丫鬟的衣裙跪在你榻上，帶著湿潤的眼角輕聲喚你，可憐地哽咽。
「小姐，求您疼我。」
1
你是隋家的獨女，是隋員外四十歲才有的寶貝女兒。
隋家是商賈之家，到你爹這一代時已經富甲一方了。
財是不缺了，可不能科考從政一直是商人之恨。
隋員外對讀書很有執念，經常花大價錢請教書先生為你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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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玉，我聽說你表姑家的外甥的女婿的舅舅家的二兒子前些天赴北州上任了！」
聽聞有從商者做官，他的眼睛都放亮了。說不定他也能招個做官的女婿呢。
你搖了搖頭：「討個斜封官又有何稀奇的？」
「那爹爹可聽說，表姑家的外甥的女婿的舅舅新娶的繼室有個寵妃娘娘的表親？」
「這……」他還真不知道。
隋員外看著你又準備搗鼓那些字畫，悻悻道：「雖說女子不能科考，但你多讀些書總歸是好的。」
你不愛讀書，就喜歡畫畫。
若你畫的是些有意境的山水畫也就罷了，你偏偏喜歡畫美人。
不論男子女子，隻要是美人你就喜歡。
隋員外為了讓你讀書，準備請個伶俐的同齡丫頭伴讀，問你選人有沒有什麼要求。
你握筆作畫，頭也不抬：「自然是要美的。」
2
宋和被賣給一病秧子少爺做書童，不承想在進京趕考的途中就病逝了。
宋父把他叫了回來，在家好吃好喝供了幾天，把人拖著去了南邊的街市。
南街，買賣奴僕的地方。
想當初宋和的病秧子東家也是他在這裡找到的。
「滾開滾開！我們這兒是要身強力壯的小伙子！」
那兩個身材魁梧的壯漢還不屑地把宋和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娘們唧唧的，誰愛要誰要！」
宋父濫賭，宋和幼時常是飢一頓飽一頓，身形不免有些瘦弱。
臉頰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看起來就像是個有點營養不良的小姑娘。
「怎麼？你在病秧子那兒沒吃到半點兒好的？」
宋和低頭絞著衣角，想起一些不堪的往事。
少爺常對他行不軌之事，他不從，經常被抽鞭子、餓肚子。
宋父見他這副窩囊的鹌鹑樣，心裡頭更加窩火。
其實也能賣，隻是賣的那點兒還不夠他去賭坊賭一把的。
他不S心，又拉著宋和去了好幾個牙人那裡賠著笑臉，說盡好話。
不出意外地，沒有一個人願意買下。
「沒用的東西！」他覺得自己花錢把人養了十幾年，現在錢卻隻出不進。
真是個賠本的買賣！
他啐了口唾沫：「晦氣東西！」
在街邊突然聽見給隋家大小姐高價買丫鬟的消息。
一要識字，二要人美。
宋父聽見「高價」二字都走不動道了。
這家伙給人做了兩年書童，自然識字。
至於這「人美」嘛——他一把揪起還垂著腦袋的宋和仔細地看了看。
長得不男不女的，臉還算水靈。
哎嘿！豈不是送上門的生意。
他從破破爛爛的衣服最底層掏出兩文錢，買來一盒最劣質的胭脂，讓小店的老板幫忙打扮打扮，隨後一把提起宋和的領子拖到了隋宅門口。
3
隋宅。
老爺和小姐出府去了，臨走時交代要尋個年紀差不多大的、識字、伶俐的美人丫頭給小姐讀書做伴。
管家一陣犯難。
十二三歲的小娃子，哪有什麼美不美的啊。
看了好幾個丫頭都覺得不滿意，眼看著太陽落山，老爺他們就要回府了。
聽聞有個水靈又識字的姑娘找上門，管家二話不說就去瞧瞧。
嗯，長得倒還算標致。
「念過書？」
「念過兩年！」
宋父極力推銷著自己的兒子，把黑的說成白的，把公的說成母的。
「我家閨女脾氣好，」宋父使勁掐了他一把，「怎麼使喚都不會生氣。」
宋和膽怯地側過頭朝宋父搖了搖頭，告訴他這個法子是騙人的。
宋父視而不見，兩隻眼睛瞪得滴溜轉。
錢到手了，這小兔崽子在府裡暴不暴露身份又幹他什麼事？
等隋家反應過來，他早已拿著那些錢溜之大吉啦！
他拉著宋和的手快速在賣身契上按了個手印，眼裡閃著貪婪的金光。
他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子。大戶人家就是出手闊綽。
宋和被他向前用力推了一把：「這小子——小女子是你們的了！」
4
當你在院裡瞧見宋和這個新面孔時，你惡劣地想終於來了新樂子。
你院裡的這批丫鬟是兩個月前換來的，她們早就習慣了你對她們的捉弄。
她們知道自己但凡對此做出反應，你就會變本加厲，因此你的行為再過分也會忍氣吞聲。
沒意思。
你想看她們被你嚇得大驚失色，想聽她們膽怯得說話都結巴。
不反抗，不好玩。
兩位丫鬟把宋和帶進來：「小姐，這姑娘是來陪您讀書的。」
他乖巧地跪地行禮：「奴婢小和，見過小姐。」
你來了興致，手裡毛筆的筆頂觸到他的下巴，順勢一託，那張蒼白瘦削的臉被迫抬了起來。
太瘦了。你輕嘖一聲。
算了，這張臉勉強湊合吧。
你擺了擺手：「下去吧。」
兩位丫鬟給宋和一個同情的眼神，立馬便退下了。
你看著欲隨她們一起走的宋和，不悅地擰眉：「喂，你去哪兒？
「把衣裳脫了。」
宋和本就沒什麼氣色的臉又白了幾分：「什麼？」
你用筆蘸好顏料後見他還未動作，不耐煩地蹙起眉：「怎麼？要本小姐親自幫你？」
5
你從未見過皮膚如此細膩又白皙的人，簡直是上好的畫紙。
胭脂色的海棠花順著新綠的枝丫綴至鎖骨處，隨著他急促的呼吸變得生動鮮活。
白瓷的皮膚綴著豔麗的花色，配上他那雙此時水汽氤氲的眼眸，竟讓人有些眩目了。
他這副樣子看起來像是被欺負狠了。
你發誓你可沒有動他。
你邪魅一笑。
是畫筆，觸碰他的是畫筆，才不是你。
「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奴婢小和……」
「啊，小和姑娘。」你用畫筆拭去他眼角泛的淚光，「以後請多指教了。」
6
教書先生又罰你抄書了。
起因是你趁那老古董睡著後在他臉上畫王八。
你看著被他摔碎的銅鏡笑出了聲，代價是手裡多了兩本《女規》《女戒》。
他讓你今夜把書都抄完，明日逐字逐句地檢查，少一個字都會讓你有好果子吃。
卯時了。
早就美美睡上一覺的你睜眼就看見屏風面上映出還在書桌前的人影。
你隨手披上一件外衣坐在桌前，拿起筆，卻不動筆，隻是一手撐著臉盯著宋和，像是在想什麼有趣的樂子。
你整日逼著他臨摹你的字跡，現在他寫得有八分相像。
你的手腕一拐，筆尖上的墨水甩在了他剛抄好的一頁紙上。
你看見宋和握筆的手頓了一晌，隨後若無其事地把濺墨的紙放在一邊，重新抄寫。
真無趣啊。
不管你如何捉弄他，他總是擺出一副淡淡的樣子。
真虛偽。
你才不信有人天生脾氣就這麼好，說不定背地也跟宅子裡其他下人在背後罵你呢。
畢竟你院子裡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她們都說你的脾氣被爹爹寵壞了，受不了才走的。
「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不會生氣？」
你離他那張白淨如瓷一般的臉極近。
隻要他一偏頭，就能觸上你蘸滿墨水的筆尖。
「奴婢不敢生小姐的氣……」
他明亮的雙眸像是立馬盛滿了秋水，帶著些委屈的意味。
你愣神了一晌，偏過頭冷哼一聲。
可惡，差點就被他蠱惑了。
7
小和確實能忍，五年過去，你身邊的丫鬟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卻一直在你身畔伴你讀書。
你甚至從未見過他皺眉。
他好像，真是個心好的姑娘。
起碼他沒在你面前露出偽裝的馬腳，不是嗎？
漸漸你也不愛捉弄他了，是因為你已經過了愛鬧騰的年紀了。
嗯，一定是這樣，才不是因為小和長得越發美。
你出手闊綽，時不時給他賞些金镯金釵。
「小和，我昨日賞你的镯子怎麼不戴？」你眉毛一挑，「不喜歡？」
宋和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手腕：「小姐的東西太貴重了，奴婢就收起來了。」
你上下打量他，久久沒有開口。
宋和不安地把眼神瞥向別處，心想你是不是已經發現他撒謊了。
他到隋家沒多久，聲音開始變得嘶啞低沉，如今的說話聲更是一聽便能辨出他是男子。
他不得不每月花錢去花樓求購一款能使聲音變細變媚的藥物。
「也對，黃金這種俗物確實不適合你。」你思忖道，「要不換玉石怎麼樣？」
宋和微微抬頭，就見你把一根素雅的白玉簪插進他的發間。
先前你一直在他身上找麻煩，他認為小姐討厭他。
可小姐又待他極好，經常賜給他這些貴重的東西。
他歪著頭，把心中所惑說了出來。
「我怎麼會討厭小和呢？」你瞪大了眼睛，「我當然是喜歡小和啊。」
你當然喜歡啊，人美就喜歡。
你不僅送他發簪、首飾，還喜歡給他買新衣裳。
他被你養得很好，面色早就不似先前蒼白瘦弱。
你每天把他打扮得清豔脫俗，看著他就賞心悅目。
他垂下眼，看見你書桌上擺滿了以他為模子繪成的美人圖。
「喜歡？」
他低低地埋下腦袋，想要掩飾自己泛紅的臉頰。
8
宋和的功課比你好，每天夜裡他都會在桌前為你溫習當天的功課。
小和的嗓音可真動聽啊。
又輕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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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你便聽困了，趴在書桌上沉沉睡去。
宋和看著睡著的你嘆了口氣，怕你著涼，為你披上披風後開始收拾被你折騰得一團亂的書桌。
他看見書桌上放置了一張又一張自己的畫像，臉上漸漸攀上一層羞赧的淡粉。
他柔柔地撫著你的發頂，聲音輕柔但堅定。
「小和也喜歡小姐。」
9
宋和為你抄寫先生留下的功課時，你的手裡正拿著一本畫冊。
身邊好幾個好友都在看，你也託人帶了一本。
你隨意地翻了翻，臉不自覺地燒了起來。
宋和把你的書桌整理好，起身準備離去。
「小和，」你叫住了他。
他轉頭問你還有什麼吩咐，就見你的臉一層層泛粉。
「你有沒有試過……親吻？」
宋和瞳孔一縮：「什麼？」
你拉著他坐上床榻，有些躍躍欲試：「我們來試一試嘛。」
不等他反應，你就朝他湊近，他卻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躲什麼？反正我們都是女子。」
你掰過他的臉，對準那抹紅潤，直接親了上去。
宋和被驚得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心跳如擂鼓，耳尖開始發紅發燙。
你閉眼用力親了幾下就覺得沒意思。
你推開他，把那本書朝他身上隨意一丟。
「把它扔了，真沒意思。」
……
宋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你屋子的。
他隻覺得自己全身都被激得酥酥麻麻的，走路的步子都輕飄飄的。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那本畫冊翻了幾頁。
隻是瞥了幾眼就立馬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