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凍的生意一直很紅火,表哥雖然是個空頭縣尉,但朱縣令常請他去縣衙幫忙,所以暫時還沒有不長眼的人來找事。
期間也有人模仿,和我一樣推著小車出來擺攤叫賣,價格還比我低。
姨母和沈嬤嬤生氣得不得了,卻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早有心理準備,畢竟琉璃凍也不是多難做的吃食,知道了關竅就是費功夫而已。
想要出彩,還得格外花心思。
所以趁此機會,我特地推出了新花樣。
糯米粉團成珍珠大小的小圓子,煮好後過涼水摻進琉璃凍裡,鶯娘和茹娘很是喜歡。
有了她們倆的宣傳,果然很多小娘子成了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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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姐姐,你什麼時候開個店呀?這樣我們就可以在店裡一邊吃一邊聊天了。」
「你們可要說話算話啊,以後我若真開了店還得你們來捧場!」
「那肯定的呀!」
有一日回家路上看到有人家在用茜草染布,我心念一動,跑回家飯都沒吃就去了廚間。
布能染色,那琉璃凍應該也能染色吧?
接連幾天我收攤回家,用過晚飯在廚下偷偷試到後半夜,沒想到真讓我試出來了!
用栀子、紅曲就能做出黃色和紅色的琉璃凍!
一早過來的何嬸看到就笑了:
「姑娘一看就是做生意的料,那個珍珠小圓子琉璃凍,全縣的小娘子們喜歡得不得了。」
「這染了顏色的琉璃凍,小孩子最喜歡了,姑娘就等著收錢吧!」
「借您吉言!」
我謝過何嬸,催促表哥趕緊推車出攤。
從七月初開始賣琉璃凍,到現在十月底,短短三個月,除開成本已經賺了有八九貫錢。
進了臘月要掃屋辦年貨,估計能賣到臘月初,年後再趕場燈會,也能賺不少。
我美滋滋地在心裡慢慢盤算著,到了攤位就開始兢兢業業琉璃凍小老板的一天。
到了巳時末,人漸漸多了起來,都對我攤上的多色琉璃凍頗為青睞。
我忙著攬客、介紹、收錢、加料……開心地過了頭,等我突覺頭暈眼花的時候,還未來得及找個東西扶一下就眼前一黑。
倒地的那一瞬間,我不甘地瞪著近在咫尺的錢匣子暈了過去。
22.
再醒來,是在我的房裡。
姨母沈嬤嬤和何嬸正圍著床,擔心地看著我。
「姨母,錢匣子呢?帶回來了嗎?」我著急得不行,生怕錢匣子被人趁亂摸走了。
「沒事沒事,你表哥給你收著呢。」
姨母看我著急趕忙安慰我,轉而想到我都這樣了還惦記錢匣子,又氣得虎起臉來兇我。
「躺下!還惦記錢匣子呢?年紀輕輕的不知道愛惜身體!你若是有個好歹讓我怎麼向你阿娘交代?」
沈嬤嬤也滿臉心疼,「蠻蠻聽話,大夫說你氣血虧虛得厲害。這陣子好好在家養養,琉璃凍的生意就先放放。」
我雖然感覺還好,但長輩們的關懷和擔心也是真的,隻能乖乖應下。
見我還算乖巧,姨母沈嬤嬤沒再多說,看我吃了粥喝了藥才放心離開。
大概是這兩天確實累狠了,我一躺下就沉入夢中,晚飯還是沈嬤嬤把我叫醒讓我在房裡吃的。
吃完何嬸來收碗,非得看著我喝藥,我捏著鼻子灌下去,又躺下一覺睡到卯時初,醒來便再睡不著了。
我爬起來在屋裡走了幾圈,頭不暈眼不花,感覺又充滿了牛勁兒!
隔壁鶯娘家的大公雞打起了鳴,天快亮了。
我輕輕推開門去了天井,打算松散松散睡久了發僵的身體。
誰知剛到葡萄架下,就聽見東廂房傳來「吱嘎」一聲。
黎明未散的夜色中,表哥打開了屋門,身形一頓,接著就朝我走過來。
「怎麼起這麼早?不多睡會兒嗎?」
「這次睡了好長時間,醒來就睡不著了。」
一來一往輕聲說了幾句廢話,突然兩人都沉默下來。
有些尷尬。
我正試圖運轉腦子找些話題,表哥忽地開口。
「這錢,你就非賺不可嗎?」
我正在找話的腦袋停了一下,沒有思考便順著他的問題回道:
「嗯,有錢為什麼不賺?」
我一頭霧水,不知他這話何意。
「我和你說過很多次了,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再等等!可你非要賣琉璃凍賺錢……好,你有事做打發時間也好,我盡我所能幫你。」
「可我沒想到,你竟為了這麼點錢這麼拼命!」
起初還是苦口婆心的說教,可越往後語速越快語氣越激動,最後直接一通嘲諷。
「呵……是我忘了,你本就愛錢愛富貴,怎麼會忍受現在的日子。」
這句話燃了一把火,把我睡了個好覺養出來的心平氣和眨眼間燒成了灰。
「是,我就是愛錢愛富貴啊!在京城時我不是早就說了嘛,你若能把我送進宮,現在我就在宮裡吃香的喝辣的了,說不定你也早都被枕頭風吹回京城了。」
「你……」表哥咬牙切齒,「你簡直不可理喻!你這張嘴……你這樣往我心上捅,可見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裡。」
「過去在英國公府,我缺你銀錢了嗎?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用心準備的?如今我隻不過是想讓你等一等,待萬事明朗,可你就是不肯信我。」
「就這點錢值得你拿命去拼?還讓你三番兩次這麼糟踐我對你的心意!」
晨風徐徐吹過,我腦海裡一聲轟鳴。
原來在英國公府時,我無一不精致的吃穿用度,除了姨母的關注,還有表哥的格外看顧。
罷了!我心裡竄起的那股氣慢慢消散。
他富貴公子出身,哪懂我這種小民對錢的渴求?
「表哥……」
「你別叫我表哥!」他似是怒到極點,轉身踹了一腳葡萄藤,肩膀上下起伏著。
我不禁有些後悔剛剛說話太刻薄,可……
「我不會放棄的。下一步我還要把琉璃凍賣進雲水縣酒樓,還要開屬於我自己的店……能被我賺到的錢,我一分都不會漏下。」
表哥轉過身來,眉頭蹙著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要賺很多很多錢,我要過好日子,我還要護姨母和沈嬤嬤安享晚年。」
「還有表哥……還有你,你讓我等,可我不願再手心向上萬事隻等你來。」
「我知道表哥不是燕雀,東風一來,你就會扶搖直上。我不會成為你的拖累,我會照顧好姨母和沈嬤嬤。」
晨光熹微,表哥的臉在長久的沉默中漸漸清晰。
「那我對你的心呢?」他開口,似哭似笑。
我不語,表哥卻不肯罷休,執拗地等我開口。
可我現在給不了他想要的答案,嗫嚅半晌,訕訕回道:
「我現在的精力,隻夠賺錢這一件事。」
「況且我們一起經歷了這許多,你的喜歡可能大半都是感動而已。」
許久,表哥才自嘲般笑了一下,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我始終低著眼睛逃避,不想看到他是何表情。
可最終還是沒忍住抬眼,卻隻看到曙光中小院一片金閃閃。
手下意識地攥緊,疼痛讓我瞬間克制清醒。
兜裡隻有銅板當啷響,怎有闲情惹風月?
24.
在家乖乖休養了三天,好不容易求得姨母松口準我出去逛逛。
我安安分分出了門,出了巷子直奔雲水縣最大的酒樓醉仙堂。
雲水縣百姓和南詔人都嗜辣,琉璃凍清涼爽滑,用來解辣最是相宜。
路上打了一肚子腹稿。可惜不巧,醉仙堂東家近日去了曲州,歸期不知。
無奈辭出門去,準備去德昌樓再看看。
「姑娘!姑娘……姑娘等等!」
我不知是叫我,直到一人抱著一盆半人高的茶花,從身後跑過來停在我前方。
「姑娘,呼……有樁買賣……呼……不知你願不願做?」
極清秀的一張臉,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顯得很單純,看樣子頂多二十歲。
他一手抱著茶花,一手撐著腰,呼哧呼哧喘著氣。
我略一思索,指了指路邊茶攤,「去那兒說吧!」
那人卻擺了擺手,指向身後的醉仙堂。
「我請姑娘去那兒!」
嗯……也不是不行。
這人的衣衫是上好的池州錦,抱著的茶花品相很不錯。
看來是個有錢人。
但我沒想到這看起來很呆的有錢人,竟是曲州首富的幼子三郎。
「你是說,想在曲州十八家仙客來裡,售賣我的琉璃凍?」
我更驚訝了。這不是想打瞌睡就遞枕頭來了嘛?
「對啊!」劉三郎重重點了點頭,「琉璃凍難的不是做法,是巧思。」
「即便是多色的琉璃凍,不用幾日也會有人琢磨出來。」
「況且,你自己推著小車能賣幾個錢?就算來買的人越來越多,你也供不上啊!要想賺錢,隻能薄利多銷。」
「不如你跟我合作,我們七三開。」
我心裡翻攪,面上卻仍竭力保持無知猶豫的表情。
「我想回去和家裡人商量一下。」
「當然可以了。」劉三郎拍了下桌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三天後離開雲水縣,姑娘考慮清楚了來仙客居找我就行。」
劉三郎把我一路送下了樓,又站在原地目送我離開。
誠意是足足的了。
然而我把這個消息在晚飯後告訴姨母時,一桌子的人都驚訝了。
「你願意?」
我小心翼翼看了一圈姨母、表哥、沈嬤嬤,點了點頭。
「嗯。」
「我本來就想把琉璃凍和酒樓合作售賣,現在曲州首富都找上門來了,更沒有理由拒絕了。」
「再說,擺攤賣琉璃凍,越往後越是沒什麼賺頭的。」
沈嬤嬤第一個支持,「也好也好,這樣以後光等收錢就行了,大夫可說了讓你好好休養的。」
「蠻蠻,你是不是有別的打算了?」
還是姨母最了解我。
我簡單說了幾句心裡的打算,再三保證年前好好休息,年後再開始新計劃,姨母這才同意。
唯有表哥,自那日清晨之後,到現在見我都是不鹹不淡的。
臨睡前,我去了表哥門前,隔著門期期艾艾地說了來意。
「表哥,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那個劉三郎身份是不是真的?人品靠不靠譜啊?」
屋裡始終沒動靜,就在我以為表哥還在生氣不願搭理我時,門突然開了。
「這次長心眼了,竟知道先來找我。」
「我知道了,有消息會盡快告訴你的。」
「還有,以後別叫我表哥。」
「啪」地一聲,門又關了。
25.
兩日後,有了表哥調查的背書,我去了仙客居找劉衡劉三郎談判。
「七三分不行,我要五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