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這是顧家出的第二個好筍?
卻見顧溫悅湊上前來,神情略微緊張:
「奇變偶不變?」
11
顧溫悅看我無甚反應,咂了下嘴。
繼續試探:「天王蓋地虎?」
「……」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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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竟是個腦子不好的。
顧溫悅不S心,嘴裡嘟囔著:「不應該啊,這麼利落的人,竟然不是穿越女嗎?」
我端起微笑:「穿越女是何物?」
顧溫悅看上去很是沮喪。
「沒什麼。」
隨即一句話將我釘在原地。
「嫂嫂還沒見過大哥哥吧,我有大哥哥的畫像,嫂嫂要看麼?」
我沒想過,自己還能見著顧席越的模樣。
畫像上的男子眉目分明,眼神冷淡,挺拔如玉山的身姿,墨色勁裝用銀線繡了暗紋,渾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帶著不可言說的凌厲與威嚴。
我一時失了神。
「怎麼樣,我大哥哥長得好看吧?就是話少了些,霸總範兒十足呢~」
我沒聽懂那些奇怪的話,卻莫名理解了她的意思。
「小姑畫技的確出彩。」
「可我不明白,你分明連大哥哥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嫁過來?讓這封建陋習禁錮自己一輩子呢?」
12
我放下畫,回身瞧她。
「你為何不反抗?我們女子,本就應該為自己而活!不應該做這時代的墊腳石,不應該被男人捆綁在後院,我們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抱負!
「為什麼男子三妻四妾,而女子就要相夫教子,你不覺得不公平嗎?你要為一個S人守節終身,你就不想去反抗嗎?」
顧溫悅越說越激動,婢女在門外想要進來,被我喝止。
待她冷靜下來,我平淡開口問她:
「小姑年方二八,聽聞婆母已為你相看了諫議大夫家的二郎,此舉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事將近,小姑就沒想過反抗嗎?」
顧溫悅一下子變成了鋸嘴的鴨子。
她漲紅了臉,半晌,支支吾吾道:「我與他是兩情相悅——」
我開口打斷她:「你又怎知我不是?」
我將那幅畫卷放回桌上,撫了撫散開的絲绦。
「你說的那種生活應當是很好的,可嫁給你大哥哥,並非自苦,乃遂我心。」
我抬首對怔愣的顧溫悅彎了彎眸子。
「若有空,小姑可否幫我跟你大哥哥共同作一幅畫?」
13
清賬冊,點庫房,我這管家權算是塵埃落定。
顧府明面上平息下來。
但我知道,真正的硬仗,還沒開始呢。
若我在這顧府偏安一隅,安安靜靜地當我的寡婦,顧家老小也會捏著鼻子視我為無物。
可偏偏,我的野心,從不止於此。
大約顧家人至今都不明白,我青春正盛,為何非要嫁進顧家做個寡婦?
戀慕權勢?
雖說顧家尊榮,可到底是沒了丈夫。
何況我母家門第並不遜色多少,不然顧老將軍也不會定下兩家的娃娃親。
我若改嫁,亦情有可原。
隻是他們想不到。
我與顧席越之間,是有情誼的。
我與他,從未相見。
金陵在南,大漠在北。
我在煙雨朦朧的秦淮河上遊船,他在風沙肆虐的邊疆徵戰。
看似毫不相關,亦不相配。
可偏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14
事情的起源,是一封信。
顧席越給我的退婚信。
我及笈已過兩年,季家明裡暗裡也催了兩年。
可顧老夫人偏疼小兒子,對顧席越的婚事並不上心。
也不願他回京成親,動搖顧家在軍中威勢。
顧席越自知有愧於我,便來信對父親言明緣由,不願再耽誤我。
起初聽聞,我是十分生氣的,從父親手中奪過信件,提筆便要回信罵他。
不嫁便不嫁!
耽誤我等他這兩年時光!
害人不淺!
隻是看清那信紙時,我不由得怔愣住。
江南富饒之地,文人墨客之鄉,連帶著紙張也是制作繁復精良。
那些桃花箋,春風箋……好看得叫人眼花繚亂,一張便是一兩銀子的天價。
即便如此,也是受人追捧,趨之若鹜。
季府雖不爭這樣的奢侈,平日用的亦是上好的宣紙,白皙柔滑,筆墨不暈。
反觀顧席越這信紙——
幾乎不能稱之為紙了,不知是什麼破爛皮子,勉勉強強裁了個四方。
像是用盡了最大的誠意,卻還是許多墨跡暈染,辨認不清。
怪不得父親方才看時好似十分費力。
上頭文绉绉幾行字。
【邊疆苦寒,保家衛國乃我之所願,然情義難全,思及婚約,某不勝惶恐,既無夫婦之緣,不若相離,今後各自嫁娶,伏願小姐珍重。】
顧席越行伍之人,倒是一手金戈鐵馬的好字。
我望著那信許久,回信問他:
【君言各自嫁娶,如今妾無所託,莫非君已有所好?】
15
大約沒想到回信不是同意取消婚約,而是我明晃晃地質問。
顧席越的第二封信來得極快。
依舊是解釋了好些不願耽誤我的廢話,我撇撇嘴。
啰嗦。
我尋到父親,請他代為回信。
願意等他這種話,總不能還由我來說吧?
手裡捏著那皺巴巴的信,我問父親:
「顧家軍衛的是國,保的是家,常年鎮守艱苦邊陲,如此忠勇之師,也會這麼窮嗎?」
今上並非昏庸無能之君,也該知曉邊關軍隊的重要。
若失邊關,則城破。
北蠻鐵騎揮兵而下,第一個遭殃的,首當其衝可不是京城?
我要是皇帝,非得把顧家軍裝備到牙齒方才能安心入眠。
「事情並非你想得那麼簡單。」
父親輕嘆一口氣:「你可知守衛邊疆的軍隊有多少人?
「前些年天災不斷,國庫並不豐盈,何況如今不是戰時,軍隊隻是守衛,大軍冗重,無戰時大軍本也就需開墾種糧,自給自足。」
他折起紙張,瞥了一眼我手上的信:「能吃飽已是不易,哪裡顧得上這些。」
我默默收起信件。
再送往漠北的信封中,多了許多銀票。
顧席越不要,又給我送回來。
我威脅他,再不收,我就將銀票都撕了扔到河裡。
他若不信,大可不必心疼。
我跟他說我有莊子有鋪子,收成利錢都很好,這點私房錢就算是請他喝酒。
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男人最終還是沉默收下。
隻是回給我的信中,捎了隻草編的螞蚱來。
我望著被壓癟得泛黃的螞蚱,邊笑邊給他繡了個荷包。
針腳歪歪扭扭,鴛鴦慘不忍睹。
他說,「好看。」
16
一來一回間,就這樣傳了大半年的信。
中間不知累S了多少驛館的馬。
隻那日,我收到的不僅是他戰S的消息,還有那個血跡斑斑的荷包。
一口血噴了出來。
那醜得野鴨子般的鴛鴦上,終究是融了我倆的血。
再睜眼,我看向榻邊的父親。
「爹,我要嫁給顧席越。
「即刻就嫁!」
出嫁去京城的前夜,母親望著我哭了一夜。
可我不覺得難過。
一路上,看著生活平靜的百姓,心裡竟隱隱生出了幾分歡喜。
顧席越,我來嫁你了。
你看,這是你護的國。
那便由我來守咱們的家。
17
派去漠北的人來回話。
顧席越屍骨無存,回京的靈柩中隻有盔甲與長槍。
皇帝將那長槍賜還顧家,被我放至臥房。
還跟雀梅玩笑。
「這槍屍山血雨裡S出來的,鎮宅闢邪。」
這整個將軍府,沒人會同我搶顧席越的東西。
我拿著顧溫悅畫的像,將其拓印下來,繼續叫人在漠北尋找。
活要見人,S要見屍。
沒人惦記顧席越,我來惦記。
顧家這些人踩著我夫君的屍骨,急切地想要往自己懷裡撈好處。
饞獠生涎,欲壑難填。
婆母拼盡全力賣完老臉,央託了娘家人給顧承弼捐了個小官。
好歹叫他有個差事做。
弟媳眼見爵位無望,將所有希望都惦記在子嗣上——
隻要她生下長子,過繼到我名下。
那二房得到這個爵位,也不過是時間的事。
大姑終究與婆家撕破臉。
夫君不願和離,給的是休書,住到顧家的莊子上去了。
而我那舉止奇怪的小姑,開春後便要出嫁了。
18
這日暮色蒼茫。
從不待見我的婆母突然派人傳話,邀我過去。
進門便見顧溫悅神情悲愴趴在老夫人懷中,雙眼紅腫。
見我來了,婆母亦是面露難色。
「我的兒,去叫你大嫂嫂拿個主意吧,她如今當這個家,不會不救你的。」
顧溫悅便又撲到我身上痛哭。
「嫂嫂,我不想嫁了,我不想嫁去榮家了。」
我將她扶到凳上坐好,問她是何緣由。
顧溫悅抽噎著一五一十說了。
榮子晉豢養外室被出門的弟媳撞個正著,那別宅婦已微微顯懷,怪不得榮家著急讓小姑嫁過去。
「這有何難?」
我開口,神色淡淡。
「你若不想嫁,此事榮家名聲掃地,無法收場,自是報復了他們。
「你若想嫁,榮家便得拿出誠意來,那外室如何處置,長子日後又如何將養,便都是我們做主了。」
我意味深長地看向顧溫悅。
「小姑雖與那榮家二郎青梅竹馬,此番他秉性暴露,小姑可要及時止損?」
顧溫悅應當從前也在家中說過那些駭俗之語。
聞言,婆母立刻喝止我。
「你胡說什麼瘋話?」
她安撫女兒:「榮家郎君這次是糊塗了些,可他與你的情誼不假,男人嘛,胡亂偷吃一陣也就罷了,你嫁過去,好好理住他的心不就成了?」
顧溫悅垂淚不語,婆母又抬頭看向我。
「今日既都在這,便留下來一同用飯吧——來人,去請郎君歸家。」
19
長輩留人,我不好推拒。
卻不想人來得這麼齊全。
顧溫素踏進室內時我起身行禮。
「婆母,兒媳去廚房盯著些。」
老夫人眼裡哪瞧得下我,擺手讓我自去。
路上又迎面撞上匆匆忙忙的顧承弼。
他眼神閃爍,幹笑道:「嫂嫂好。」
一頓飯吃得食不下咽。
顧溫悅卻像是已經平復心境,執起酒杯敬我。
「今日多謝嫂嫂為我謀劃,悅兒敬您。」
說罷,她利落仰頭,我也隻好一飲而盡。
「……」
黑暗中,我睜開眼。
粗喘的聲音像是發了情的囔豬。
榻上混亂不堪,女子呻吟高昂。
我揉了揉眉心,推門出去。
院中竟有人。
我盯著婆母與顧溫悅驚愕的眼神。
冷冷地扯起嘴角,眼中滿是惡劣。
「怎麼,屋內叫的不是我,婆母小姑很失望?」
外頭弟媳尖厲嗓音傳來。
「哪個狐媚子的賤種敢勾引我夫君?!」
顧溫悅慌亂攔下弟媳。
婆母嘴裡念叨著「怎會如此」,一把推開我往屋內奔去。
將顧承弼扯出來,往他頭上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20
暮秋嚴寒,顧承弼凍了個透心涼。
顧溫素衣衫不整地被扇了兩巴掌,才勉強清醒。
「啊——」
尖厲崩潰的叫聲刺破雲霄。
顧溫悅倒在一旁,面上血流如注。
旁邊弟媳手中執著的金簪尚滴著血,雙目呆滯,嘴裡喃喃。
「瘋了,都瘋了!」
她轉身向外跑去,癲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