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和笑了笑：「原來是上神啊，怪不得不同凡響。」

不卑不亢的樣子讓清澤微微皺眉打量他。

「你叫什麼名字？」

君和看了看我：「阿言叫我君和。」

「君……和！」清澤從一開始的茫然變成了驚訝，片刻後又鄙夷一笑：「和神明同名，就看你擔不擔得起了。還有，她不叫阿言，叫……」

說到一半清澤就卡住了。

君和似笑非笑：「叫什麼？」

「我，忘記了……」

清澤語氣帶著濃濃的挫敗。

玉成哽咽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對娘親不好，還要娶新的妻子，娘親也不會去跳忘川！」

枝枝不聽話地在我懷裡扭來扭去，我無奈地笑笑。

「你再鬧我就打你屁屁了。」

枝枝捧著我臉頰：「娘親你不舍得。」

對面的玉成眼眶發紅，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比枝枝還容易眼紅呢。

「娘……你曾經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君和把枝枝接過去，我思索了下開口：

「我是從忘川出來的，不知道在河底待了多少年，更不知道以前我的身份，也許我會是玉成口中的那個『賣豆腐的娘親』，可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就連身體都是新的，應該就算是重生了吧，想必曾經的過往讓我不愉快。」

「而且看你們的態度，對我也應該沒有多少感情，如今這樣豈不是更好，玉成有了新娘親，上神有了新妻子，皆大歡喜。」

「不行！我不允許！」

玉成猛地起身，桌上的茶杯全都撞倒了。

「你是我的娘親，誰都搶不走！」

那日玉成是被清澤拉走的，很久他們也沒來煩過我，就算來過，我也都忘了，因為我根本記不住他們的樣子。

豆腐攤正常開著，爹娘歲數大了，難免會有些病痛。

這日藥鋪的藥材賣光，君和說要去臨城去買，可是一走就沒了音訊。

我報了官，卻沒有什麼用，枝枝想爹爹但從不表現出來，還小大人一樣地安慰我：

「爹爹不會有事，不久後就是娘親的生辰，爹爹說還要給娘親一個驚喜呢。」

沒想到君和沒等來，卻等來了九天的神女。

枝枝很高興，因為她隻在神殿裡見過。

「你是神女嗎？」

神女帶著耀眼的神性：「是的。」像是想起什麼，她蹲下身子：「你也想讓我當你新娘親嗎？」

枝枝連忙躲在我身後：「不是，我隻是想讓你把我爹爹帶回來。」

「有意思。」

我問她為什麼而來。

「玉成有入魔的危險，他一直念叨著娘親，想讓你去九天看看他，你知道的，仙君入魔肯定會帶來大亂。」

那樣薄情又偏執的人，入魔一點都不意外。

「我要是不去呢。」

「不去也沒什麼，不過你就見不到你的夫君了。」

神女在屋裡轉了一圈，視線落在君和給我買的簪子還有給枝枝親手做的玩具上面：「看來你們在凡間的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上神知道嗎？」

「不知道，是我自作主張，你知道的，作為神女，保護萬物生靈是我的責任。」

「你當真能讓我找到君和？」

神女微微一笑：「當然，神女的諾言從來不會落空。」

我去了九天，而且還帶著枝枝。

這是枝枝特意和神女爭取的。

那日她攔住神女不讓她走：「我也要去！」

神女蹲下身子看著她：「為什麼？」

「因為我要保護娘親！」

「好啊。」

把我送到清澤的仙宮後，她就要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又停下腳步：「當初忘川你跳得真好。」

我一愣，隨即笑了笑：「多謝誇獎。」

我們見到玉成時他正在發怒，他要星辰的餘暉，可不管仙娥拿來多少，都被他打碎，就連仙娥都被他打傷。

這實在不是一個仙君的所為。

見到我時，他一改剛才的暴戾：「娘親，你怎麼來了？！」

小心翼翼又帶著雀躍，生怕惹惱了我，隻敢在我身邊轉悠。

「我是來找我夫君的。」

這話沒錯，我來是為了君和。

玉成表情失落了下，但很快就點亮了。

「沒關系，娘親能來看我，我就已經很高興了！」

枝枝插著小腰：「她是我娘親，不是你的，你的被你弄丟了，不能叫她娘親！」

玉成臉色紫紅，被一個小自己幾百歲的孩子指責，卻又不敢發火。

他求救似的看著我：「我想去收集星辰餘暉好嗎？」

星辰餘暉這玩意不好收集，我用了半天也才收集了半瓶而已。

擦了擦汗，我已經有些不耐煩：「小仙君，你不能用自己的仙法收集嗎？」

我看其他人都是一揮手，就收集了十幾瓶。

玉成低著頭嗫喏著：「我不喜歡那樣收集的……」

「可我隻是凡人，隻會這樣收集。」

這時另外一個小仙君帶著幾個仙娥走了過來：「呦，這不是你那凡人的娘親嗎，記得上次徒手收集，你不是還生了許久的氣，最後一氣之下不要了她，想讓神女當你的新娘親嗎。」

不知為何，我心裡一陣揪痛。

原來的我那麼不受人喜歡啊。

「娘親，枝枝喜歡，枝枝就喜歡徒手收集，這樣才有意思！」

枝枝蹦蹦跳跳幫我把餘暉引入寶瓶，臉上有汗，可是笑容不減。

「好啊，那這瓶就給枝枝了，這可是咱們一起收集的呢！」

玉成緊握拳頭，對著那小仙君吼道：「滾！」

小仙君不明所以：「怎麼了，不是你說的嗎，要找個新娘親，說那賣豆腐的娘親配不上你的血脈，不然的話你也不會是半人半神，辛苦了幾百年才掌握了仙法……」

剩下的話小仙君沒有說出口，因為玉成動手了。

他身上隱隱有黑氣浮現，我擋在小仙君的面前：「如果你要動手，我和枝枝立馬就走！」

枝枝也伸著胳膊擋在我面前：「不許欺負娘親！」

說著一道仙靈從枝枝身上迸發出來，擊中了玉成。

傍晚時分，清澤來找我，說要和我談談。

枝枝已經累得睡著了，我也覺得需要和他好好談談玉成的事情。

書房裡，清澤給我倒了一杯清茶。

「你來也不告訴我。」

語氣是難得的低姿態。

「我覺得沒必要，神女說玉成有問題，我來是為了和神女交易。」

「其實我沒說實話，我和神女沒有成親，你跳了忘川河，我就後悔了，我讓鬼差在忘川撈了一年，可惜都沒有找到你。」

這事不用他說也知道，我一來九天就聽說了，有人說清澤上神薄情寡義，不然怎麼會拋棄自己的凡間發妻。

還有人說他重情重義，不然那女子跳了忘川河，明顯是重新投胎去了，可他還是在河裡撈了一年，然後又去凡間等待，隻為了再見到自己的妻子。

「你回來好嗎，我會學著對你好，玉成也很想你……」

「對了，我去了凡間曾經咱們住過的城鎮，找到了你的名字，你叫……」

我打斷他：「我不想知道，我隻想叫阿言，當那個有家人疼愛，又有夫君愛惜女兒依賴的阿言，而不是那個被遺忘了名字，被大家唾棄的人。」

「你還是多關心關心玉成吧，你不想讓他入魔，被人嫌棄吧。」

「所以你能不能回來，咱們一起關心玉成。」

「不好。」我搖搖頭。

清澤一副受傷的樣子：「他可是你拼了半條命生下的孩子啊，你難道就舍得拋棄他？」

「就因為他是我拼了半條命生下的孩子，所以我要拋棄他，我已經為他付出半條命了，我不想整個條命都給他。」

突然玉成推門進來，他一臉淚痕，明顯剛剛一直在門外。

「娘親是我不好，你原諒我好嗎？我現在已經知錯了，我想和娘親在一起，娘親失蹤這幾百年，我經常偷偷到凡間，我走遍了豆腐攤，總想著能吃到熟悉的味道，沒想到終於讓我找到你了……」

玉成哭得像是孩子一樣。

「你們說的我能明白，但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我重生了，就讓一切重來吧。」

「上神你會找到新的妻子，玉成也會有新的娘親，我隻是一個凡人，隻想過普通的日子，我還有夫君孩子。」

我走到門口，卻怎麼也推不動。

一回頭，就看到清澤面目猙獰。

「你以為你還能回到過去嗎？你的夫君不會再要你了！」

我猛地轉身：「是你把君和綁架了？！」

清澤神色怪異地看了看窗外。

外面五彩霞光滿天，是神仙歸位的景象。

他扯出一個毫無感情的笑容：「我隻是幫他找回了自己，我想知道一個歷劫的帝君，能要自己凡間的發妻嗎，你隻能是我的！」

「你瘋了嗎？堂堂一個上神居然囚禁一個凡人？」

清澤掐著我的脖子：「我是瘋了，是被你逼瘋的！」

「逼瘋你的從來不是別人，而是你自己！」

「你胡說，我是上神！尊貴的上神！能在凡間娶你為妻就已經是恩賜，可你為什麼偏偏不知足，如果不是你執意來九天，咱們能這樣過一輩子！」

清澤眼底血紅，哪裡像是上神，更像是作亂的妖孽。

「夫妻一體，最重要的就是忠誠廝守，你做不到，卻還說我不應該做到，不知足的明明是你。」

我不懼他的目光，直視著他。

他像是被我的目光燙到一樣，手勁松了。

「你以為你的夫君不會和我一樣嗎？神仙都是如此！」

我嗤笑一聲：「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神仙也一樣，你不是好鳥，不代表別人不是。」

「你！」

清澤身上的威壓讓我站不住，要不是他掐住我脖子，我一定會癱倒在地。

「不要傷害娘親！」

玉成擋在我面前，卻被清澤打翻在地，鮮血不要錢似的從嘴裡湧出來。

隱隱地，有入魔前兆。

可還不夠：「上神有多深情呢？你當時並不想讓玉成生下來，想讓他胎S腹中，不對，你想一屍兩命。」

到九天後，我去找過神女，想讓她兌現諾言，可她卻給我講起了過去。

她說有個小女孩曾經和她許願，祭品是自己捉來的蛤蟆。

神女好奇，世人和神明許願，交換的都是自己最珍貴的東西——壽命錢財乃至未來, 可她卻是一隻蛤蟆。

小女孩把蛤蟆放在供桌上, 自己掏出另外一隻，然後用香火燻著，半生不熟的，就那麼吃了。

原來那蛤蟆是小女孩的命。

吃飽喝足, 她說想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可小女孩親緣淺薄, 注定孤苦無依，所以就算是將來她嫁給了上神，也不被愛護。

為了不讓孩子降生, 上神動了手腳, 讓女子在生產時一屍兩命。

神女慈悲，保住了女孩的命，讓她生下了孩子。

又看著她來到九天，落了寒池，最後跳了忘川。

忘川水可以重塑身體, 更可以重塑命運。

是他在渡劫神志不清時，留下的唯一汙點。

「（他」玉成成魔了。

其實他不必這樣, 因為有凡人一半的血脈, 就代表著他的仙靈不會那麼充沛也不會那麼極端。

可清澤卻在他心中種下了無數種子。

沒跳忘川前, 玉成是被父君險些拋棄又嫌棄的孩子, 他被清澤影響，對自己的娘親又愛又恨, 恨自己的出身，恨自己的血脈。

我跳下忘川後, 清澤又把一切責任推給了他。

要不是他想要新娘親，我也不會生了S志。

是清澤一步步把玉成逼上了絕路, 而他自己還不自知。

有人轟開了房門, 是君和！

他緊緊摟住我：「我來晚了，來晚了……」

我看著已經歸位的他，撫摸著他的下巴：「不晚。」

他被清澤強行帶回九天歸位，恢復仙身會有一個月的昏迷。

而且清澤根本不信君和會回去找我。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你堂堂帝君，又怎麼會讓一個凡人做妻子！」

「你薄情寡義，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清澤, 你枉為神明。」

君和說一定要重新辦一場盛大的婚禮，要讓三界都知道他君和帝君有個心愛的妻子。

枝枝拍著手，說這下終於可以和娘親永永遠遠在一起。

神女來的時候帶著一隻蛤蟆精, 她摸摸蛤蟆的腦袋：「如今我也算是完成她的願望了, 這貢品我拿著心安理得。」

成親那天, 同時在誅仙臺降下天雷，成魔了玉成仙君灰飛煙滅，清澤上神被驅逐出九天, 聽說他流落到忘川，不停地在河水裡想要撈出他的妻子，大家都說，他已經瘋了。

他的仙身被忘川河水腐蝕, 肉塊掉落，直到變成一具白骨，徹底沉入忘川河中。

（全文完）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