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癌症那天，我拿著僅剩的一萬塊，想給自己挑個墓。
「女士，我們這裡的墓全市最便宜，隻要 20 萬，保證您入土為安。」
因為囊中羞澀，我拒絕了他的好意。
反正買了也沒人來掃墓，不如省下這筆錢給自己辦個體面的葬禮。
我樂觀地安排著所有後事，一旁的小伙繼續推銷：
「不過，最近流行把骨灰做成黑膠唱片。
「才 1 萬塊包制作和郵寄。」
我心動地看向他，他繼續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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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您這樣孤苦無依的，還能用 CD 給家人們捎句話。
「讓他們狠狠地追妻火葬場。」
1
小伙子是有點銷售頭腦在身上的。
最後那句話說完，他立馬拿出了付款碼眼睛晶晶亮地看著我。
就這麼鬼使神差地付了錢，我心裡想著也算在S前做件好事，幫他衝了下業績。
「女士，您想留一句什麼話呢？」
小伙子心滿意足地收了錢，再次用那雙飽含深情的眼睛看著我。
「實在想不出的話，我這倒是有幾句話可以供您選擇。」
他從兜裡拿出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紙，在我面前展開：
【我要去找 XX 了，我也有人疼了。】
【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愛你。】
【再見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想通了，也把你忘了。】
……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小哥大概是小說看多了，寫的這些話倒挺有意思。
笑著笑著，眼裡泛出了一絲淚光，我狠狠吸了吸鼻子對他說：「放首歌吧。」
「他們大概也不想聽到我的聲音。」
小伙同情地看著我：「女士，如果沒有人收屍，其實我們還有附加服務。」
這倒挺好的，充分考慮了客戶的需求。
我看了下銀行卡餘額，有些可惜：「算了，到時候我把緊急聯系人設置成你好了。」
小伙顯然也看到了我的餘額，沉默半響咬了咬牙道：「女士，看您付錢這麼爽快，這項服務是免費的。」
他又遞了一張名片給我：「快S了打我這個電話，我會及時趕到的。」
周向陽，真好聽。
不像我，叫林多餘。
2
爸媽離婚後，我跟著患癌的爸，我哥跟著改嫁的媽。
他們說我是女孩子細心些，也能好好照顧我爸。
那時我才 8 歲，第一次燒菜燙傷了手臂至今還留著疤。
給瘦弱的我爸當拐杖，壓彎了背。
家裡沒有收入窮隻有支出，空暇之餘我還要去撿破爛拿去賣。
那時候的日子雖苦卻很充實。
後來我爸去世，我被帶到了媽媽的新家。
為了不讓繼父心有芥蒂，我媽決定讓我改名。
我媽和繼父生的妹妹並不喜歡我，聽到我媽要給我改名的話，衝出來拉住我媽的手撒嬌：
「媽媽，姐姐的新名字我來起好不好？」
「我叫林多暖，姐姐就叫林多餘好不好聽？」
「這是我們學校剛學的詞，媽媽，你說我聰明不~」
我媽沒有任何眼神給我，隻是寵溺地摸著妹妹的頭：
「我們家暖暖真聰明，都會給人起名字了。」
「林多餘，還不謝謝妹妹？」
我順從地謝謝妹妹。
這名字起得確實挺貼切的，多餘多餘，我在這個家確實是多餘的一個。
3
把周向陽的名字存為緊急聯系人後，我竟然有種意外的安心。
萬一真沒有人收屍，我好歹還有個緊急聯系人。
想著今天難得請假，我又打開微信，往唯一置頂的家庭群裡發了消息：
【剛剛確診了胃癌晚期，可能還要活一段日子。】
【下葬方式安排好了，有沒有人來幫忙收屍？】
等了半晌，無人回應。
他們大概是早就把與我有關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屏蔽了。
胃裡一陣抽疼，我從包裡熟練地拿出藥吞下，順便拍了張照發到群裡：
【沒幾天了，不會拖累你們太久。】
這個藥我哥和我媽最是熟悉也最是厭惡。
我爸吃了十年，如今傳到我手上了。
一分鍾後，手機傳來一條白色的回復：【要S滾遠點。】
是我哥發來的。
他一直恨自己不是繼父的親生兒子。
我這瓶藥顯然刺激到了他的神經，平時高冷的霸總，此時像個無能的暴徒。
手機又震動了幾下：
【多餘姐姐，你不會是吃醋媽媽和哥哥提前為我慶生吧？】
【可下個月我就要去國外留學了，也不能在家過生日了呀。】
【再說，搶寵愛也沒必要詛咒自己呀~】
【你快回家，我們一起切蛋糕吃。】
我心中苦笑，他們未必看不出林多暖的把戲，隻是願意寵著她。
而我，不過是個外人。
我默不作聲，群裡一時沉寂後，我媽作為家長總結發言：
【多餘啊，平時你冷冷清清的媽媽也不說什麼了，今天我們給妹妹慶生，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呢？】
【你哥這也是急了才說這種話，話糙理不糙。】
【多餘，趕緊和妹妹道歉，回家給妹妹做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林多暖回了個最愛媽媽的表情，我媽發了個擁抱。
這段話以她們娘倆的溫情結束，誰都沒有在意我剛剛說了什麼。
而我，還得趕著回去給她燒糖醋排骨。
4
林多暖從小嬌生慣養，可吃慣了山珍海味的她偏偏喜歡我做的糖醋排骨。
特別是夏天，她總要我在沒有開空調的廚房，炸出最美味的排骨。
那時，我媽對我說：
「多餘，妹妹喜歡吃你做的東西，是你的榮幸。」
「這也是她喜歡你的表現。」
為了融入這個家，每次她一提我就屁顛屁顛地去做。
我在努力地和他們成為一家人。
既然哥哥能得到認可，我也一定可以。
再說，我是真心實意愛著他們的。
直到那天我聽見林多暖對我哥說：「哥哥，我就是故意折騰她。」
「她做的糖醋排骨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可她憑什麼這麼冠冕堂皇地用著我爸的錢？」
我哥輕笑一聲，摸了摸林多暖的頭：「你喜歡就好。」
「她厚著臉皮來我們家，本來就是多餘的。」
「如果你覺得糖醋排骨太簡單了，就讓她做松子桂魚。」
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哥哥，隻不過分開了幾年，他已經是別人的哥哥了。
也挺好，反正我也不要他們了。
我連墳墓都沒留下，那張 CD 大概是我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印記。
我已經想好，要放什麼歌在裡面了。
5
用兜裡最後的幾十塊錢買好小排趕回家時，他們早就切完蛋糕在拆生日禮物了。
價值十幾萬的包包珠寶，我媽和哥哥送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可到我這……
想到這，我沒有停頓徑直走進別墅大門，打斷了他們溫馨的畫面。
我是來要錢的。
胃癌晚期的化療費用不低，我沒有錢進行下一階段治療了。
「嘖，這個時候來，真沒勁。」林多暖嘀咕了一句，換上滿臉的笑容迎了上來，「姐姐，你怎麼來這麼晚？」
「我們提前已經唱了生日歌了，你不會介意吧？」
「沒事，我們給你留了好大一塊生日蛋糕，你快來吃。」
「這是我最喜歡的 T 家蛋糕，你今天可有口福了~」
她拉過我的手，將我推到桌邊的蛋糕前。
淺藍色的水果奶油蛋糕看著十分誘人，可惜胃裡傳來陣陣刺痛。
胃癌晚期，吃不了水果奶油蛋糕。
「謝謝妹妹，我胃疼不能吃這個。」
我盡量表現得和善，畢竟還得問他們要錢治病。
「多暖，你理她幹嘛？你看她領你情嗎？」
我哥大步上前一把把林多暖護在身後。
「我隻是，隻是想跟姐姐分享我自己的喜悅。」
「對不起姐姐，是我不好。」
林多暖拉著我哥的衣袖，哽咽地說著。
「你別哭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
我心裡無奈，好了，這下錢要不成了。
那把我爸留給我的存款要回來總可以吧？
我試探地開口：「爸媽，我在這也幹擾你們心情，辦了事我就走？」
繼父沒有說話，保持著該有的紳士風度。
我媽臉色鐵青，搖著頭不耐地看向我：「林多餘，你胡鬧也得有個度！」
我不是胡鬧，我隻是想拿回屬於自己的錢，怎麼就這麼難？
剛想開口解釋，林多暖越過我哥將蛋糕拿起，舉到我面前：
「姐姐，我都要出國留學了，以後家裡的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是你的。」
「你就連最後一口送別蛋糕都不願意吃嗎？」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看著我，仿佛我不吃這個蛋糕就犯了什麼大錯。
胃裡的抽疼比以往更為嚴重，明明來之前吃了藥，怎麼還會這麼痛？
我伸手拿過勺子挖了一口放在嘴裡，甜膩的口感席卷著我的味蕾。
我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麼甜的奶油了。
「謝謝，真的很好吃。」我真誠地說道。
林多暖似乎很開心聽到我的回答，將整塊蛋糕塞進我的手中：「好吃，姐姐就全吃光。」
說完，她衝我挑挑眉得意地看著我。
我突然意識到，林多暖注意到我之前的微信了。
真是諷刺，這個從小和我不對付的妹妹，竟然是唯一一個注意到我生病的人。
是我的臉色不夠蒼白嗎？
我不想糾纏太久，直接開門見山：「我得了胃癌，吃不了這些。」
「媽，能不能把我爸留給我的錢給我？」
「我要去治病。」
聽到我這話，從來不正視我的繼父認真地看向了我：「小餘，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有困難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詛咒自己得癌症可不是好孩子。」
「你知道的，你媽最怕聽到癌症。」
他的最後一句話徒然提高了音量，我媽感動地看向繼父，片刻後大步向我走來，抬起手狠狠地甩下一巴掌。
「林多餘，每次回來都把家裡的氣氛搞成這樣，你很開心嗎？」
「什麼你爸，你現在隻有一個爸，叫林海！」
「要麼就滾出這個家，要麼吃了妹妹給你的蛋糕去廚房做糖醋排骨。」
臉火辣辣地疼，卻比不過胃裡刀刺一般的疼，更比不上心中的難受。
原本我以為自己已經接受現實了，沒想到心還會疼。
我哥冷漠地看著我，嘴緊緊地抿成一條線：「媽，她也不是第一次裝病了，你動這麼大怒幹什麼。」
「今天給暖暖過生日，她大概是吃醋了。」
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疊百元大鈔往我臉上一扔：「拿著錢滾。」
「你說得沒錯，這個家確實不歡迎你！」
看樣子，他們是不準備給我存折了。
能拿到這些錢，好歹能撐過 2 次化療。
我毫無尊嚴地蹲下撿錢放進包裡，順便從包裡拿出了胃癌確診單。
6
我哥看到那張確診單時，臉色一僵，想要拿過單子看得仔細些，卻被林多暖一把搶過。
她笑著前後翻看了一番，打趣道：
「姐姐，你這 PS 得倒是毫無痕跡。」
「可是時間弄錯了呢~」
「哥哥，是不是因為你疼我了，姐姐就吃醋了，還故意選了今天這麼個特殊日子。」
「這可是跟當年叔叔的確診是同一天的呢。」
「一樣的胃癌？一樣的醫院？姐姐隻要 P 一個時間一個名字就行。」
「這種小把戲，嘻嘻，我小時候倒是愛玩，可現在我們長大了。」
林多暖故意指著那行日期小字放到我哥面前。
我哥瞥了一眼，將化驗單拿過，冷靜地將紙撕成碎片：
「林多餘，胃癌晚期很有趣是嗎？」
「想騙錢又去幹什麼？」
「資助你那個早就S了的男朋友？」
哦，他不說我倒是忘了，來林家之前曾經我騙了他一天的零花錢，資助了當年我爸臨床的病友。
那個小男孩臨S前唯一的願望是有一套樂高積木。
我沒有錢，我爸沒有錢，我隻能找他，我最親的人。
我騙他說是給自己買課本。
拿到錢的那天，我去樂高店買了最便宜的積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