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些日子,他又出門去,說要去秦鳳路走走。


 


兩個月前,我收到他的書信,說是發現一窩專劫過路客商的山匪,準備行俠仗義一番。


 


我雖心裡擔憂,但畢竟山高路遠,隻得叮囑他小心行事。


 


上個月,他又來了封信,說是已經平了土匪窩,但是老窩裡面的金銀少得可憐,懷疑有幕後主使,正在追查。


 


我越看越心驚,自古兵匪一家,尤其是秦鳳路那種地方,是兵是匪誰能分得清?不能再往深裡追究了。


 


我怕回信太慢,便帶人手星夜趕往秦鳳路,卻還是晚了一步……


 


趕到地方才知道,俠兒,俠兒被冤枉為蠻族細作,已經被斬首了……」


 


我看著泣不成聲的陳放珠,猶豫了一下,輕聲問:「你派去暗中保護的人手沒有對他們說明小郎身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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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放珠聽聞此言,狠狠摔了酒碗,目眦欲裂道:「就是這個畜生沒能忍得住威逼,作偽證指認俠兒為細作!」


 


我心中嘆息,不忍再問。


 


他恨聲道:「我自是不能善罷甘休,必須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可我求遍了往日頗有往來的王公,一個個卻盡是推脫。


 


就連名器閣的生意也大受影響。


 


我命人細查,這才知道,原來主使竟是潛邸舊人。


 


原來我兒的性命遠遠比不上皇帝的一條狗。」


 


他緊握雙拳,一字一頓:「一!條!狗!」


 


我輕拍他的臂膀安慰。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擦了擦眼角,強笑道:


 


「這把斷邪想必也是先生嘔血之作,現在物歸原主。」


 


我並未接劍,站起身看向窗外。


 


良久,我轉過身,笑著問他:


 


「可想取了狗頭?」


 


15 白露


 


今日闲劍坊無事。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坐在中堂,喝著竹葉青,閉眼為心中的曲目打著拍子。


 


門外梧桐樹上,最喜歡的那隻喜鵲正在盡情高歌。


 


這白日值得浮一大白。


 


正自在著,叫聲戛然而止。


 


喜鵲一頭從樹上栽了下來,再無聲息。


 


我手掌微頓,眯起眼睛,看向門外。


 


大門被輕輕推開,有人緩步走入。


 


來者身披玄袍,紗巾遮面,就連手上也戴著鹿皮手套,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身後還緊跟著條純黑細狗。


 


他在離我三丈處站定,開口道:「大先生,叨擾。」


 


聲音平靜,毫無生氣。


 


我微笑起身,迎讓了三步,熱情道:「原來是李腐先生來訪,快快請進。」


 


他卻似有什麼忌諱一般,急忙退了三步,陰沉笑道:「李某當不得大先生如此客氣。」


 


那細狗也仿佛感受到了威脅,龇牙低吼。


 


我收斂笑容,轉身坐回椅子上,端起酒碗潤了潤口,說道:「老毒物,你還是這麼一股小家子氣。」


 


他無視我語氣中的嘲諷之意,依舊是那半S不活的聲音:


 


「五年前,我見過大先生發威。十步之內,寸草不生,堪稱十步必S。」


 


我呵呵笑道:「你隔我足足三丈遠,怕什麼。」


 


李腐也嘶啞笑道:「五年時間,大先生必有精進,還是不冒險的好。」


 


我未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也不再出聲,緩緩摘下帽兜,露出了滿頭花白。


 


一股極淡的白霧從他衣袍中散出,湧向門內。


 


白霧所過之處,花草迅速枯萎,旋即碾碎作了飛灰。隻是還沒到門口,便好似撞上了無形的牆壁,隻得倒卷而回。


 


嗡~


 


劍鳴聲響起。


 


李腐悶哼一聲,彎下了腰。


 


那條細狗也早就趴在地上嗚咽,尿了一地。


 


我收回目光,摩挲著酒碗,冷聲道:「五年前我饒你一命,今日又上門挑釁所為何事?」


 


他慢慢直起身,聲音卻滿是笑意:


 


「君王親徵在即,命我提前掃平京城暗處蟄伏的宵小。本來還在忌憚大先生故舊遍天下,如今有了這身傷勢,卻是不用我再多說什麼了。」


 


我手指一僵,垂下目光,淡淡道:「這麼說,你也開始當狗了?」


 


他不以為意,嗤笑道:「當今天下除了皇帝,誰不是狗呢?要當,就當最兇的那條。大先生,希望大軍得勝歸來時還能見到你。屆時,我或許可以為你求得些許賞賜。哈哈~」


 


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


 


隻是還沒等邁步,腳前的石磚乍然粉碎。


 


他止住身形,身後傳來我的聲音:「你很喜歡你的狗?」


 


他攥了攥拳:「這畜生的母親救過我的命。」


 


我摩挲著手指,笑道:「我也很喜歡那隻喜鵲。」


 


他猛地轉過身,自進門以來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憤怒之意。


 


見我仍舊低頭把玩手指,他冷聲道:「那就遂了大先生的意。」


 


言罷,他猛地揮手,細狗哀鳴倒地。


 


李腐兀自站了許久,蹲身抱起細狗,聲音恢復平靜,說道:


 


「大先生,山水有相逢,咱們後會有期。」


 


「滾。」


 


我拿起酒壇,續了碗酒。


 


16 秋分


 


落葉被秋風卷積著漫天飛舞,平添了幾分肅S哀愁。


 


我看著院子裡已有枯S跡象的梧桐出神,腦中思考著已經梳理過千百遍的脈絡。


 


「咚咚咚」


 


門口,荊差垂手而立,臉有憂色。


 


我笑了笑,問道:「怎麼了?」


 


他雖有惶急之色,聲音卻頗為平穩:


 


「大掌櫃,今日差人又來劍坊搜查,說懷疑私造違禁刀器,老三和他們起了衝突,也被帶走了。」


 


我抿了口茶,淡淡道:「第幾次了?」


 


「自本月以來,已有三次了。」


 


看來李腐真的很喜歡那條狗,已經等不及回來便開始對我下手了。


 


見我沉默,荊差小意道:「是否兄弟們惹出了麻煩?我可以去府……」


 


「不必。」我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是我自己事情,和你們無關。老三今天就能回來,放心吧。」


 


荊差點頭稱是。


 


我頓了頓,問道:「劍坊賬面上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十幾萬兩,正準備進一批貨,為下旬做準備。」


 


「貨就不用進了,銀子給大家分一分,也算酬謝兄弟們多年來的辛苦。」


 


「大……大掌櫃,什麼意思?」


 


荊差語氣發顫,滿臉的不可置信。


 


「意思就是……」


 


我低頭掸了掸衣衫的下擺:


 


「關了劍坊,大家散了吧。」


 


「為什麼?!大掌櫃,為什麼啊?!咱們劍坊要人有人,要銀子有銀子,何必怕了他們!我可以去府衙走關系,還可以去……」


 


荊差的聲音越來越小,他知道,我做出的 決定從沒變過。


 


我看著這個陪了我將近十年的大伙計整個人都委頓了下去,心中閃過一絲不忍,解釋道:


 


「劍坊開了這麼多年,我也有些累了,隻想好好靜一靜。


 


如果還開下去,劍坊會不斷地迎來麻煩,老三的事會發生在你們每一個人身上。


 


我今天可以把老三撈出來,可總有一天,總有個人,是我也無能為力的。


 


與其苟延殘喘,不如現在就結束。


 


當初我親手點燃了劍坊的第一爐火,就還由我來親手滅了它。」


 


「聽,聽大掌櫃吩咐,若無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退了。」


 


荊差低頭抱拳,手指關節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猶豫了下,終究還是開口道:「替姜將軍鑄造器械的暗坊我已經找人處理過了,很幹淨,沒留下手尾。」


 


荊差聞言渾身一抖,語氣僵硬道:「我不明白大掌櫃的意思。」


 


我斜睨他一眼,暗嘆畢竟是陪伴了十多年的老伙計,挑明道:


 


「寧王鷹視狼顧,不可共富貴,並非良主。」


 


荊差仿佛被砸了一錘,跌坐在地顫抖道:「您,您怎麼知道的?」


 


我並未回答,柔聲道:「杏兒也是身不由己,對你還是真心的。帶著她找一個沒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去吧。有些事一旦沾了邊,便是個粉屍碎骨。」


 


他掙扎著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痛哭道:


 


「謝大先生不S之恩。」


 


而後起身,一步一顫地離去。


 


我潑掉碗裡的茶根,也潑掉了那些僅剩的情誼。


 


17 寒露


 


「今天怎麼這麼有闲情逸致出來逛,司裡沒什麼公務嗎?我聽說最近江湖上可是暗流湧動。」


 


我側頭看著龐一一,笑著問。


 


「街娃兒日股弄棒滴,有啥子好稀奇滴咧?」龐一一滿不在乎,接著說道,「我還想問你哩,好端端地為啥子來這荒郊野嶺?」


 


我笑著指了指前面,龐一一順著看去。


 


「啊!京郊咋個會有竹林?」她驚喜交加。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


 


「我見你時常想念蜀中,本想著你生辰那日給你個驚喜。可自猊將軍遇害後,你時常神色恹恹,隻得提前拿出來了。」


 


她沉默了下,轉身撲進我懷裡。


 


良久,她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我說道:「謝謝你,大哥哥。」


 


如畫的眉目間,仿若有星光點綴。


 


「一一,你的心意我明白,其實我也……」


 


我手掌微微顫抖,佳人如此深情,我又豈是鐵石心腸。


 


隻是還未等我說完,便被大笑聲打斷:


 


「哈哈……好一對郎情妾意的眷侶,誰能想到堂堂鎮撫司的一一大人竟和大先生苟且在一起。」


 


我抬起頭,發現四周不斷有人從林中走出,將我倆緊緊地圍住了。


 


我隨手拔劍出鞘,劍氣如匹練般朝著領頭之人奔湧而去。


 


「當!」


 


恍若鍾鳴般聲音響起,我眯起眼睛看去。


 


隻見一位短發中年人正穩穩站在領頭前面,周身氣勁環繞,擋下了我的劍氣。


 


他身形魁梧,面容悲苦,像個丟了缽的和尚。


 


金剛,俞龍。


 


「俞龍,我不記得咱們有過什麼仇怨。還是說清苦的日子過膩了,想來凡塵打個滾?」


 


我笑容裡滿是譏諷。


 


他悲苦之色仿佛更重了,緩緩說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領頭之人從鬼門關轉了一圈,方回過神來,破口大罵:「還敢動手,好好好!今日便讓你們這對狗男女葬身於此,做一對野鴛鴦。」


 


我知道多說無益,正要提劍上前,手腕卻被緊緊拽住。


 


隻見龐一一嘴角緊抿,滿臉冰霜地說道:


 


「俞龍,你的命我取了!」


 


一字一句,冷得仿若三九天的寒風夾雜著冰碴子。


 


周圍人仿佛聽見了天大笑話一般,放聲大笑。


 


領頭人更是肆意嘲笑道:「就憑你?哈哈哈,笑S我了。」


 


俞龍也聲音平靜應道:「正想請教,一一大人是如何鎮撫群雄的。」


 


我看著一一緩緩帶上蠶絲手套,有些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江湖上總有人會被龐一一柔美的外表欺騙,懷疑她本事平平,是靠美色或父輩進入的鎮撫司。


 


殊不知,她成為一一大人是鎮撫司無可奈何之下的權宜之計。


 


很多人都忘了那個曾經攪得江湖血雨腥風的「龍手利爪,紅衣羅剎」。


 


待慘叫聲平息,我睜開了眼睛。


 


周圍遍布斷指殘骸,無一生還。


 


俞龍身子仿佛個破口袋,早就沒了生息,隻餘臉上震驚之色尚未褪去。


 


「大哥哥,咱們去竹林裡逛逛吧,我想蓋個茅屋。」


 


她笑靨如花。


 


「好啊。」


 


我笑著回應,忍住心脈刺痛,壓下了心頭的不安。


 


18 霜降


 


我躺在床榻上面,面色蒼白,不時輕咳兩聲。


 


坐在旁邊替我號脈的活閻羅王如意,低首垂目,久久不語。


 


「直接告訴我實情吧,不必忌諱什麼,生生SS,你見得要比我多。」


 


我笑著說道。


 


王如意並未理會我的調侃,沉聲道:「你最近又動手了?」


 


我點點頭。


 


他猛然起身,怒聲道:


 


「你知不知道上次我替你續接經脈費了多大的功夫?你練的劍術本就S意過大,經脈早已破損。如今你還如此不節制,恕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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