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放開了他的手。”
心卻放不下。
21、
“今日是我無能,來日我必要你做我的皇後!”
斷發為誓,霍勉恨恨要走,我邀他最後喝一杯,算作我們的合卺酒。
“他也中了幻藥,不過這藥不會讓人沉睡。”
滿室都是大喜紅色,那一夜,好像真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他渾身發燙,我被他染成了粉色。
隻恨夜盡得太快,寅時才過不久,霍勉就不得不走了。
“你,你居然如此大膽!”手虛虛指著,太後無力呵責我,可她怕不是忘了自己做過什麼。
Advertisement
她可是為了燕王,親自設計流掉了自己的孩子。
再嫁禍當時的皇後,好給當時還在世的沈老太爺一個交代。
沈老夫人愛女,沈老太爺卻不然,他明知女兒心許燕王,卻還是為了兒子的前程送她進了宮。
沈氏父女,兄妹就此離心。
為扳倒皇後,孩子不得已沒了,這理由太後隻管給出去,信不信隨他們。
“娘娘說我大膽,實則自己也不差,隻是細想起來,我和你到底不一樣。”
“我和霍勉兩心相許,太後你和燕王又是如何?”
“身居高位,你竟輕信他無欲無求,甘願作賤自己把皇位捧到他眼前。可若沒有他授意,你怎會輕易調動他的暗衛去壽宴刺S當朝唯一的皇子!”
“多謝娘娘派了個那麼不中用的,三兩下解決掉,讓我們借您這股東風送孩子回了他爹爹身邊。”
我幫太後,把她那隻手重新放回被子裡。
“身子病著,腦子要還轉得動,還是好好想想吧。”
“想想燕王到底是否屬意於你,想想他的燕王妃姜卿,看究竟是晚晚類卿,還是卿類晚晚。”
“喜歡合歡花和青色衣裳的,究竟是燕王,還是他的燕王妃?”
不停口地說完,床上的人毫無反應,我靜靜等著,才數完她被單上有幾朵牡丹,她突然頭一偏嘔出好些血。
皇上來的時候,太後已經不能言語了,她SS望著我,不肯閉眼。
皇上好奇看過來,我也轉頭去看身後的屏風,“燕子,這上面的是燕子!”
“母後安心去吧,”皇上眉宇間最後一點不舍散了,“兒臣定……”
中間很短地頓了下,我看清那是個“不”字。
皇上坐到床邊,“會讓您如願的。”
“……”太後急切伸手想抓住什麼,皇上去握她的手,終究是晚了一步。
手徹底垂了下去,眼睛睜著,是皇上親手合上的,他下旨,太後喪禮務必莊重。
朝野一時皆贊皇上孝義仁厚。
這是他年少時起就傾慕的人,在保他,護他,扶他上位後,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最是無情帝王家,美人終究不敵權柄江山。
22、
好在皇上尚倚重裴將軍,待貴妃便一日好過一日。
貴妃一時興起,想知道沈夫人為何會一副蛇蠍心腸,那般狠心對待我們寡母孤女,皇上便直接讓人從大理寺提了她出來。
甚至連她生的那個小毒婦,也一並讓人捉進宮了。
掌完嘴那日,她回去,裴將軍就寫了休書,逐她離了將軍府。
我把沈婉要進宮的好消息和她娘說了,夫人喜不自勝,拽著我裙角眼淚直流。
“夫人不用謝,是我要謝謝你,若不是你想S雞儆猴,怎會允我娘生下我?”
貼身陪嫁侍女有了丞相的孩子,也不過是這個下場,其他人更不用說了。
“不是你嫌髒看不上眼的話,這些年沈知怎會對我隻是遠觀?”
“沒有你的照拂,我又哪能順利生下我的阿寶?”
皇上忌憚沈府去父留子,太後則要為她的心上人燕王考量,他們都不會留下我的孩子。
“前豺狼,後虎豹,您來得可真是時候。”
這邊說著話,針也扎上了,沈婉到的時候,看我給她娘無償施針,感動萬分。
“應當的,多謝你願意為心上人舍去後位不進宮,不然哪兒會有今天?”
“不然你爹娘,你們沈氏一族,又怎麼會在你生辰那日,落得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自我記事,每年你生辰,早不說,偏等生辰宴前兩日才開口要副繁復精密的刺繡添作生辰禮。”
兩日,二十四個時辰,我娘日夜不停地趕工,眼睛疼的眼淚直流,也一刻都不敢停。
“怎麼樣,她女兒我送你的這份生辰禮你可還喜歡?”
哦,忘了,我施了針,沈婉和她娘一樣,都再也說不出話了,且看她又哭又笑的樣子,怕是瘋了。
“瘋了,那就放出宮,”我笑吟吟地,看沈婉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嘖,這就錯了,她應像我一樣,裝瘋賣傻的時候,先要相信自己就是瘋的傻的。
“放出宮,”我笑著拔出最後一根針,“找個安靜地方,亂棍打S!”
笑容僵在臉上,沈婉眼瞳瞬時放大,反應過來後想掙扎,紅纓一手刀劈暈了她。
我才不是開玩笑,不到最後一步,任何意外也不能有。
哪怕是個傻子。
沈夫人還在磕頭,弄得地上殷紅一片,雖然這地方本來就不幹淨,可我還是嫌髒。
千珍萬寵的兒子沈知,早在那日就S於亂刀之下,她入宮時也沒見傷心。
如今女兒沈婉去找她哥哥了,怎麼就這般著急?
踹開沈夫人,她雙手雙腳施了針後軟嗒嗒掉著,從前那樣雍容華貴的一個人,如今像灘爛泥一樣。
“沒辦法,這就是命!”
原話奉送給夫人,我用滾燙熱水好好給她們母女洗了洗手。
我娘的一雙手受盡了冷凍,她和她女兒沈婉便試試熱炙是什麼滋味吧。
沈婉又醒了,母女兩個張著嘴發不出聲,眼睜睜看自己的雙手被燙得發白,皮肉開綻。
場面著實有些不忍直視,親侍進來拖了沈婉出去。
沈夫人這灘爛泥,則被重新丟回了大理寺牢房,她丈夫身邊。
不知向來酷愛美人的丞相,看到會作何感想?
23、
數年前,沈行遠酒醉興起,強上了他夫人的陪嫁侍女,於那夜有了我,有了冥冥中今日的一切。
一時之興,換來滅門牢獄之禍。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我娘誇我做得好,她閉著眼,面容慈和,是久經風霜後才有的安詳。
是我無能,讓我娘眼睛熬得太狠,藥石罔效。
“是娘教得好。”
輕輕擁住她,她發間的皂荚香依舊令人心安,如從前很多個難眠的長夜,有娘在,就不難熬了。
“可我實在熬不住了!”
太醫說柔貴妃臨盆在臘月中旬前後,可直到臘八肚子也毫無動靜。
“小祖宗,吃了臘八粥就快快出來吧,出來長大了才能吃更多好吃的。”
一邊訓著,貴妃的第二碗臘八粥也見底了。
大概是將這話聽進去了,過了兩日到大寒。
從晨起天就下著大雪,貴妃中午美美用了暖鍋,下午肚子就疼了。
上天保佑,她誕下的是位皇子。
如此,江山後繼有人,便能放心讓皇上去了。
兵變發生在皇子降生三日後。
貴妃請了朝中命婦來為皇子舉行洗三禮,意在去濁除晦,祈祥納福。
蟄伏宮中許久的燕王部下看準時機,與假降的私兵總領裡應外合,一時竟勢不可擋。
宮裡頓時亂了,人人自顧不暇,倉皇逃命,等裴將軍的人趕來,貴妃那裡還好,皇上卻出事了。
他七竅流血,早已沒了氣息。
然而別看S狀可怖,皇上其實沒受什麼苦。
我很早就為他配了藥,放燻爐裡日日燃著,僅會讓人覺得精氣十足。
隻有碰上今日的虛懷香,才會激發藥性。
藥性發作起來很快,萬蟻噬心,痛痒難忍,半柱香不到人就沒了。
這足夠了,我和皇上要說的話不多,無非就是算算那時在相府,他輕易一眼讓我入宮的代價。
但真說起來,其實還好。
我和霍勉雖沒能按當初計劃的,我帶我娘尋機會逃出沈府,隨他們一同南下,如今也是能長相守的。
我還要謝謝那夜,他給了我的阿寶一個降生的名頭。
“皇上莫不會真以為自己神勇,一次即中?”我笑笑,告訴他孩子的真相。
連帶著還有柔貴妃,“她也是吃了藥,才會那麼快有了孩子。”
“你……”明黃錦袍沾滿了灰,皇上極度驚愕,可這才哪兒到哪兒!
關鍵是他們蕭氏在霍家這裡欠下的債。
“你曾問我除沈婉這兩個字外,有沒有別的小字,我說沒有,是因為我娘隻給我取了姓名。”
“陸驚蟄,”我踢開他攀過來的手,“是阿寶的娘,霍勉之妻。”
“那代霍勉來和皇上你清算舊賬,應當是合情合理的。”
我一條條說過去,說霍老將軍忠勇,他們卻隻覺功高震主,全忘了他半生勞苦。
說他們夫妻少聚,老來得子,還要被人忌憚,借賜名打壓。
霍勉,豁免。
賜名不久,霍老將軍便交還了兵權,想下野還鄉。
先皇卻不準,賜了府邸將他圈在天下腳下不得出,而後先皇駕崩,蕭景琛才繼位,便對霍家趕盡S絕。
24、
前歲春初,漠北來犯,朝中挑得起擔子的,唯有霍老將軍一手培養出來的裴雲昭。
棄之可惜,用之憂矣。
才收回來的兵權,蕭景琛不想讓它再放出去,還是和霍家有牽連。
“是裴將軍主動找上你,請命出徵漠北,因為他想建功立業,而不是隱於霍老將軍的名威之下,是吧?”
不能說話,蕭景琛眼睛才眨了下,血就像眼淚一樣流了出來。
我了然,“你將信將疑,恰好丞相上書推薦裴將軍,太後也言語了幾句,便不容你再有所遲疑。”
總要有人帶兵平亂,裴雲昭是最好的選擇,且丞相,太後都對他青眼有加。
蕭景琛於是連夜下了兩道旨,一道是允裴雲昭帶兵出徵漠北,一道則是令霍勉隨軍出徵,沙場歷練。
“霍老將軍年事已高,虎父無犬子,聖上可盼著早日對霍公子委以重任。”
宣旨的人話說得好聽極了,領旨的人事情辦得也是十分漂亮。
裴將軍誠意十足,分別允諾了丞相,太後,還有皇上,“他日掙得功名還,定效犬馬之勞以相報。”
而裴將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奉密旨,讓霍勉“非S不得回”。
蕭景琛這一招,既斷了霍家的命脈,又能驗明一心向上爬的裴將軍的忠心,一石二鳥。
“沙場無情,必讓他有去無回。”
牆後朗朗一聲,悠悠走出來個人,玄衣銀面,墨發高束,腰側的鴛鴦荷包嶄新如初。
他長身玉立,一雙眸子看得人心頭發燙。
“皇上可還認得我?”走近,他揭下面罩挑唇輕笑,梨渦微現。
明明很好看,地上躺著的人卻瞪著眼直往後退,那樣子,活像大白天看見鬼了。
可充其量不過是大變活人,且蕭景琛是知道宮內有密道的。
密道入口一處在他書房,一處在假山後面。
這也就是為什麼阿寶不見了,他派人把鏡湖翻了個底朝天,也不提假山分毫。
一是密道,二是密道裡的屍體。
壽宴那日,蕭景琛也派人去了,可惜遇上了青黛,他和燕王的人都折她手裡了。
燕王……我不由想起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