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我剛剛扔的帕子可是自己的。


 


鬧了個大紅臉,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王氏笑著出來打圓場,「阿梅的繡工這麼好,改天也教教我,那些鞋墊子花樣我都繡了許多年了,早就膩了。」


 


因為不知道行情,荷包定價都是按照比較低的價格,沒想到我繡了三四天的,一天就賣完了。


 


顧不上高興,我趕緊讓陳佑棠又買了許多布料,開始沒日沒夜地繡荷包和帕子。


 


半個月下來,竟然攢下了一小筆銀子。


 


我用這筆銀子給陳佑棠交了學費,又給王氏抓了藥,還有不少結餘,夠珍姐兒再喝一個月的羊奶了。


 


家裡總算有了些家底,心裡安穩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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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慶祝一下,便讓陳佑棠出去割了二兩豬肉,又買了隻雞。


 


當然,下廚的還是陳佑棠。


 


王氏身子不好,經常生病,陳佑棠七八歲就開始自己燒火做飯了。


 


那晚,我們一起聚在老枯樹下,喝著棒子面粥,吃著肉,別提多美了。


 


吃完了飯,我和陳佑棠蹲在院子裡洗碗,我注意到他衣服上又多了幾個補丁。


 


他是個自立的,衣服破了從來都是自己補,不麻煩旁人,隻是手藝實在太差,一個個大補丁清晰晃眼。


 


我本想讓他脫下來補一補,想了想還是算了,反正現在手頭有銀子了,我決定給他做套新衣裳。


 


3


 


自打我來到鎮上,除了給珍姐兒買奶外,甚少出門。


 


這天,我照例來到街上賣奶的阿婆這兒買了一陶罐奶,捧著罐子往回走的時候,被一個刀疤麻臉男攔住去路。


 


「你就是陳家的新媳婦兒?小模樣長得不錯嘛。」


 


我後退一步,警惕地望著對面的人。


 


那人繼續道:「你男人都S了,你晚上寂不寂寞啊?要不要哥哥幫你解解痒啊?」


 


說著伸手就要撲過來。


 


情急之下,我把手中的羊奶罐子砸過去,撒丫子就跑。


 


跑著跑著撞上一人,是正從學堂回來的陳佑棠。


 


「怎麼了?跑這麼急做什麼?」


 


「救我。」


 


那麻臉男追了上來,陳佑棠擋在我身前。


 


兩人廝打在一起。


 


十四歲的少年仗著個高腿長的優勢,很快佔了上風,他將那人踩在腳下,狠狠踢了幾腳。


 


「哎喲,姓陳的小子你別得意,你這麼護著她,是跟你小娘有一腿是不是?不要臉的奸夫淫婦。」


 


陳佑棠要追上去,我趕緊拉住他,「算了,窮寇莫追,不要理他了。」


 


這件小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珍姐兒長大了些,會吐著泡泡叫哥哥,也會叫娘了。


 


不過我平時忙著做繡活兒,都是王氏看她多一些,她的第一聲娘,是對著王氏叫的。


 


眼看著日子一天天變好,生活越來越有盼頭。


 


陳佑棠去年參加府試,考上了童生,他打算明年參加院試,學業更加緊張了起來。


 


鎮上的學堂畢竟水平有限,他要去幾十裡外的白馬書院求學。


 


我將新做的衣裳送給他時,他眼前一亮,穿上新衣裳,更加精神抖擻了。


 


因為路途遙遠,陳佑棠和幾個同學一起租了輛馬車。


 


出發前,王氏千叮嚀萬囑咐:「到了書院,要好好讀書,不要惹事,聽先生的話,也要與同學搞好關系,還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許是這麼多年母子倆第一次分開,王氏說著說著就染上了哭腔。


 


陳佑棠趕忙抱著王氏拍了拍她的背,「娘,我隔半個月回來一次呢,別哭了。」


 


母子倆又依依不舍了一陣子,陳佑棠又看向我,挑了挑眉,「你就沒什麼要囑咐的?」


 


我?


 


倒真沒什麼特別要補充的,不過為了應個景,我還是拍了拍陳佑棠的腦袋,「加油,祝你學成歸來,光宗耀祖,帶著我們一起飛黃騰達。」


 


陳佑棠「噗嗤」一聲,笑得光華璀璨。


 


又捏了捏珍姐兒的小臉蛋,轉身上了馬車。


 


4


 


陳佑棠不在家,我繼續繡了荷包和帕子去賣,不過不是自己拿到街上賣,而是直接賣給鎮上的鋪子,由他們統一收購,再進行售賣。


 


這樣雖然掙的銀子少了些,但更方便些。


 


家裡畢竟還有王氏和珍姐兒一老一小,我不能離開她們太久。


 


陳佑棠是個細心的,走之前不僅在茅房裡準備了許多葉子,還拜託了住在家附近的張鐵匠一家多幫襯我們。


 


其實沒什麼好幫襯的,他大概還想著當初在街上碰到無賴的事,擔心我們遇到問題家裡沒個男人受了欺負。


 


事實證明,陳佑棠的擔心不無道理。


 


陳佑棠走的第五天,我居然在家門口遇到了那個刀疤麻臉的男人。


 


他扒著牆頭往院裡看時,被我抓了個正著。


 


我端起地上一盆水,就潑了過去。


 


「哎呦,小娘們挺夠勁兒,那小子現在不在家吧,讓哥哥好好疼疼你吧。」


 


說著,他竟然翻牆跳了進來,我逃跑不及,被他撲到地上。


 


王氏聽到聲音,拄著拐杖跑了出來。


 


她一個瘸腿的小腳婦人,此刻跑得比誰都快,舉起拐杖對著男人一頓招呼。


 


男人疼得嗷嗷叫,順著拐杖一扯,王氏被她扯到地上。


 


「住手!」


 


門口傳來張鐵匠一聲暴喝,我松了口氣。


 


張鐵匠大概是剛從鋪子裡回來,身上還穿著他那件打鐵專用的背心,見此情景,一個箭步衝上來就將那癩麻子舉起來又狠狠摔到地上。


 


癩麻子被這一摔,當場翻了個白眼。


 


「滾!」


 


我和張鐵匠將王氏扶起來,王氏大口咳嗽,面色白得像紙。


 


第二天,聽說癩麻子S了。


 


可能是白天在張鐵匠這受了氣,他晚上去逛窯子,跟人起了衝突,被一刀刺S。


 


他的S不可憐,甚至是罪有應得。


 


可憐的是王氏。


 


她本來身子就差,經過那麼一摔,好像徹底把主心骨摔碎了,連床都下不了了。


 


我每日除了照顧珍姐兒,還要照顧王氏,忙得焦頭爛額,多虧張鐵匠家的娘子也是個熱心腸的,經常過來幫忙。


 


又過了七八天,陳佑棠回來了。


 


見了家中光景,他氣憤地對著院子裡的老枯樹一陣拳打腳踢。


 


然後守在王氏床邊,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一步。


 


他是個孝順孩子,我看得也惆悵,可王氏卻一個勁兒地催促他趕緊去上學。


 


與他一同回來的同學昨日已經回書院了,他因為擔心王氏的病情,一直留在家裡不肯走。


 


其實王氏的病在我賣繡活兒賺了銀子後找城裡的大夫看過,她本身沒什麼病,就是早年太操勞了,把身子累垮了。


 


王氏勸不動陳佑棠,又找我去跟他說:


 


「陳佑棠,我知道你擔心你娘,可你也該知道,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你學有所成。


 


「你這樣日日待在家裡,她隻會覺得是自己拖累你,心裡更加不得勁。


 


「你要真想讓她好,就該繼續去完成學業。家裡的事交給我就行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你娘的。」


 


十四歲的清冷少年握起拳頭,咬著牙關,「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應該放過他。」


 


我感到一陣心虛。


 


要不是我被癩麻子盯上,王氏也不會因為救我摔那一下,我也算是罪魁禍首。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娘。」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我現在恨不得給陳佑棠跪下道歉。


 


「你在胡說什麼?」他蹙了蹙眉,濃黑的眸子盯著我,「這件事雖然我很生氣,但是非善惡我還是分得清的。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自責。而且你說得對,我明天就去書院,不讓我娘擔心。」


 


「阿梅,家裡的事就先拜託你了。」


 


我有種感覺,陳佑棠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他之前也很懂事,但總歸是個孩子,說話做事都帶著孩子氣。


 


現在卻像個大人了。


 


走之前,我硬塞給他幾兩銀子,他卻隻收了一半。


 


我怕他在書院裡被同學瞧不起,還是將那另一半偷偷塞進了他的包袱裡。


 


又過了兩個月,王氏的身子算是挺過來了。


 


雖然依舊下不了床,但是精神好了許多,飯量也比以前好。


 


陳佑棠依舊保持每隔半個月回來一次的頻率,看見王氏一次比一次好,他也很開心。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著,很平凡,也很安逸。


 


秋去冬來,又入了春。


 


楊柳霏煙之時,陳佑棠參加了院試。


 


結果不出所料,他以院試第一名的好成績考取了秀才。


 


隻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王氏在陳佑棠考上秀才的第二天晚上就走了。


 


她是在睡夢中走的,很安詳,嘴角還掛著笑。


 


王氏入土的前一天晚上,陳佑棠在院子裡那棵枯樹下坐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他抬起頭來,眼眶猩紅,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阿梅,我沒有娘了。」


 


我咬了咬牙,沒忍住,也落下淚來。


 


我像摸珍姐兒那樣摸了摸陳佑棠的頭,安撫道:「你還有我,還有珍姐兒,我們永遠是你的家人。」


 


5


 


時間過得飛快。


 


又過了三年。


 


陳佑棠要進京趕考了。


 


臨行前,我給他收拾好包袱,想像當年王氏一樣說幾句叮囑的話。


 


卻發現他又長高了一大截,我看他仰得脖子疼。


 


我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體面的話,幹脆踮起腳尖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苟富貴,勿相忘。」


 


陳佑棠嘴角勾起,半彎下腰,把我的手放到他腦袋上,「阿梅,等我回來。」


 


兩個月後,縣老爺親自登門拜訪,說陳佑棠中了狀元。


 


我立即奔去墳前告訴王氏這一好消息,又請人連著放了三日的鞭炮。


 


我在家等著陳佑棠衣錦還鄉,苦等了大半個月,狀元郎才姍姍而歸。


 


乘著轎輦,紅光滿面,乍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居然有些想哭。


 


珍姐兒也是乍見他大哥穿得這麼光鮮,一時有些不敢認,怯弱地躲在我身後,探出個頭來。


 


直到陳佑棠低低喊了聲:「珍姐兒,過來。」


 


她才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抱著陳佑棠的脖子不撒手。


 


我問陳佑棠為何耽擱了這些時日才回來,他說是聖上看上了他,要給他與公主賜婚。


 


院裡的大槐樹S透了,已經被我換成了一棵桂花樹。


 


此刻,滿樹桂花芳芳,我捧著茶杯,不知不覺語氣有些酸,「你如今也到了該成親的年齡,就是不知道這有個公主做兒媳婦是什麼感覺。」


 


「你想多了,我跟陛下說我已有心上人,不能娶公主。」


 


「誰?你何時有的心上人?我居然不知道?」


 


桂花樹下,暗影婆娑,陳佑棠的眸子如同那深不見底的一汪春池,水波蕩漾。


 


他菲薄的唇輕啟,說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字。


 


「你。」


 


6


 


那晚,我輾轉難眠,一直到天快亮了,才好不容易睡著。


 


卻又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我是相府嫡女沈芙,從小眾星捧月,金尊玉貴般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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