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四小姐如此會裝,病自然也是裝出來的。
四小姐渾身燙得嚇人,一遍遍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雲珠,你信我。」
我信。
四小姐從沒對芙蓉肚裡的孩子有過厭惡,還問過我是男孩還是女孩,生下來會叫她母親嗎。
她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表公子走了沒多久,院裡來了十幾個粗壯婆子,說奉了表公子的命令,抄檢芙蓉院。
然後把院裡但凡值錢些的東西都搬走了,四小姐的陪嫁首飾,丫鬟們攢的銀子,頭上戴的珠釵,一樣沒落下。
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無恥的人家。
這不就是謀財害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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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這麼大的事,舅老爺和舅夫人怎會沒半點發覺。
顯然這孫府上下都沒拿四小姐的命當一回事。
我不能坐以待斃,四小姐要不行了,下一個S的就是我。
搜遍全身,也隻剩下腕上那老舊的銀镯子。
我咬咬牙,塞給了守門的老嬤嬤,威逼利誘讓她放我出去。
幸好,表公子隻吩咐不許叫四小姐出來。
嬤嬤索性睜隻眼閉隻眼,讓我爬西邊的牆出去,別連累她們就行。
翻過西牆,再走過兩扇矮門,就是孫府的車馬房,五公子當初買下的幾匹好馬,正在那裡吃料。
跟著二小姐時,我也是騎過的,雖不太精通,但這時候也管不了了。
我牽了匹馬,不管後面的喝罵聲,騎上馬飛奔。
幸好,四小姐出嫁那日,我一路走著,記住了回侯府的路線。
一路疾馳,我不敢耽擱,到了侯府已力竭,恍惚間好像大公子抱我下了馬,我隻說了句救四小姐,就暈過去了。
醒來時,四小姐已經被接進了侯府休養。
如今侯府一個女主子都沒有,竟是謝姨娘去照料的。
三小姐去年時得了場風寒去了,玉珠忠烈,跟她主子一塊走了,此事是真是假到底不知,不過真真假假也不須有個結果,無能為力便是。
謝姨娘便在院裡設了個佛堂,日裡夜裡誦經祈福,老爺見她沉穩不少,索性讓她先管著家事,等新的少夫人進門再說。
足足休養了一個月,孫府來了幾撥人賠禮致歉。
大公子與五公子教訓了表公子一頓,警告他要好好對待小姐。
我深知,他們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日子還得要四小姐自己爭氣才能過下去。
她哭著不肯回孫家,誰說都不行。
沒了法子,謝姨娘出面。
不知道她說了什麼,四小姐總歸是願意回去了。
臨走前,大公子突然攔住我們,同四小姐商量要留下我。
不過她嚇怕了,拉著我不松手,好說歹說都不肯離開我。
我有些心疼,咬咬牙又陪著她去孫府。
回去之後四小姐也不親近表少爺,日日都要我守夜,哭著說自己怕S。
怕像三小姐一樣S得不明不白。
怕著怕著,她突然跟我說:「謝姨娘說有了孩子便好了,可上次落水我傷了身子,大夫說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這時才明白,怪不得她S都不肯回孫府,還說自己永遠站不穩腳跟。
「她說,自己不能生,身邊信得過的人生下來也算是依靠。」
她從我懷裡抬起頭,淚眼汪汪。
「玉珠姐姐,我最信任的隻有你了。」
22
我如墜冰窟,四肢都在麻木,仿佛不聽使喚了。
是真的動不了了。
四小姐繞過我下了床,打開了屋門。
等候多時的表公子迫不及待走了進來。
「你比你家小姐有趣多了,還會騎馬,仔細看也有幾分姿色,丫鬟裡屬你躲著我,如今還不是叫我得手了。」
那一夜的痛苦,我這輩子都不願再回想。
我隻知道,我視為妹妹般的四小姐,在我的飯食裡下了藥親手把我送給了一頭畜生。
我再也走不了了,走不出這深宅大院。
也許這就是我的命,努力一生都握不到自己手裡。
就這樣睡過去吧。
再也別醒。
別醒。
「昭昭,昭昭。」
有人在叫我,很熟悉,聽到這個聲音就想哭。
我努力睜開眼睛。
是小姐。
她眼眶紅紅的,喜極而泣:「可算醒了,都三日了。」
我撲進她懷裡哭,想告訴她我有多委屈,多害怕。
話到嘴邊又都咽了回去。
「你說過你原來的名字叫昭昭,咱們改回去,我帶你走好不好?」
我流著淚點頭。
四小姐從門外進來,跪在地上磕頭。
「二姐姐求你了,讓雲珠再留兩年,等她生一個男孩,我就再不攔著。」
小姐怒極,扇了她一巴掌:「她不欠你什麼,你這樣會要了她的命,這幾日你還沒看清嗎?」
「可是她走了,S的就得是我,二姐姐算我求你了,你就忍心看著我S嗎,我不能生了,這府裡都在盼著我S,我是你親妹妹啊,你怎麼能不救我。」
四小姐淚流滿面,對著我們磕頭。
我掙脫了二小姐的手,慢慢閉上了眼,陪了她這麼多年,我太了解她了。
能允許四小姐這樣說完,她心裡早有了決斷。
至親骨肉和陪伴多年的丫鬟,她怎麼會選我。
又有誰會選我。
她不再是我的小姐了。
二小姐走了,她說再等等,等四小姐有了倚仗,她就來接我,
這話我聽過無數遍,被賣前娘也是這樣哄我的。
「等家裡光景好了,就把你贖回來。」
服侍二小姐的時候,她也說,「等我出嫁的時候,就放了你的身契。」
再後來,夫人也說過,「等四小姐站穩腳跟,就給你身契。」
一張薄薄的紙,禁錮了我好多好多年。
我肚子很爭氣,那一夜就有了,四小姐把我捧上了天。
燕窩魚翅,新鮮瓜果每日不斷,三日一次平安脈,怕我遭了算計,四小姐從不許我出門,日日守著我不讓下床。
伺候我的小丫鬟很羨慕:「少夫人對您可真好,這樣好的福氣可不是誰都有的。」
好福氣嗎?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這福氣給她。
侯府那邊聽聞我有了身孕,送了不少補品,隨著來的還有大公子的信。
大公子問我,是否有人逼迫了我,要為我做主。
信我沒回。
問了又能怎樣,他能做什麼。
如今老爺因為那樁貪汙案官職一撸到底,隻剩下個侯府的虛名,再降一代,就成白身了,連宅院都得歸了朝廷。
他又要娶妻了,英國公的庶長女。
雖是庶女但很得英國公疼愛,以後應該能拉大公子一把。
我進補的多,肚子越發滾圓,站起來隻能看得見腳尖,四小姐很是擔憂。
帶了院裡伺候的人要替我去廟裡平安符回來。
她前腳剛走,外面就來人說,我偷了芙蓉姨娘的東西,要抓我過去審問。
芙蓉不看我,在廳中振振有詞:「那是公子送我的碧玉珠,從外藩得來的,我隻給雲珠一個人看過。」
她說得有理有據,又有幾個下人作證。
表公子因我那次尋S覓活,失了興趣,點了幾個人去我住的屋子搜。
芙蓉仿佛勝券在握,和表公子繼續調笑。
搜查的人回來後均搖頭,說什麼都沒搜到。
芙蓉不信,認定是我們串通一氣,讓加派了人手去搜,把孫府翻了個底朝天。
最終在伺候她的小丫鬟屋裡找到了。
鬧了好大一個笑話。
上回我就起疑,那珠子顆顆晶瑩剔透,一看就是珍品,縱使表公子寵她,這東西也到不了隨手贈人的程度。
她還特地囑咐我貼身戴著,不能告訴別人。
上回那些婆子們去院裡抬東西時,我把珠串也扔了出去,未曾想被芙蓉的丫鬟撿了去。
表公子在庶兄弟面前出了醜,遷怒到芙蓉身上,怨她多事。
舅夫人最看不慣芙蓉,當即讓人打了她二十個板子,扔回了院裡。
事後我去看了芙蓉,不明白為什麼曾經那麼要好的姐妹,要如此害我。
她趴在床上,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為什麼,因為你命好啊,憑什麼一樣的出身你就比我命好,現在還懷了公子的孩子。」
「你娘賣你才要了二兩銀子,還讓人牙子給你找一個好人家,我娘呢,賣了我最高的十兩銀子,叫我進了青樓。」
「我們一塊的六個女孩,就隻剩下我一個了。」
「萬幸我遇到了公子,他說要為我贖了身,說會堂堂正正娶我進門。」
「要是沒有你們侯府橫插一腳,我早就是這府裡的少夫人了。」
她太天真了,縱使沒有四小姐,孫府也不會讓她當正妻。
她嘔出一口血:「你知道什麼,我與公子兩情相悅,他可是掏了五萬兩銀子來贖我。」
我忍不住告訴她,那銀子都是侯府夫人給的,表少爺覺得侯府瞧不起他,一氣之下才都花在青樓裡,現在早就後悔了。
前些日子他想把芙蓉轉賣出去,可出價最高的也才五百兩,他覺得實在不合算。
芙蓉又吐出一口血:「都在騙我。」
多說無益,我倒了杯茶放在床邊的小木幾上:「我總還記得小時候的情分,你好好養身子,養好身子還會有孩子的。」
「養不好了,在羞花閣喝了太多藥,哪還能有好。」
臨走前,她淡淡開口:「小心你家小姐,她今日是特地躲出去的。」
我驚訝地回頭。
芙蓉無聲開口:去母留子。
23
「你走吧,昭昭,別怕,我會幫你的。」
芙蓉轉過身,不再看我。
我心裡亂糟糟,隻當她最後一句是胡話。
四小姐想要我的命。
並非芙蓉一句話就讓我亂了陣腳,自我有身孕,四小姐就開始不對勁兒。
補品一日三頓,還不許我多走動。
看我的大夫每次都說胎兒長得好,從未提過我的身體如何。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剛進侯府時碰到那個的姨娘,從草席子上滴下的不止她的血,還拖著一條青紫的臍帶。
進補過多,胎大難產。
府裡都知道是夫人的手段,但是府外都說夫人仁義,被侯爺厭棄的姨娘都能悉心照顧,珍貴補品不要錢一樣送。
至於一屍兩命,那是她沒福氣,命不好。
四小姐直到晚上才禮佛回來,看見我站在院裡,連忙過來扶我。
她語氣激烈:「芙蓉這小蹄子,竟敢趁我不在誣陷你,我一定好好責罰她。」
若不是關心中帶著一絲遺憾,我就真的信了。
心中是細細麻麻的痛。
哪怕主母是曾經天真率直的四小姐,也會容不下妾室的。
有了這樁事,四小姐連房門都不讓我出了,說是怕人衝撞。
整個院子都是四小姐的人,我若是不吃,她們便要上手喂我。
我隻能看著肚子一日日變大。
我不想S,但守衛太森嚴我也想不出活路。
轉機來得很快,表公子在自家院裡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