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難得的失了眠,腦子裡亂的很。
「倘若有一日,你大權在握,也會如此嗎?」
我穿著中衣走下床,手裡拿著半卷書,呆呆的看著謝凌。
「何意?」
「會不擇手段嗎,會戰亂四起嗎,會把人當人看嗎?」
謝凌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並未出聲。
我明白了他的答案,理所當然又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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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言語,欲回塌上。
謝凌卻抽走了我手裡的書,隨意翻看,淡淡開口。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S,善良需張弛有度,使不得雷霆手段,別有那菩薩心腸。」
我怔住,視線下移,正巧落在書卷上。
一S生,齊彭殤。
萬事萬物,不破不立罷了。
15
謝凌出城並不順利。
淮王駐兵不是吃素的。
想了千百種法子,最後都在出城前看著駐兵望而卻步。
媽的,搜這麼嚴幹什麼,就差把人家鞋墊子翻出來了,更別說馬車裡藏人了。
存心和我過不去!
算了,暗的不行來明的吧。
橫豎都是S,幹票猛的好了,趕緊送走這個瘟神。
16
謝凌看著梳妝鏡前的自己,冰塊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龜裂。
「你……你竟然會易容?」
慚愧,上輩子是個美妝博主,可能是穿越過來手生了不少,工具也不多,隻能化的粗糙些。
「區區亞洲邪術罷了,瞧好吧,別白看,學著點!」
我雙手左右開弓,塗塗抹抹,嘴上也不停歇:「看見沒,這兩下夠你學到天亮了,不是因為你學會了,而是因為天亮了!」
「……」
最後的最後,給謝凌微卷的頭發上綁上了馬尾,是真的馬尾。
大功告成!
今日人設——我的一八零高冷女護衛隨我出城施粥。
17
謝凌果然如我想的一般,天選之子。
回到北涼王庭那些年,先是再無音訊,後又橫空出世。
三年不飛,一飛衝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蟄伏、蓄勢、涉政、奪權。
他用了八年。
八年,暴君謝凌的名字如雷貫耳。
坐擁北涼,大破東安,蠶食西戎,吞並南昭。
有人說他嗜血殘暴,S人如麻。
也有人說他功在千秋,從四分五裂到大一統。
是天生的皇帝。
謝凌用不到十年證明了他是對的,新生後的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並非難事。
回過神來,碗裡的豬肉燉粉條已經涼了。
我兩條腿也在營帳外蹲麻了,好不可憐。
挺好的,有一種男頻爽文結尾的感覺。
老天奶,給條活路吧,別折磨我們 NPC 了。
我受夠了。
18
嗦完粉,我愣是一步不敢進營帳。
乖乖的把碗放在腳邊,坐在一旁發呆。
路過的士兵小將看我跟看猴一樣,有心善的還往我碗裡扔了兩個銅錢。
我直接小發雷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你才是要飯的,你全家都是要飯的!
然後惡狠狠的抱著膝蓋睡著了。
……
這一覺睡得極香,醒來是在謝凌營帳的大床上。
而謝凌就在坐在床邊,雙手環臂,饒有興致的看著我。
困意一下子就沒有了。
我的姑,我的姥,我的棉褲我的袄,我的大腦變大棗。
坐起身,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尷尬撓撓頭:「耶?你給我抱進來噠?你人還怪好嘞!」
「醒了就去洗洗,今日啟程返京。」說罷又扔給我一套衣服。
看著我茫然的臉,謝凌嘴角勾起一抹笑:「微燻。」
我老臉一紅。
哈哈哈哈哈,微燻,哈哈哈哈哈,八年了怎麼這麼記仇啊,哈哈哈天S的,我要是有吹風機就塞到你肚子裡冷熱交替,讓你又得痔瘡又竄稀!
19
大漢京城可真是,富貴迷人眼。
我好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眼睛都看花了,眼裡止不住的興奮。
但是隨即看著轎撵駛入巍峨的皇宮,我眼神漸漸暗淡。
「想家了?」
謝凌開口,聲音難得的溫柔。
「不想進宮。」
「為何?」
「紫禁城風水咬人,我害怕。」
「……」
我是真的害怕,傳說宮裡勾心鬥角,況且聽說謝凌在南昭皇宮為質的那八年,怎是一個慘字了得。
他有本事逃出來,做一番翻天覆地的大事,但我……
我還是比較了解我自己的,別說避開層層守衛翻牆了,我上炕都費勁。
破防了。
謝凌面色不善,眉頭微皺。
諾,你看這人,喜怒無常,好難伺候。
20
紅磚綠瓦,富麗堂皇。
果然不是那塞北小城可以睥睨的。
我扭捏的跟著謝凌走入太極殿,等著聽後發落。
表面上我低著頭唯唯諾諾,實際上我眼睛到處亂瞟,這看看,那看看。
他要怎麼安排我呢?為奴為婢,還是冷宮偏殿,還是牢獄之災,不會亂給我指一門婚事吧?
謝凌隨意的側臥在塌上,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敲了敲一旁的桌子。
旁邊的老太監會意,臉笑的跟菊花似的捧著一個盒子走到我身前奉上。
我茫然伸脖,用一根手指指著自己,和老太監大眼瞪小眼。
見他點頭,我才接過。
這是啥?入宮還給小禮品啊?
不會是鸩酒匕首白綾三件套吧?
我手有點抖,顛公,要S我不如在塞北直接S了,老娘跟你走了一千裡,你現在搞這出嗚嗚嗚。
我認命的閉眼打開盒子,伸手摸索。
屍體有點不舒服,拿到哪個算哪個吧。
可摸索半天,沒有想象中的手感,睜眼卻發現裡面是一節骨頭。
嗯?
「這是什麼?」我疑惑出聲。
「腿骨。」
「哦,原來是腿骨啊。」我訕笑。
等等,腿骨?!
誰的腿骨?人的腿骨嗎?!
我超——
我差點發出尖銳爆鳴,連忙扔進錦盒蓋上蓋子。
如果可以,我真想連人帶盒踢出十米。
可惜不能,我隻能滿臉開心的收下,漏出一個牽強的笑容。
不明白他到底要作什麼幺蛾子。
「八年前,孤流落北城,南昭淮王借著這個由頭大肆擴土,安漢侯受了委屈,這事兒孤沒忘。」
「三年前,淮王伏誅,這節腿骨便一直留到現在,算是孤給安漢侯的禮,望他亦能替孤守好邊土。」
我張了張嘴,發現嗓子有些啞然,幹巴巴的道了聲謝。
不再排斥懷裡的東西,把手裡的盒子抱的緊了些。
我無能,不能替父親討回公道,父親自那場變故後屢屢被打壓,一蹶不振。
直到三年前聽聞淮王身S,人才稍稍有了些生機。
我能做的,隻是在家門口放了兩掛鞭炮,僅此而已。
謝凌有心,這腿骨,我是要寄給父親的。
21
回過神來,見謝凌揮了揮手,偌大的太極殿,隻剩我們兩個人。
他站起身,黑金的龍袍泛著淡淡的光,八尺的身高甚是有威壓。
「八年前,淮王之事,孤沒有忘,」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面前,微微俯身低頭,伸手捏了捏我臉上的肉:「李清也,你,孤也沒有忘。」
不對勁,殿裡的氛圍有點不對勁。
「啊?我?你也要我的腿骨嗎?」我撓撓頭。
……
「沒事了,去玩吧。」
「哦。」
臨出門前,我似乎聽見謝凌微微嘆了一口氣。
神經啊,顛公。
22
我覺得我成了皇宮裡,一個特殊的存在。
偏偏眾人還對我恭敬的很。
沒人給我氣受,也沒人給我冷眼,下到小宮女小太監,上到大內總管、帶刀侍衛,見到我都恭恭敬敬的喊一聲:「李姑娘。」
那大宦官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嘭」一聲就跪地上,「咣當」就是一個響頭。
我一看那飛魚服,嚇得我跪地上「嘭嘭嘭」又給磕回去了。
我倆邊磕邊互相喊著折煞了,折煞了。
最後是旁邊人看不下去,給我倆扶起來的。
「多少年了,聖上還是第一次帶一個姑娘回來,老奴看著開心。」他一把鼻涕一把淚。
耶?
好熟悉的話。
「聖上是不是已經很多年沒有笑了?」我抽抽嘴角,試探性的開口。
「咦!我就說姑娘是聖上選中的人,連這您都知道!」
……
「聖上是不是還有一個隨叫隨到的醫生朋友?」
「姑娘這是說的哪裡的話,整個太醫院皆是隨時待命,姑娘可有哪裡不舒服?」
我尷尬一笑:「沒有沒有,呵呵……不愧是太醫院,我光聽著身體都好的不得了呢。」
要不說這些人對我恭敬呢,連住處都讓我自己選。
後宮裡一個妃子都沒有,所有的宮殿都空著。
我果斷選了個永壽宮。
都說翊坤宮出情種,永壽宮出戰神。
明顯永壽宮風水比較好。
阿彌陀佛,老天奶保佑我,隻求榮華富貴,不求一絲真情。
總管看著我的眼神更慈愛了,珍寶補品流水一樣的往我宮裡送。
忙碌一天,送走了人,我躺在床上閉眼。
又猛的坐起來,不行不對勁,我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不是來做人質的嗎?我咋住謝凌後宮來了?
十分得有十五分不對。
23
第二天我是被侍女從床上拉起來的。
她們說鬱如姑娘來看我了。
「鬱如姑娘是誰?」我半夢半醒半迷離。
「是聖上的表妹呀,聖上很寵這個妹妹的。」
啊?你要是說這個我就不困了。
不是吧,又來這一套,就不能讓我消停消停嗎?
我嘆了一口氣,給自己打滿雞血,盛裝出席,氣勢上咱不能輸,恐怕又是一場惡戰。
然而……
半個時辰後,我看著眼前到我膝蓋那麼高的小豆丁對我要抱抱。
我:「???」
我陪小豆丁玩了一天翻花繩,扔沙包,跳皮筋。
入宮半月,我的任務好像就是帶小豆丁玩。
然後沒事就站在謝凌旁邊,給他端茶倒水,研磨添香。
好像相處久了,謝凌也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狠辣。
作為帝王,他是合格的。夙興夜寐,也沒有傳說中的S人不眨眼。
有些貪官汙吏,我看著都該S,那說明他們真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24
年關將至。
我收起了父親寄來的信。
自從那髒東西寄過去之後,老爹是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每天能耕二畝地,還新娶了兩個姨娘。
那小日子過的,是風生水起。
我就比較悲催了,每天像苦命打工人一樣看著我的頂頭上司工作。
還要時刻關注謝凌的臉色變化,我真的看不太懂他。
我若是一天裡張牙舞爪,謝凌臉色就會好些,我若是謹小慎微戰戰兢兢,他反而面色陰沉。
我真的不太懂他。
25
除夕宴上,歌舞升平。
宴席上皆是將相王侯,官眷貴婦。
有許多都是朝廷舊臣,有從龍之功的家族也保留了勳爵。
隻是這些人湊在一起,難免互相舌戰。
人人各懷心機。
不過似乎,並不關我的事,進宮真好啊,在謝凌左手邊一個人摟一桌席。
香迷糊我了。
永昌侯諷刺平南王出身草芥,平南王怒罵永昌侯牆頭草。
定侯說新科狀元拋妻棄子,狀元喝醉了說定侯公子考場行賄。
丞相醉酒,S諫謝凌應早日選秀,大封六宮,開枝散葉。
其實是自家女兒到了年齡,想入宮為後呢。
總而言之,宴席亂成一鍋粥,還有一群貴婦打起來的。
我在一旁吃著雞腿,看著謝凌面色黑成鍋底。
就在吵嚷之下,一舞姬抽出匕首,直奔謝凌面門。
卻被一貴婦不小心撞了一下向我跌來。
……
尼瑪!吾命休矣!
26
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感受到。
謝凌擋在我身前,徒手抓住了那支匕首,可即便如此,還是在他胸口入肉一寸。
老太監發出尖銳爆鳴,霎時禁軍出動,帶走了舞姬一幹人等。
看著謝凌身上的傷。
眾人這才慌了,再不似剛才一般囂張,皆跪地請罪。
我傻傻的看著這一幕。
發生什麼了?
有人刺S我,謝凌給我擋刀?
謝凌為我!擋刀?!
媽呀,我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啊,皇帝給我擋刀……
完了,這個世界終於顛了。
27
謝凌身上的傷並不嚴重,晚一點就自己愈合了。
但手上傷口卻很深,好在刀上沒毒。
太醫仍不放心,在他胸口裹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手更是包的像個粽子。
謝凌躺在床上,未著中衣,八塊腹肌清晰可見。
我不爭氣的咽了一下口水。
隨機罵了一聲自己,瑪德,李清也,你可真禽獸啊。
這是我第一次來謝凌的寢殿,屋子裡的陳設並沒有想象中的奢靡。
最顯眼的應該是牆上的掛的兩幅畫。
???
不對,這畫?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一個是多年前的我,另一個沒有畫臉,隻是那衣裳……
像是謝凌在營帳時隨手丟給我那套。
我人愣住了。
現在就是人再傻,我也意識到什麼了,這個S傲嬌不會暗戀我吧……
我看著謝凌在塌上小憩,利落轉身就走。
不行,我腦子亂的很,這這這,要不我就裝不知道吧, 他不問,我不說, 他一問,我驚訝,他再問, 我震驚。
好好好,聰明如我,在心裡給自己點個大贊。
我躡手躡腳往出走,身後卻悠悠傳來一聲:「李清也。」
!
28
「我在呢!」
沒辦法, 我硬著頭皮轉身, 視線和謝凌交匯。
他躺在塌上沒有說話, 隻是看著我,屋子裡很靜。
我歪歪頭,走到他身邊。
輕輕捧起他因我而受傷的手:「是不是很痛啊,謝凌, 謝謝你哦。」
他愣住了,身體也仿佛一下子僵住。眼神輕柔, 似乎想起了一些久遠的記憶。
他動了動嘴唇,好像要與我說些什麼, 良久, 緩緩吐出一句:「抱歉。」
啊?
抱歉什麼, 這老小子說話總讓我摸不著頭腦。
「你的人生本可以安安穩穩,若不是孤執意把你帶到京都, 你也不會受如此驚嚇。」
「就像當年,北城之事, 亦是因我。」
我撓撓頭:「你真的感覺抱歉?那你把我送回去唄!」
「……」
「你也不誠心啊。」
「……」
「李清也,我心悅你,想你陪在我身邊,年年歲歲。」謝凌萬年不變的冰塊臉終於泛了些紅暈, :「嫁給孤,後宮之位任你挑選,今後也隻會有你一人。」
我在謝凌開口之前,以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滑鏟,『嘭』的跪在了他的腳邊。
「【這」「天子一諾。」
「我想當太後可以嗎?」
「……」
我覺得我有一種能力,越溫存的時候,我越能打岔,越正經的時候, 我越能扒瞎。
越嚴肅的場合,我越忍不住笑。
就像現在, 我看著謝凌咬牙切齒, 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我真的忍不住。
「李清也……」
誰能想到傳聞中殘暴無情的暴君現在像個小狼狗一樣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我收正神色,表情嚴肅:「嫁與不嫁, 並非一朝一夕的決定,夫妻一體是要共同走過漫漫餘生的,你若是要我入宮為奴為婢,我別無選擇;但你若是要我心甘情願嫁給你, 我定是要細細思慮的。」
「那孤可有這入場的資格?」
謝凌反握住我的手, 語氣輕柔,細聽起來還有些懇求。
我抽出手,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拽拽的離去。
「清也……」
「那就看我心情嘍!」
這漫漫人生, 時間還很長,總要慢慢相處,才算不得辜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