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睜開眼,迷茫地四處望望,最後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
「阿蕪。」
我不願多看他一眼,跑去找溫洵。
不知怎麼地,總覺得溫洵的臉色有些難看。
「你沒事……」
我的話猛地被一個凌厲笑聲打斷。
「闕月珠果然名不虛傳,奴家就不客氣了。」
是那魅魔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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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徑直飛來,雙掌齊發。
一股摧枯拉朽的魔氣直逼溫洵面門。
可此時的溫洵似是受了極重的傷,一動不動。
「小心!」
我想也沒想,擋在他身前,將他緊緊抱住。
魔氣席卷而來,震散了我的頭發。
可並沒有疼痛。
耳邊傳來一聲轟鳴。
是明漣排山倒海一般的仙氣。
等魅魔的魂魄被打散,他以劍撐地,喘息了很久,又向我走來。
「阿蕪,」他一把將我拉到身前,手在抖,眼中是深入骨髓的哀傷,「你為了救他,連性命都不要?」
「可你之前,明明說過……」
他的喉結動了動,將後面的話咽下。
可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當年在懸魔山,他收起所有仙力,偽裝成個凡人。
那時我告訴他,不要怕,沒人敢欺負你,因為我會保護你,哪怕不要自己的性命。
回想往事,我又忍不住想冷笑。
「溫洵說,你的傷好了,就趕緊走,恕不遠送。」
送明漣和元熙一伙人走的時候,溫洵始終都輕輕靠在我身上。
呼吸清淺。
我握了握他冰涼的手。
「怎麼治好了明漣,你好像受了傷。」
「嗯。」
他應了一聲,口氣很是委屈:「小水蛇,我好難受,你要多陪我。」
我輕輕笑了:「我明明是蛟龍,還叫我水蛇。」
「我不管,你就是我的小水蛇。」
11
溫洵確實受了傷。
但好在他家裡最不缺的就是仙丹。
隻不過他整日喊疼喊難受,連手都抬不起來。
非要我來喂。
等喂到他傷勢痊愈,也到了明漣和元熙的婚期。
我本來不屑一顧。
可聽溫洵說,仙門各家都會送上仙品做賀禮。
又很想順幾件提升修為,於是就纏著他帶我一起去。
結果我和他一到,立馬就引來所有人注意。
詫異的,好奇的,嘲諷的,鄙夷的。
「這不是那被剝了鱗的魔蛟嗎,她怎麼來了?」
「師尊心善,留下她一命,她反倒S纏爛打起來。」
「不愧是魔,不知羞恥。」
在紛紛議論聲中,元熙拉著明漣的手過來。
好像不曾有過之前種種,她笑得真誠又明媚。
「溫公子和尋蕪姑娘肯賞光,真是蓬荜生輝。」
明漣還是那副冷清模樣,沉默不語。
我跟在溫洵後面,看著其他賓客送上的各種仙丹與法器,羨慕不已。
這些若能被自己吸納入經脈,定能很快長出新鱗片。
「尋蕪姑娘若有喜歡的,隨便拿去就好。」
正看著,元熙走了過來,還是一臉的單純友善。
我收回目光,搖搖頭。
「沒什麼喜歡的。」
「這些凡品,怕是難入尋蕪姑娘法眼,不如我帶你去看一件仙物。順便還有些心裡話,想和尋蕪姑娘講。」
說完,她拉起我的手,就往後院走。
溫洵看到了,要跟來,卻被她攔住。
「女子之間的私房話,溫公子也要聽嗎?而且光天化日,我還能害尋蕪姑娘不成?」
我握了握藏在袖中的信笛,對著溫洵笑笑。
「若有什麼事,我會叫你。」
一路走到後院,我甩開被元熙拉著的手。
「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元熙低下頭,咬了咬唇,小聲說:「尋蕪姑娘,之前是我不好,對你抱有成見。今天,想跟你道歉。」
我輕嗤一聲:「就為了說這個?」
「明日我就要和師兄成親了,而尋蕪姑娘你也有了溫公子。希望你能放下跟師兄的前塵往事,我們……我們今後可以做朋友。」
鬼才想跟你們做朋友。
等有朝一日我恢復了功力,第一件事就是要明漣血債血償。
心裡這麼想著,我面上卻釋懷一笑。
「往事如煙,我早就不在意與明漣的過往了。你們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
聽我說完,元熙喜不自禁,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珏。
「這玉珏能將月華化為靈力,對修煉大有增進,送給尋蕪姑娘,算是我為曾經的事賠不是。」
我接過,託在掌心看了看,果然靈氣四溢。
「那我就收下了,多謝元熙上仙。」
我拿著玉珏,回去找溫洵。
沒想到,半路遇到了明漣。
他負劍而立,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模樣,目光如水。
我見到他就厭煩不已,剛想繞道而行,卻被一把拉住。
我掙了掙被他緊握的手,冷笑:
「明漣上仙好事將近,這是做什麼?」
「阿蕪,你都不在意了嗎?愛和恨都沒有了嗎?」
愛自然沒有,至於恨……
我剛想說話,突然面露痛色,捂住了胸口。
「怎麼了?」
明漣立時環住我的腰,將我攬入懷中。
「阿蕪?」
我倚在他肩上,喘息了一會兒,才說:「不知怎麼地,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讓我靠一靠。」
他默然,卻將我抱得更緊了些。
手一下下,輕輕撫我的背。
良久,我將他推開,淡淡一笑:「抱歉,一時難受,情非得已。祝你跟元熙百年好合。」
他抬了抬手,似乎還想拉我。
但終於垂下手臂。
等我回去找到溫洵,他有些不高興,垮著一張俊臉。
「小水蛇,我都看到了。
「哼,你還找他。
「下次心口疼,來靠我行不行?」
我有些好笑地歪歪頭。
「好,我的溫大公子。」
12
第二日婚禮,眾賓客都等在正堂。
明漣沒穿喜服,仍舊是昨日的白色仙袍。
眾人等了許久,終於等來元熙。
隻是她被人扶著,臉色煞白,似乎受了重傷。
「上仙,這是怎麼了?」
元熙咳了兩聲,無力地說:「昨日,我遭人暗算,爹爹留給我的遺物也被搶走了。」
眾人都大吃一驚。
「究竟是何人,好大的膽子,敢偷襲上仙。」
「被搶走的莫不是老仙尊留下的玉珏?那可是我們仙門至寶。」
「上仙可知那賊人是誰?」
元熙搖搖頭,又虛弱Ţűₛ一笑。
「還好在那賊人逃走前,我在他身上撒了仙羽粉。那粉無色無形,唯有我養的羽鳥能分辨出。」
她話音剛落,立馬有人喊道:「那上仙快放出羽鳥,別讓賊人跑遠了。」
「好,」元熙吩咐一聲,「去取我的羽鳥ṱū́⁵。」
說著,她不經意間瞥了我一眼。
眸光閃爍,隱含得意。
很快,羽鳥被帶來。
打開籠子Ṱüₕ,它長鳴一聲,展翅飛出,圍著屋子轉圈。
頓時有人小聲議論:「莫不是那賊人就在這大堂之中?」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盯著羽鳥。
隻見它飛了幾圈,最後緩緩落在了明漣肩膀上。
四座皆驚。
元熙更是瞪大雙眼,說不出話來。
其實,從昨天元熙主動來搭話,我便小心留意。
在送我玉珏時,她故作親昵地拉住我的衣擺。
我疑心她在我身上放了東西,可又怎麼也找不到。
這時碰巧遇到明漣,便尋了胸口疼的借口,在他懷中靠了許久。
然後回去,將衣物仔仔細細清理了一番。
果不其然,今天就演了這麼一出戲。
「有意思,新郎官打傷新娘子搶東西,還真是讓人開了眼界。」
鴉雀無聲的大堂上,突然響起溫洵的笑聲。
這時有人打圓場:「一場誤會而已,兩位上仙還是行禮吧,不要誤了吉時。」
元熙勉強笑了笑,挽住明漣手臂。
「師兄,我們該拜堂了。」
自始至終,明漣都面沉如水,連眉都不曾皺一下。
他將身邊的元熙推開,一步一步,緩緩向我走來。
薄唇輕啟:「本座早已娶妻,今日就算拜堂,也是要和她一起。」
「什麼?」
在場的人臉上神色各異,全都蒙了。
我仰頭看他,眨了眨眼睛。
「上仙這是何意?」
對面的人忽地笑了。
似有春色染過眉目,昳麗絕豔。
接著白光一閃,他抽出了腰間的佩劍,遞到我面前。
「一切都是我的錯,今日我償還給你。
「阿蕪,我剝你千片鱗,你來刺我一千劍。然後我們再拜一次堂,重新做夫妻,好不好?」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愣住。
「仙尊,萬萬不可!」
有人緩過神,衝過來,要搶明漣的劍。
可明漣卻ẗŭ̀ₑ手臂高舉,造出個結界。
隻將我和他籠罩其中。
他看了看結界外的人,朗聲說:
「諸位見證,今日之事,是明漣心甘情願,任何人不得插手,更不能為難她。」
說完,又對著我輕輕笑了笑,將劍遞近幾分。
「阿蕪,刺吧。」
我接過,毫不猶豫刺了出去。
隻恨自己此時沒有多少魔氣,傷不到他的仙根。
一劍,兩劍……
十劍,二十劍……
一百劍,兩百劍……
大片大片的血蔓延開,將明漣的白袍徹底染紅。
倒有些像當年與我成親時的喜服。
九百九十八。
九百九十九。
他單膝跪地,手臂勉強撐起身,靜靜看我。
唇抖著,上挑出個微弱弧度。
「阿蕪……還有最……最後一劍……」
可我卻一把滿是血的劍扔在了地上。
對著他,幽涼一笑。
「我不會刺最後一劍。所以,明漣,你欠我的永遠還不清,也永遠別痴心妄想著與我重回當初。」
「阿蕪!」
一瞬間,有什麼在他眸底徹底碎裂,被無邊無際的絕望與悲傷淹沒。
似有淚光從那殷紅的眼尾閃過。
他閉上了眼,轟然倒地。
結界也隨即消失。
「仙尊!」
「上仙!」
很多人衝了過來,奔向被血水浸透的明漣。
「快快護住心脈,送仙尊去療傷。」
我冷眼看著他們,心靜如水。
忽地身上一暖。
是溫洵將外袍脫下,遮住我的滿身血跡。
「真是辛苦小水蛇了,其實你可以叫我去幫忙的。」
我確實很累,順勢靠在他懷中,輕輕舒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
「好。」
13
溫洵帶著我要離開仙門,卻被人攔住。
有個渾身是血的弟子衝進來,大喊:
「不好了,有許多魔界的人在山下圍攻,弟子……弟子們快要支撐不住了。」
眾人大驚,還不待反應,又聽到一聲疾呼:
「諸位仙友送來的賀禮全都不見了!」
這下,所有人徹底呆愣。
「是她!一定是她!」
「她本就是魔蛟,一定是她跟魔界勾結。偷走所有仙器,又將師兄刺成重傷,正好讓魔界將我仙門一網打盡。」
元熙無比悽厲的尖叫聲傳來。
手臂直直指向我。
「原來如此。」
「S了這妖女!」
眾人面露恍然,紛紛拔出劍,指向我。
唯有溫洵拉住我的手,擋在我身前。
「小水蛇,別怕。」
「溫公子,事到如今,你還被她蒙蔽。」
元熙走上前,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這妖女心腸如此狠毒,要將她投入食魔窟,嘗嘗肉身和元神一點點被啃噬的滋味。」
這話說完,立馬很多附和。
更有人忍不住,直接對我出手。
溫洵抬手一掌,將衝來的人逼退。
元熙見狀,冷冷一笑:「溫洵,你既被妖女迷惑,那就休怪我們不顧同道之情了。」
面對所有人的圍攻,溫洵毫不在意,反而拉著我的手,淺淺一笑。
Ṫũ̂¹「小水蛇,我把闕月珠給你,好不好?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留在我身邊,就是為了闕月珠。」
我被他直接道破心事,一時愣住。
但又想想,他催動過一次闕月珠給明漣治傷,自己卻休養了很久。
可見那珠子與他性命相關,怎能輕易給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