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隔板的縫隙,我對上老板的雙眼,那雙眼睛含著得意的笑意,直勾勾地看向我。
他一直……趴在這裡看我!
5
「沈檸,你怎麼了,說話。」
陳遙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或許是因為做銷售,他對人的感知格外敏銳。
這個強有力的外援給了我勇氣,我一下子撥開門闩,從隔間內衝出去。
「檸檸!你果然在這裡。」
陸悅悅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松開提著的高跟鞋,一把將我抱在了懷裡。
我輕輕拍著陸悅悅的手,對著陳遙做了一個無聲的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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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隔壁。」
陳遙臉上的肌肉猛地一緊。
「你確定?」
他同樣做出了口型,向我詢問。
我點點頭,彎下身子撿起陸悅悅的高跟鞋。
別怕,我們人數上佔了上風。我在心底安慰自己。
我鼓足勇氣,推開了旁邊隔間的門。
居然沒有人!
我難以置信地環視著隔間,馬桶、垃圾桶、紙巾盒。
老板居然憑空消失了!可剛剛我明明,明明還和他在縫隙處對視了啊!
一股寒意從我心底陡然升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沈檸,你是不是太緊張,出現幻覺了?」
在我身後,陸悅悅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我轉過身,咬緊嘴唇。
真的是我的幻覺嗎?
我所聽到的老板的心聲,我所看到的老板的身影,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
「沒事就好,別愣著了,你先前說的那個通道,現在帶我們去看看吧。」
陳遙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勉強對我開口。一絲懷疑的眼神很快掠過他眼底。
我機械地點點頭,身旁,陸悅悅緊張地拉著我的手。
原本光潔整潔的酒店大堂,此刻地面布滿碎玻璃和血跡。
幾具姿勢古怪的屍體趴在地上,我小心翼翼地繞過,費力拖動幾乎麻木的雙腿。
「就是這裡。」
我停在酒店的邊門處,果不其然,大門被一把 U 形鎖牢牢地封鎖上,我揮起拳頭,幾下砸開行李傳送門的蓋子。空間不大,但足夠一人鑽過。
「走!」
我一把將陸悅悅推到入口。
她的雙腳好像釘在地板上一般,紋絲不動。
「悅悅,你……」
一股殷紅的鮮血順著陸悅悅的臉頰滑落,她跌坐在地上,眼神驚慌地看向身後。
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深深地扎入了李笑的脖頸中。
鮮血持續從他的傷口中噴湧而出,飛濺到我和陸悅悅的身上。
老板站在屍體中央,他興奮地抹了抹臉上的鮮血,眼底閃爍著狂熱的光。
我太大意了!他居然偽裝在地上的屍體裡。
可是隔得那麼遠,他是怎麼把玻璃扎進李笑脖子裡的?
我看向身側的陳遙,一向冷靜的他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顫慄的慘叫。
【一、二、三、四】
【處理完剩下的,遊戲就結束了,呼……】
隨著老板走近,我再一次聽見了他的心聲。
這不是幻覺!
我伸手去拉身側的陸悅悅,她癱軟在地上,似乎已經失去了行動的勇氣。
我咬咬牙,撿起最近的一塊碎玻璃。
不能坐以待斃!
6
我猛地向前衝出幾步,手上運足力氣。
碎玻璃帶著我的全部力度,襲向老板的胸口,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利刃入肉的聲音。
或許是用的力氣太大,碎玻璃的邊緣劃傷了我的掌心。
「嘶……」
我顧不得掌心傳來的陣痛,用力將玻璃按得更深一些。
咣當。
玻璃落地,在大堂地面上碎開,我盯著地上的碎碴,難以置信地看向老板的胸口。
傷口、傷口居然愈合了?
怎麼會這樣?
我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恐懼,向後倒退幾步。腳下一絆,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從我後腰處傳來,眼前是越逼越近的老板。
我起不來了!我轉過頭,向陳遙厲聲求救。
「拉我一把!」
陳遙僵在原地,他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陳遙!」
我再次厲聲喊他,老板離我已經越來越近了!
「現在我們人數還是佔上風的,隻要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扳過他的!」
「陳遙!幫我啊!我們一起」
我的呼聲似乎提醒了他什麼,他一咬牙,推開行李通道的入口。
他靈活地鑽進通道口,在裡面匍匐前進。
「媽的。」
我在心裡苦叫,轉頭看向老板。
他卻在原地停住,抬頭注視著行李通道的入口。
下一秒,他直直地從我身邊走過,敏捷地竄進通道中!
我愣在原地。
他看不見我嗎?
陸悅悅將我從地上扶起,她看向陳遙遠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狗東西。檸檸你沒事吧?」
陸悅悅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關切地問道。
「沒事。」
「可是陳遙要有事了。」
我盯著通道口,臉上血色一點點消退。
就在老板和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見了老板的心聲。
【五把刀子,不知道夠不夠用?】
【我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從廚房拿上來的。】
咯吱,咯吱。
傳送帶忽然開始扭曲,伴著狂呼亂叫,有骨骼破碎的聲響傳來。
血肉混著不知名的液體從通道口流出,滴落在地上。
【哈哈哈哈,銷售部的小子,心思還挺多。】
【這個陳遙,居然敢威脅我,要做副總的位置,不行的話就帶下屬出去單幹。】
【說什麼客戶資源都在他手上,呵呵,客戶都是公司的。】
老板的心聲在我的耳朵裡再次響起,我胃裡一陣翻湧。
惡心透了。
我一瘸一拐地站到行李寄存處前。遊戲開始前,我在手機上設了定時器,距離遊戲結束,還有七分鍾時間。
「檸檸,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悅悅靠在我身邊,瑟瑟發抖。
我點開手機,此時大群裡,沒有變黑的頭像已經屈指可數。
我、陸悅悅和實習生小敏。
隻剩我們三個了。
等一下!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我看向自己的頭像,原本是藍天白雲下的一張笑臉,此刻變得霧氣蒙蒙。
電光石火間,一道白光在我腦海中閃過,劈散層層的迷霧。
我終於想起來了,這場血色年會的真相。
7
我飛快地在鍵盤上發出消息。
打完最後一行字,我看向陸悅悅,眼神鄭重。
「悅悅,你快躲起來,有消息我會及時發給你。」
悅悅攙扶著我的手一頓。
「檸檸,我不走……」
我堅定地搖了搖頭。
「其實我能聽到老板的心聲……你躲起來,我身上現在有傷,跑不快了。」
「我不知道今天這一幕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起,但是到現在,隻剩我們了,我們不能輸。」
「你記得我們平時常說的嗎?絕不向資本主義低頭!」
我苦笑,當時摸魚開玩笑的時候,誰想過會有今天呢?
「走,快走!時間還有最後三分鍾了!」
我將陸悅悅推遠,獨自一人等待老板。
陸悅悅抹了一把眼淚,匆匆離去。
大堂裡寒風陣陣,水晶燈搖晃,投落無數陰影,像是幾千個陰謀家在眨眼睛。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傳來。
【屠宰場遊戲,最後兩個了。】
【真沒想到,這個績效平平的小產品,居然能撐到最後。】
【看吧,人的潛能總是會被逼出來的。平時就是我逼你們不夠緊。】
我低頭,嘴角凝起一絲冷笑。
是啊,人的潛能,得是逼出來的。
不然為什麼,我能在這裡呢。
在我點開頭像的時候,我記起了一切。
三天前,我在公司加班的晚上,臨時接到了裁員的通知。
「明天起你就不用進公司了。」
「對了,三天後的年會,你是不是還收到了邀請郵件?記得退一下。」
「我們去 xx 酒店,真可惜,你這次去不成了。」
渾渾噩噩間,我回到工位上,看見自己的東西被保安收到紙箱中,扔到地上。
而剛剛還是開機狀態的電腦,現在賬號已經被鎖定。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我還沒有籤署離職協議。」
「你們這麼做,是不符合法律的,我要走勞動仲裁!」
我心痛地看著電腦,那上面有我們團隊辛苦一年研發的遊戲,隻差最後一步內測了。
「法律?我告訴你,在這裡,我說了算,我就是這家公司的法律。」
眼看身邊的同事越聚越多,老板從會議室中走出,輕蔑地看著我。
推搡之間,我的頭重重地磕到了牆上,眼前一黑。
幸運的是,我沒有S,而是穿越到我所設計的這款遊戲中,成為了其中的一名玩家。
我看著老板一步步向我逼近。
他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西服上無數斑駁的液體。
【反了你了,你先前居然敢攻擊我。】
【公司的發展,是靠你,還是靠下面的這幾個普通人?是因為我。】
【我是老板,我所做的永遠都是對的。】
他伸出兩隻肥碩的手,狠狠地掐住我的喉嚨。
我瞬間無法呼吸,隻能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聲,一片紅霧布上眼睛。
【呵呵,等我處理完你,剩下的任務就輕松了。】
【你的反抗,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是啊,我心底一聲苦笑。
最初設計這個遊戲的時候,為了公平起見,我花了很多心思。
每個玩家在最初的時候,都有一項開局隨機的技能。
而我所抽到的技能,就是全局可聽見 Boss 的心聲。
聽起來碉堡了對不對。
這項技能不僅可以幫助該玩家輕松躲避,還可以在特定條件下,觸發隱藏結局。
但是為了公平起見,這個設定同時綁定了一項副作用。
那就是該名玩家不具備攻擊屬性。
【這個遊戲這麼簡單,果然你人垃圾,設計出來的東西也垃圾。】
【你就永永遠遠地,S在這個遊戲裡吧!】
「咳咳……」
我抬起頭,用充血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瞪向老板。
他果然也穿進遊戲裡了。
當我意識到自己成為一名玩家的時候,那些寫過的規則,就悉數湧上腦海裡。
怎麼可能輕易忘記呢。
那是我們團隊,辛苦無數個日夜,完成的成果啊。
Where2go,沉浸式 AR 捉迷藏,酒店原本隻是一個普通的場景。
玩家需要在限定時間內完成躲藏任務來獲得勝利,結合開局配備的不同技能,可觸發不同結局。
是穿越到遊戲中的老板,將這場遊戲更名為「屠宰場」,變成滿眼血色的煉獄。
瀕臨窒息的瞬間,我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意。
「你,你在笑什麼?」
注意到我詭異的神色,老板一驚,手上的力度松開幾分。
「遊戲……是我們一起設計的,你以為,他們會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隻會坐在雲端指揮的老板,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東西。」
8
撲通!
沉重的軀體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揉著火辣辣的喉嚨,從老板身下鑽出。
在他身後,一個女生舉著我丟下的高跟鞋,大口喘著粗氣。
「小敏,幹得漂亮。」
小敏丟下高跟鞋,惶恐地看向我。
「我好怕我打錯人了。」
「我還沒見過幾次老板呢。」
我站穩身子,拍拍身上的灰塵。
「老板嘛,很好認,全世界在他眼裡都是有問題的,但是他也沒什麼解決方法的。」
「還有,平時愛聽小姑娘打小報告的,你說對吧,悅悅?」
我揚眉,看向藏在拐角處的陸悅悅,她一向溫柔的眼睛裡,寫滿了不甘與怨毒。
「你抽到的技能卡,是【聯盟】,對不對?」
我將小敏護到自己身後,奪下陸悅悅手中的手機。
最早覺得陸悅悅不對勁,是在洗手間裡的時候。
每一步我們的動作,都被老板第一時間知悉。
唯一能解釋的,就是我們身邊有人做了告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