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發現，此刻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是看仇人。
嘴裡有血腥味蔓延開。
我笑了聲：「謝謝你，真的。」
謝謝你給的兩巴掌。
讓我下定決心和你斷絕關系。
15
媽媽拿走了我的手機和電腦。
將我反鎖在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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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北京遊學妹妹會替我去，讓我不要再妄想去學校了。
申權的電影下個月開機。
我什麼時候想好了去拍戲，就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她已經厭倦了好言勸我接下這部戲，開始採用強硬手段了。
我望著窗外的防護鐵欄。
我的房間此刻就像是監牢。
我沒有吃晚飯。
媽媽也不給我吃飯，她在等著我服軟。
凌晨，我發起了燒。
不斷滲出冷汗的掌心，捂著隱隱作痛的胃部。
我蜷縮在床上，喃喃道：「好難受，救我，救救我……」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了有人用力拍擊大門的聲音，還有救護車的聲音……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醫院。
我接過厲娜遞過來的水杯。
我喝得有點塊，被嗆到得咳了起來。
厲娜拍著我的後背：「醫生說你的燒已經退了，還有……你媽已經被帶去了派出所問話了。」
我漸漸停住了咳嗽。
她繼續說：「你要的視頻，我也找人剪好了，你確定發出去嗎？」
我點頭：「謝謝你，厲娜姐。」
「謝我幹嘛，我隻是順便幫你，你應該謝謝你自己這麼機靈。」
她嘆了聲氣，開始幫我梳理著亂發。
「我們小公主怎麼會遇見這種人。」
我以前經常扮演小公主，可是我自己卻從來都不是公主。
我突然想起，小時候有次拍完夜戲後生病發燒，也是厲娜陪了我一個通宵。
她還給我熬了粥。
粥裡有股煮糊的味道，但我還是喝完了。
「厲娜姐，其實我小時候想過，你要是我媽媽就好了。」
厲娜姐幫我梳頭的動作頓住。
「可是我現在才三十多啊，哪有你那麼大的女兒？
「算了，你想叫我媽就叫吧，反正我是賺了。」
我回過頭看她：「根本叫不出口，我還是叫你姐吧。」
厲娜笑了：「叫姐好啊，叫姐年輕。」
我也笑了。
不知怎麼地，眼眶有些泛熱。
16
我的身體沒什麼問題。
但還是把全身都檢查了一遍。
第三天，終於出了院。
出院那天，醫院門口全是媒體。
厲娜摟著我的肩膀，艱難地撥開人群，把我護送上了保姆車。
她把那晚的視頻剪好，發了微博。
媽媽逼著我接演申權的戲，把我當作賺錢工具的新聞登上熱搜。
輿論持續發酵。
厲娜把手機遞給了我。
手機視頻裡，媽媽正接受著採訪。
她看著鏡頭，向我道歉。
「凝凝，對不起，那天是媽媽情緒激動了，但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啊。
「你不要被壞人騙了，快點回家吧。」
她向記者解釋著視頻內容，是我太叛逆，所以她管教女兒的方式有些過激。
她還說，我不擅長讀書學習，讓我拍電影也是為了我的未來著想。
不得不說，她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聲淚俱下，演技還挺好的。
網上的風評還真就轉到了她那邊。
畢竟在大眾的影響裡，我大腦空空。
很容易被人挑唆，上當受騙。
厲娜嘖了聲：「你媽說的壞人，就是我吧。」
她雖然在採訪中沒有具體提到我的叛逆行為。
但是下一條的新聞標題就是——
【被罵大腦空空後，姜凝在期末考試中被抓到作弊。】
我拿出新買的手機，登錄微信。
一堆消息彈了出來。
姜真：【姐姐，你就是讀書讀少了，唯一的那點腦子還用來算計家人。】
【網上說得真對，你還真一把好牌打得稀爛。】
媽媽：【凝凝，媽媽沒看出來，你的心思竟然這麼重。】
【你可真厲害，竟然在自己房間裡安裝監控。】
【你就算把那些都錄下來又怎麼樣呢？你對你的好，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就算偶爾責罵，那也是盡父母的義務管教你。】
【你應該清楚，如果要是和我斷絕關系，你就是不孝，沒人會站在你這邊。】
除了那晚被她打了兩個耳光外。
她一直對我很溫柔、很溺愛，甚至連疾言厲色都沒有。
所以，她很自信。
認為就算我在房間裡裝了監控，也抓不到她的把柄。
她太過自信了，自以為一點漏洞都沒有。
可是，毒藥即使包裹上糖衣，也是毒藥。
這時，班主任發過來消息。
她把我試卷的掃描文件發了過來，還配上了加油的表情包。
這個世界上，真的東西假不了。
而偽裝出來的虛情假意也真不了。
17
保姆車穿過喧囂的街道，在派出所門口停下。
今天是我和媽媽接受調解的日子。
我坐在調解室裡，看著妝容精致的媽媽，緩緩開口。
「我不接受和解，她逼著我拍那些大尺度的電影，我不能接受。」
「媽媽明明是為你的未來鋪路。」 她的手撫上了胸口，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你不想拍也可以不拍，也沒必要說這種話來汙蔑我。」
調解的警察被她浮誇的演技觸動，試著勸說我：「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媽媽不可能會害你啊。」
巧了，她還真會。
「她一直把我當成蠢貨培養，就是為了更好地控制我。」我扯了扯唇角，「還好我背地裡有悄悄學習。」
我側過頭，看向警察。
「我現在是未成年，但是擁有人身自由權和受教育權，但她卻把我關在房間裡不讓我去學校……」
「那都是我說的氣話啊！」媽媽打斷我的話，「凝凝，你在家裡吃的穿的可都是最好的，你這樣說有沒有良心啊？」
警察說：「你也知道你是未成年，在法律上來說，你媽媽是你監護人。」
「法律也說，如果 16 歲已有自己經濟收入並以此足以維生，那麼從 16 歲開始就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就不需要監護人了。」我看向媽媽，淡淡笑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和姜真都是靠我掙的片酬養活的吧？」
媽媽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再過兩個月我就 18 歲了，你想爭取我的監護權也來不及了吧？」
調解最終失敗了。
我剛走出調解室沒幾步，媽媽就追了出來。
她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一隻手握著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我在來派出所的路上發的聲明。
聲明內容很簡單。
我隻是承認了兩年多以來的努力學習。
之前故意考低分，隻是為了學習的時候不受媽媽的阻礙。
聲明後面，我還放上了期末試卷的掃描件和監控視頻的網盤鏈接。
監控對準我的書桌，清楚地記錄著我學習的過程。
媽媽偶爾會進入我的房間。
她對我說的話，很快被網友剪了下來。
「你以後是要做演員當明星的，學這些沒用的東西幹什麼？」
「你基礎那麼差，重新開始也來不及了。」
「別浪費時間了，想追劇打遊戲都行，或者媽媽拿錢給你出去玩。」「你想學就學吧，隻有受了打擊才知道和妹妹的差距。」
「你看你這次又是倒數第一，雖然不是讀書的料，但你長大後可以拍戲賺錢啊。」
「凝凝，申導的這部電影片酬開得多高啊，你就接了吧。」
「你又不會讀書，除了拍戲還能做什麼？」
「媽媽都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啊，我還會害你嗎？」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很溫柔，但再怎麼溫柔也是刺向我的利刃。
因為她話裡帶著貶低、操控、打壓，還有道德綁架。
我並不蠢，我聽出來了。
所有人都聽出來了。
【怎麼會這種媽？天天勸女兒不要學習。】
【她就是想控制姜凝幫她賺錢，簡直細思極恐啊。】
【她讓姜凝去拍申權的電影，肯定不是個好媽媽。】
【姜凝從小就沒怎麼去過學校，她要多努力才會取得這樣的成績。】
【她每天都學習到凌晨啊，路人看見都想哭的程度。】
【姜凝小時候可是天才童星啊，太爭氣了我的寶。】
【姜凝一定要和隻會吸血的家人斷絕關系啊。】
……
輿論已經徹底倒向了我。
我垂眸，視線落在被媽媽用力攥著的手腕上。
手腕處被她抓得發紅。
我清楚地感覺到，她氣得全身都在發抖。
「你可真能裝啊……這兩年多的蠢貨樣子……都是你在我面前演戲……我把你培養得可真好啊……」
我彎了彎唇：「其實，我的演技一直還不錯。」
她被我氣得語塞，開始口不擇言地怒吼：「你這個小賤人！」
她的手又揚了起來，不過很快被人拉開。
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你不許碰她！」
我側過臉，看向從門外走進來的那個女人。
她身材纖細，氣質出挑。
逆著光影，我看不清她的臉。
迎面而來的是淡淡的茉莉香味。
走近了，我才看清她含淚的雙眼，還有那張和我很像的臉。
我一瞬間明白，她才是我的親生母親。
但我的內心，好像也就隻波動了一下。
原來，我不是媽媽親生的。
這樣一切就很合理了。
我的視線落在她身後的兩個黑衣保鏢還有一個外國男人的身上。
她好像不是因為養不起，拋棄的我。
18
她叫蘇雪。
是我的親生母親。
她懷我的時候，年齡很小，身體不允許引產。
所以悄悄把我生了下來，交給了學姐李佩雅撫養。
李佩雅向她保證，會把我當作親生女兒養大。
在李佩雅寄給她的照片裡，我經常穿著連妹妹都沒有的漂亮裙子，總是備受寵愛的樣子。
所以她一直以為我過得很好。
蘇雪在國外完成學業後很快就結婚了。
過了好幾年，她沒忍住內心的愧疚，向丈夫坦白了我的存在。
當她想接回我的時候，卻被李佩雅拒絕了。
「凝凝和我們都有感情了，你現在接走她多殘忍啊。
「你看，她很喜歡拍戲，現在過得很開心啊。
「我會盡全力幫她實現夢想，讓她當上明星。
「她要是知道以前你拋棄過她，會不會恨你？」
後來，我一直留在李佩雅身邊長大。
她拿著蘇雪打過來的高額生活費，還有我拍戲掙的片酬。
她過著優渥的生活，全心全意地培養著自己的親生女兒。
後來，蘇雪還在國內找過私家偵探。
而私家偵探的調查結果是，
我過得很好。
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樣，我過得很好。
直到蘇雪在國外看見了李佩雅打我、逼著我接戲的視頻後，才明白了一切的真相。
19
出發去北京遊學的那天。
蘇雪找到了我。
這段時間她一直待在國內，動用了一切資源。
讓我的人生, 徹底擺脫了李佩雅。
她對我滿是愧疚，看向我時，甚至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她聲音哽咽：「凝凝，媽媽當年還是學生, 所以沒有辦法養你……我一直以為你過得很好, 所以不忍心打擾。
「但我也不是那麼不可饒恕吧？
「凝凝,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我看著她的眼睛，微笑著說：「我其實沒有恨過你。
「以前我都是和姜真一起過生日的，我也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提前了一個月。
「所以我現在已經十八歲了……
「我成年了，已經不再是需要媽媽的年齡了。
「我自己，好好長大了。」
說完, 我打了輛車去機場。
透過車窗，我看見她一直站在原地。
全身顫抖，哭得近乎暈厥……
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我出生的時候。
這次，是我和她最後一次見面了。
……
半年後。
我如願考上了清華。
李佩雅在失去經濟來源後，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了姜真身上。
聽同學說，姜真不再去昂貴的補習班後，成績竟然越來越好了。
但後來，她在高考時作弊被抓，被取消了考試資格。
姜真沒考上大學，隨後被李佩雅壓抑多年的物欲爆發了。
她開始瘋狂購物消費，刷爆了很多張信用卡。
李佩雅現在需要賣掉房子為女兒還債。
她好像真的走投無路了, 甚至打電話向我道歉懺悔, 希望我能原諒她。
她向我道歉，我隻覺得荒謬。
「其實你後悔的不是對我造成的傷害。
「你隻是後悔沒早點發現我背著你搞的那些小動作，才讓我一步步脫離你的掌控。」
電話那頭, 她沒有說話。
我輕聲問她：「你覺得現在……誰是蠢貨？」
20
《藏青》在國外電影節展映, 反響熱烈。
我甚至得到了影後提名。
我出演這部電影的時候, 隻有 11 歲。
我可能會成為該獎項最年輕的得獎者。
在大學開學前一周。
我得到了電影節主辦方的邀約。
月考又考到了第幾名。
「未陽」他車開得很穩, 和他叛逆的形象有些不搭。
車緩緩停下後。
他側過臉看我，笑得有些痞。
「等開學後, 你該叫我學長了吧……學妹。」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姐姐。」
「不可能！」
我挑眉看向他：「你現在不叫，等我回來之後就得叫我影後姐姐了。」
我朝他笑了下，拎著包下車。
沒走兩步, 他叫住了我。
「姐……姐姐。」
他還真叫我姐姐啊。
我怔在原地，望向他。
陽光熾熱，風輕輕拂過臉側, 帶著盛夏的餘溫。
少年眉眼張揚，臉頰卻微微泛紅。
「隻有這一次。」
我對著他笑：「開學見了, 學長。」
21
飛機起飛的瞬間。
我突然回想起, 周延在車上對我說的話。
他說：「姜凝, 我不知道當年你找我補課的時候處境那麼艱難，我應該多幫幫你的。」
「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我認真向他道謝，「謝謝你, 拯救一個學渣。」
他笑了笑：「我才沒有拯救你，拯救你的人是你自己。
「是你救贖了自己，未來的你，將永遠自由。」
我望向窗外, 飛機穿越繚繞的雲層。
陽光淡淡照在海面上，光影搖曳。
未來的我，永遠自由。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