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獨生女。
可我的媽媽喜歡雌競。
她自詡能識破我對任何男生的小心思。
卻不相信男生會主動追我。
寧願把我考上清華歸功於狗屎運。
也不承認我的實力。
後來我遠渡重洋和女友在美國結婚。
她卻以S逼我回來和男人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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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裡，我輕聲說：
「媽媽，我在洛杉磯，不是愛丁堡。」
1
一年級放學那天，我養了六年的及腰長發。
被剪短到了耳朵根。
因為放學時，和我手拉手的同學，是個男生。
我媽媽怕我早戀。
所以剛放學不到五分鍾，我就到了學校對面的理發店。
「師傅，幫忙給我家孩子頭發剪得短一些。」
我媽媽急忙地把手機裡剛搜出來的朵拉頭。
展示給了剪頭發的那個叔叔。
叔叔剪頭的手藝並不好，幾分鍾後，鏡子裡原本可以扎各種發型的小女孩。
現在隻有那一頭醜陋的短發。
我哭了，被這個發型醜哭的。
我號得太大聲的下場就是，被我媽當著很多人的面扇了巴掌：
「學生就得有個學生樣。
「你一個小女生，打扮得妖裡妖氣的，給誰看啊！」
媽媽說完這番話後，店裡響起了一些阿姨低低的附和聲。
她更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頓了好幾秒後。
才扯著我寬大的校服離開。
2
一年級的小孩，對美醜的概念很敏感。
我第二天剛踏進教室門時，就感覺幾十道視線都聚集在了我的頭發上。
那時候，我們班的女生。
沒有一個人是短頭發。
於是，有男生在下課的時候朝我做鬼臉：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啊？
「你的西瓜頭好醜啊。」
才六歲的我當然接受不了這些，可當我回家和媽媽說這些時。
她低頭看了我一眼。
嘴裡說出的話，讓年幼的我愣了很久。
「你們班男生說得對啊，你本來長得就醜啊。
「皮膚黑眼睛小，一樣都沒隨我。
「我給你剪短頭發，就是為了讓你好好學習，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
「別一天天地關注人家小男生。」
可媽媽說能幫我學習的短發，並沒有幫助我。
而是讓我在小學被人喊了五年的醜女。
這個外號深入人心的程度。
讓我乃至留長了頭發，也依然有當年的男生，見到我的第一面。
先是笑嘻嘻地喊我一聲「醜女」。
我媽媽應該是知道這個外號的。
即使我沒和她說。
因為，就在我被喊「醜女」的那一天放學。
有同學當著她的面，對著我喊了十遍。
我僵硬在原地的瞬間，她無動於衷，若無其事地把我帶回了家。
後來，我背負著這個稱號，走完了整個灰色的小學時代。
即使我的成績越來越好。
即使，我開始發育，變得白皙高挑。
即使，我留起了長發。
醜女這個詞，就像一個詛咒，把我困在了童年。
差一點，我就走不出來。
3
初一的時候，媽媽有了一個夢中情女——許思嘉。
不比我這種常年遭受打壓，而變得木訥的女生。
許思嘉是會學又會玩的典範。
聯歡會上的常駐嘉賓，各大比賽的種子選手，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是，許思嘉是光榮榜上永遠的第二名。
第一名，一直是我。
對此，媽媽是這樣解釋的。
「我怎麼把你養成了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人家小姑娘的活潑勁。
「跟一個上年紀的大媽一樣。
「年級第一也別驕傲，就知道學習，一點朝氣都沒有。」
可老師明明誇我好學上進，踏實穩重，是能成大事的人啊。
我無措地看著面前的至親。
媽媽鄙視地瞥了我一眼，轉身拋下了等在電瓶車旁回家的我，融入了隔壁班的家長堆裡。
「诶，那就是許思嘉啊。
「是啊，人家學習不用家長操心，玩也玩得厲害。
「聽說這次市鋼琴比賽，剛拿了特等獎呢。」
……
媽媽的聲音淹沒在對許思嘉的贊美聲中。
我背過頭去，有些委屈，捏緊了手裡年級第一的成績表，心裡早就沒有了被老師表揚時的開心。
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傷心什麼呢？
媽媽不是早就和我說過了嗎。
「你就是個書呆子，我怎麼會生你這麼個東西。
「一點都不討喜，和我就沒有半點像。」
我盯著眼前電瓶車的坐凳，手裡的成績單被捏得緊了又緊。
眼睛裡還是不自覺地沁出來些淚水。
一個女生匆忙地從我身邊撞過來。
緊緊被捏著的成績單，因為手臂的晃蕩，那個第一，顯得更加奪目。
但我隻是低下了頭。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過借過。」
女生的聲音是清脆的爽朗，語氣很急。
我側身避讓時，眼睛卻和一張盛滿笑容的臉撞上了。
是她。
這是我第二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她。
帶著笑臉過來的女生。
帶著笑臉走過的——許思嘉。
直到媽媽回來，我坐在電瓶車後座戴著頭盔，封閉悶熱的狹小空間裡，我呼出的熱氣模糊了眼前的玻璃罩，卻清晰了腦海中她的名字。
我想，我會記得她很久。
4
初中時，因為學區不同，我遠離了幾乎所有的小學同學，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學校。
報到第一天，我還沒來得及慶幸，這裡沒一個人認識我時。
身後就遙遙傳來「醜女」二字，我整個人被這個詞凍結在原地，像是預見了未來三年的黑暗。
努力想要挪動的腿，卻像是要在地上生根。
明明還隻是秋天，寒意卻在我的身體裡蔓延。
即使努力裝作那不是在喊我，我還是不由自主地瞥過去。
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完蛋了。
年少的我心中第一次有了悲戚感。
許思嘉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她制止了那個令人討厭的矮小男生。
她像一個拿著利器的騎士，守護了我。
即使，我並不是公主。
背上的那把吉他差點就被她拿下來揮向他。
「喂，你說誰是醜女。
「你是眼睛有毛病嗎？自己長成這副青蛙樣。
「學校裡哪有醜女？哪個不比你好看多了？」
青蛙樣，鼓鼓的腮幫子，矮矮的個頭，那個男生確實是這個樣子。
許思嘉的比喻很形象，周圍同學很快哄笑起來，男生漲紅了臉，試圖指著我具體指認，卻被她打掉了手指。
「诶，你爸媽沒教過你禮貌嗎？
「你幹嘛用食指直接指人。」
大概是許思嘉的氣勢和身高唬住了他，十二三歲的孩子臉皮還是薄的。
他最終走遠了。
他被許思嘉這個女騎士打敗了。
我側眸悄悄打量許思嘉時，撞上的，就是和今天一樣的笑臉。
真燦爛啊。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許思嘉。外號這個東西來得快，隻要有一個人喊你，所有人都會跟著喊。
但，消失得也很徹底。
初一開始，我終於，憑借著許思嘉的仗義，和優異的成績，擺脫了那個羞辱性的外號。
那雙愛笑的眼睛，是我記住許思嘉的開始。
這個酷酷的小女孩，在很多同學的生活裡，留下了守護者的印象。我很感謝她，也在默默關注她。
期待有一天，我能回贈她什麼。
5
可我似乎總是在許思嘉面前出醜。
即使，在中國的應試教育下，我是優勝者。
初一暑假，媽媽為了維持身材，辦了張健身房的卡。
健身房挺大，包括了一個遊泳池。
跑步機的玻璃窗外，是能看到泳池情況的。
媽媽在辦卡時，順便買了一張泳池的次卡，能遊 30 次，夠我暑假的運動了。
我很開心可以遊泳，但我的泳衣似乎不太合適。
玫紅色帶著碎花的連體式泳裙，最大的不堪不是款式和顏色，是胸前的海綿和尺寸。
那裡，似乎太大了，我發育的程度不足以支撐起膨脹的布料。
刺鼻的泳池水總是漫過那裡，我羞澀地捂緊了胸前。
媽媽嫌棄我不夠大方。
「你捂著做什麼？
「小氣吧啦的，誰看你啊？
「跟個小姐一樣。」
像個小姐。
我知道小姐是什麼意思，媽媽的這句話讓我倉皇地松開了交叉在胸前的手。
面對這個評價，我無力反駁。
隻能讓自己遊到更遠的地方去，整個人都縮在水裡的一瞬間，泳池裡到底是淚水還是自來水，我已經分不清了。
隻是恍惚間又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許思嘉，又是她。
她應該看到了吧。
我心裡很難過。
更讓我難堪的是，我們在浴室裡的再次遇見。
她隨意吹頭發的轟隆聲中，是媽媽為了催促我離開，拍打在我赤裸肩膀上刺耳的巴掌聲。
媽媽的大聲催促與不顧及。
加劇了我內心的難堪。
至少，不要讓我在同學面前這麼丟臉。
至少，不要在許思嘉面前，再出醜了。
少年的自尊心，如此的脆弱，又根本不堪一擊。
我胡亂地把衣服套在了身上，隻想快速逃離。
可許思嘉大概知道了我的心思。
巴掌聲響起的一瞬間，她抿了抿嘴唇，快速轉身離開。
一時間，更衣間裡空蕩蕩的，我僅剩不多的自尊心，被她默默地託住了。
時間走到這裡，我和她沒有過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她在那次見面後，很快就轉學了。
我們像兩條直線，並行，卻並不交叉。
索性，熬過了幾年的春秋後，我和她竟然再度有了交集。
6
人是一瞬間、一瞬間，慢慢地變成熟的。
我在成長，也慢慢在接受媽媽可能沒那麼愛我這件事。
初二那年下雪天，我們這些習慣湿冷的南方小孩，少見地見到了一場大雪。
隨之而來的，是為了防止路面滑，為期一天的假期。
這所重點初中早早地就在 QQ 群裡通知了家長。
唯一沒有回復的，是我的媽媽。
那是肯定的，今天是星期一，爸爸出差回來的第一天，媽媽不會把時間花在我身上的。
雪花來得突然，我穿著低幫的棉鞋。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或許我該慶幸。
至少，我家離學校挺近的，我不用走的時間很長。
雪花慢慢落滿了我的帽子，我站在原地拍打落雪的瞬間，看到了我們班的另一個女同學，叫方子甜。
我知道，她家離學校很遠，是家長花了大價錢交了借讀費，才能上我們這所重點初中的。
此刻，我們同樣走在雪地裡，又不一樣。
她和她媽媽共撐一把傘，她那個看上去輕飄飄的書包，也被斜挎在她媽媽的肩上。
真幸福啊。
雪花碰到我發燙的眼皮，融化成了淚水。
「看什麼呢？
「傻站在這裡。」
一道澄澈的聲音從我的頭上響起。
我驚訝抬頭，撞上的是方子甜眯成縫的笑眼。
她的眼睛不算大，眼皮也是內雙，但笑起來，就是會有一股子莫名的感染力。
讓人無端覺得溫暖。
就像現在。
7
「沒什麼。」
我輕聲回答她的同時，注意到了撐在我頭上的那把傘。
「你媽媽呢？
「剛剛還看到她來接你。」
被問到的方子甜狡黠地一笑，所有的傘面都向我傾斜而來。
「你別管那麼多了，我已經和我媽說過了，你沒帶傘吧，我送你回家吧。」
拒絕就要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我咽下了。
因為我看到了不遠處的方阿姨，正在溫柔地朝著方子甜這裡看。
她對我們擺了擺手，如此信任地把時間留給了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