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確認他是皇上後也並未有多少好臉色,但還是看似恭敬地將他請回府上。
沐浴更衣後,蕭陌嚴出現在我的房間,剛剛靜下來的心又開始煩悶,他們爺倆怎麼陰魂不散,當太後的懿旨是句玩笑嗎?
「絨絨,跟我回去,這裡太危險了。
「你不知今日我看見你滿身是血時有多害怕。
「隻要你跟我回去,你還是我的辰妃,皇兒我也會還回給你,還有你身為女子怎可斷發,以後不許做這麼魯莽的事了。」
見我默不作聲,他語氣逐漸急躁:「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呵,連朕都不稱了看來是真著急了,但我真是不明白,明明對我不冷不熱甚至可以說冷漠的人,此刻為何要我回去。
當年皇後與他哭訴,說是我阻礙了他們,她才應該是他的第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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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蕭陌嚴怎麼說來著,他特意來到我的殿中,對著屋內一通亂砸,說後悔娶我這麼個惹人厭煩的女人。
「皇上是想忤逆太後懿旨嗎?」我語氣疏離冷淡,甚至多看他一眼都覺得氣短。
他一愣,眉頭皺在一起,語氣談不上溫和地說:「你要是自願回去,就不算忤逆太後的懿旨。
「不要再鬧了,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我突然笑出聲來,在他疑惑的神情中,我面露不屑地說:「你生不生氣與我何幹?我為什麼要自願回去?好不容易才逃脫那座牢籠,我為何要跟你回去?你說個理由我來聽聽。」
他片刻不安後就篤定地說:
「那怎會是牢籠?那是我們的家,我們自幼長大的地方,我們成親生子的地方。
「而且宮裡有我啊,我知你深愛於我,所以你此次賭氣離宮我也不會跟你計較,日後我也會常去你殿中看望你,這還不夠嗎?」
「等等。」我打斷了蕭陌嚴的話,「你剛剛說誰愛慕你?」
他不知我是何以有些茫然地回道:「你啊。」
我心中又泛起一絲厭惡:「我何時說過愛慕你?」
蕭陌嚴思考片刻隨即面色逐漸慘白,他嘴唇微抖:「不,你肯定說過隻是我不記得了,不然你為何會嫁我,為何會替我擋那一刀?」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鄭重地說道:「因為太後,不是我想嫁你,是太後想讓我嫁你,不是我想為你擋刀,我隻是不想太後白發人送黑發人。」
「不,不可能,定是你與母後說想嫁我母後才會逼我娶你,你定是愛慕我的,你現在隻是在鬧脾氣。」蕭陌嚴語氣逐漸慌張。
「皇上,你仔細看看我的眼睛,你能看到半絲愛意嗎?
「我從未想過嫁你,太後讓我嫁你也隻是因為他覺得你可能會善待我,但你並沒有。」
蕭陌嚴搖晃著頭,嘴裡絮絮叨叨地說著不可能,不是如此。
「皇上,你我緣盡,不必強求。」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不對,不對,全都不對,絨絨,我承認是我離不開你,你走後一切都變了味道,果茶不再香甜,宮中也沒有能讓我容身的安靜之處。」
「還有呢?」
「還有……還有……」
「說不出來了吧?因為我們並沒有什麼回憶,你與我的生活從未有太多的交集,你隻是習慣宮中有我,你也習慣我一直在你身後,但我們之前並沒有什麼感情可言。」
「不是的,絨兒你聽說我。」蕭陌嚴紅著眼睛想說又說不出。
我與他自幼便養在一處,他習慣受挫後來我這裡尋求安靜。
慢慢地,他也習慣一回頭我就在,隻要他想,我就會出現,他隻是習慣於此,如果他心裡真有我,又怎會舍得傷害我。
他對我,並不是喜歡,而是習慣。
看著他仍然不接受現實的樣子,我突然厲聲說道:「皇上,你剛剛知道我們從哪裡回來嗎?」
他茫然無措地說:「戰場,對,戰場,絨絨你得趕緊跟我走,這裡太危險。」
「危險,那你為何不問我,一女子怎麼會在戰場上毫發無傷地回來?」
他看著我眼中仿佛已經沒有了焦距。
我逼近他說道:「你知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那你可知我武藝也是一絕,在皇上您為了情愛奔波時,我在戰場S敵,你可知我今日S了多少敵軍,削掉多少頭顱,你可知我今日身上沾染的不僅僅是敵軍的血,還有我國諸位將士的血,如果他們要是知道自己拿命守護的國家,卻有著一位為了一名女子不顧朝廷奔波千裡的皇上,你覺得他們會S得瞑目嗎?」
蕭陌嚴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但我不想放過他,繼續問道:「你來時看到城中景象如何?」
「繁榮。」他木訥地開口,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城中百姓如何?」
「看起來很幸福。」
「呵,幸福,一個隨時會陷入地獄的城池竟然會顯得幸福,你可知為何?
「因為他們信任你,信任你這個皇上不會不顧他們,信你會保護他們,哥哥就是你們派來保護他們的,他們信任哥哥會守住城池,信任皇上不會棄他們於不顧,而你這個皇上在做什麼?你對得起你的百姓嗎?你對得起S去的將士們嗎?你可知道有一些將士都還隻是孩子,他們為了守護你的國家,一個個地倒在血泊之中,你說他們疼不疼?」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說完我才發現我早已淚流滿面,而蕭陌嚴以跌坐到地上,腿軟到好幾次想站起都沒能起來。
就在我還要繼續誅心之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我推開門就看見,蕭祁竟然騎在慕容安身上對他拳打腳踢。
「蕭祁。」我怒吼一聲,他被我嚇得摔倒在一旁。
我連忙抱起咬著下唇,眼圈含淚卻未哭出來的慕容安,我又大喊一聲:「蕭陌嚴,你給我出來。」
蕭陌嚴跌跌撞撞地扶著房門走了出來,蕭祁像是看到了靠山,嘴裡又開始孽種小畜生罵個不停,甚至還讓蕭陌嚴S了慕容安。
我氣極反笑:「呵,這就是你與皇後教出來的好皇子。」
16
正當蕭陌嚴百口難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時,突然有百裡加急來報。
太師造反了。
蕭陌嚴身形不穩後退了兩步,蕭祁連忙扶住。
又有侍衛來報,鄰國又來襲了,此次極為兇猛。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太尉放出了皇上在幽州的消息。
哥哥與嫂嫂面色凝重地走來,跪在皇上面前,哥哥手捧一卷書信,沉聲說道:「皇上,臣要狀告太師通敵叛國,當年設計我父親慘S,證據在此,請皇上明察。」
我身形一頓,不可置信地走到哥哥面前:「哥哥,你說什麼?」
哥哥並未回答我,他沉默地跪在蕭陌嚴面前等待他接過書信。
接二連三的消息已經讓他心力交瘁,他顫抖著手接過書信,神情也恢復明朗:「慕容將軍以前為何不說?」
哥哥自嘲一笑:「呵,說了皇上就能扳倒太師了嗎?」
蕭陌嚴沉默不語,片刻,他便恢復以往的清明,起身就要回宮,我連忙從爹爹S亡的真相中抽出思緒,轉身對暗二暗三暗四說道:「護送皇上回宮。」
他們似有不願,在我的威壓下,還是去到了皇上的身後。
我對皇上說:「這裡有我們,皇上速速回去誅S太師,如果可以,請讓我的暗衛將他的頭顱帶回,我要將他放在爹爹戰S時的地方,祭奠爹爹。」
蕭陌嚴看著我眼神眷戀又隱忍,他張了張嘴最後無聲地點點頭,拉起蕭祁就走,蕭祁開始哭鬧,我又小聲對蕭陌嚴說:「如果蕭祁真的養廢了那就放棄他吧。」
我說得隱晦,他自然是明白其中之意,拎起蕭祁就走,臨出院門時又回頭看我問道:
「我們是否還會見面?」
我沒有回他因為我也不知道,並且我也不想。
17
我和哥哥又重新穿上盔甲,奔赴戰場,這一回半雨半晴也跟了上來。
敵軍來勢兇猛,但剛剛一戰他們已受重創,我們雖然傷亡不輕但比起他們還是好上許多。
這一戰便是一個月,從最開始的聞到濃重血腥味時的反胃到現在的習慣,是成千上萬的將士拿命拼出來的。
其間屍橫遍野,S傷無數,哥哥被砍掉了一隻胳膊,差點喪命於戰場,我的身上也布滿新傷舊傷,臉上更是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半雨半晴為了護我也都受傷不輕。
就暗一沒事,我懷疑他沒努力。
其間京城來信,皇上抓住了太師與皇後,皇後被打入冷宮,因為她反抗過於激烈小產了,從小養尊處優的皇後接受不了這巨大的落差,自盡了。
暗衛他們受了些傷,等傷好後就會帶著太師的人頭回來復命。
我詫異皇上竟如此迅速,連暗衛都受了傷,想必其中艱難隻有他們自己知曉了。
很快,皇上派了離我們最近的援軍前來支援。
又過了半月有餘。
我們終於勝了。
城中的百姓將我高高地舉起,他們歡呼雀躍,自發大擺宴席犒勞將士。
看著百姓們激動興奮的樣子,我心中的空缺突然被填滿,我要留在這裡,守護著他們。
鄰國此戰損失慘重,最終與我國籤下長達二十年的和平之約。
18
若幹年後,慕容安已經長大,哥哥嫂嫂又生了一對龍鳳胎,哥哥上奏想要回京重振將軍府,皇上允了, 但慕容安要接替這個位置繼續守護幽州。
我自然也是留了下來,當年的戰役讓我落下不少毛病, 大夫說我每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的賞賜。
慕容安現在也不喚我姑姑而是叫我姑母。
半雨半夏嫁給了暗二與暗五,他們現在已經不是暗衛了。
不,他們隻是不在乎我罷了。
「撫在」蕭祁偷偷看過我幾回,他變了許多, 他向慕容安道了歉,而且每回來都隻是坐在我一旁喝著果茶也不做聲, 然後就走。
我起初不願見他, 後來也慢慢釋懷,母子緣淺, 但我們也不是仇人。
這年前蕭陌嚴每月都會書信一封,但我從未看過。
他期間來過一次,再一次求我跟他回宮,他說皇後的位置一直在為我保留。
隻要我跟他回去就會是這世上最最尊貴的女人。
我將劍抵在他的脖子說如果他再因情愛出宮, 我不介意這個皇位換一個人坐。
他這才心灰意冷地離去。
又過了幾年,我已因病臥床不起,哥哥嫂嫂來信想要回來被我回絕。
一天清晨, 我似乎感覺精神許多, 我緩步走到院內的躺椅上, 聽著耳邊的鳥叫,清風拂過我的面頰, 清香的泥土味傳入我的鼻中。
我感覺前所未有地清明。
我抬眼看著身側的暗一:「是不是也該把面具摘了讓我看看你了。」
暗衛有一條S規矩,隻要當暗衛一日就必須佩戴面具, 暗六當年傷好後就跟在慕容安身邊不再做暗衛了。
暗一微頓片刻, 猶豫半天還是緩緩摘下了面具遞給了我, 蒼白的面容與鮮紅的薄唇加上那雙深邃的眼睛:「沒想到,暗一你還是個美男子啊。」
暗一的耳尖一紅。
我能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逝,繼續說道:「暗一啊, 我如果S了, 你就把我埋在城門口的那棵樹底下, 我要守著這座城, 守著我的安兒, 還要守著他們的後代與城中的百姓。」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手中的面具緩緩掉落。
回顧這一生,如果我要知道自己的人生不過三十幾載。
那我絕不會在宮中蹉跎半生。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中我竟然回到了哥哥將要去幽州那日,這一回我拼命地拽住哥哥哀求他帶上我,最後哥哥不忍, 終是將我帶在了身邊。
路上遇見一個比我大不上幾歲的瘦弱孩童, 他拼命地搖晃著一位倒地不起的老人, 哭喊著求老人起來。
他含淚抬頭時,我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後記:
暗一將慕容宣絨的屍骨埋在了城門口第一棵大樹的身後, 那裡背陰, 他主子怕熱。
在全城百姓的目視下, 暗一親手挖了一口巨坑,拒絕任何個人的幫助,他將慕容宣絨的棺椁輕輕放入其中。
撫摸著棺椁上的紋路,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暗一抽出佩劍自刎身亡,鮮血濺在棺椁的花紋上,暗一嘴角含笑倒在了棺椁一旁。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