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我又指指右邊,繼續道:「然後配合這個 PPT 可以做出很漂亮的東西,你們看這個動畫效果,太有意思了!」


 


他們沉默地看我又演示了一會兒,然後繞過我交頭接耳:


 


「哪兒有意思了?你看出來沒?」


 


「這是……單機遊戲?」


 


之後的倆小時裡,我們各玩各的,但是他們兩個好像不怎麼投入了,時不時往我這裡看一眼。


 


果然還是我選的最有意思。


 


5


 


從網吧出來,我心滿意足,但剛走兩步,就覺得肚子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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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快回家吧。」我對賴雪說。


 


她瞥了眼我捂著小腹的手:「來了?」


 


「快了。」


 


「正好。」


 


我摸不著頭腦,隻見她對段飛耳語幾句,然後帶著我往家方向走去,我便也沒有多問。


 


然而他們在隔壁小區門口停下了腳步。


 


段飛指著不遠處的一家老式糕點店,對我說:「看見門口架子上那些棗糕了嗎?紅糖大棗,你現在吃正好。」


 


我點點頭:「謝謝。」


 


「謝啥,你去拿點。」


 


我以為是他想給我買,原來是要我自己買。


 


也行,我剛翻兜掏出零花錢,他就一把奪走,語氣也嚴厲起來:「去偷偷拿一點。」


 


我一愣,偷偷拿點,不就是偷嗎。


 


賴雪幫腔道:「還是要早學點一技之長。」


 


「你們管這叫一技之長?!」我大為震驚,「不幹,我不要當小偷!」


 


她試著勸我:「你可以不偷,但你不能沒有偷的能力。」


 


「歪理!」我急得眼泛淚花。


 


段飛望向遠處,說:「我倆那會兒跟你現在差不多大,就是不願意幹這個,差點餓S。有天她也是肚子疼,又餓又疼,臉煞白,我就偷了這家店。他家的棗糕總是擺在門口那個位置,老板還是個瘸子,所以我才第一次就得手。後來也在別處偷過,被抓,挨打,沒辦法,餓得不行了又來這裡偷。」


 


「所以,」賴雪盯著我,「這是求生的本事,等萬不得已了,你不會餓S,餓S可是很慘的。」


 


我被這一唱一和唬住,隻好遲疑地跟在他們身後,磨磨蹭蹭來到店門口。


 


他們推我上前,我往裡看了眼,是個老伯在看店,不過此刻他正在櫃臺後面打盹。


 


是個好時機。


 


我手剛抬起,就覺得有千鈞重。


 


我縮了回去:「我不行。」


 


段飛趕忙捂住我的嘴,探頭望了眼老板,對我說:「看好,我就示範一回。」


 


他走到放有棗糕的貨架正前方,一邊佯裝看另一邊牆上的價目表,一邊熟練地抓起兩塊棗糕,一扭身,用身體遮擋住,然後神情自若地走到一旁,把棗糕塞給賴雪。


 


我站在店門口看完了全過程。


 


他們靠著牆,一人揪下一塊棗糕美美吃著,然後努嘴示意我再偷一塊。


 


我深吸一口氣,向店裡喊道:「老伯——」


 


他們倆停住咀嚼,瞪大眼睛驚慌看我。


 


我繼續:「老伯,你這樣還怎麼做生意啊?店都要被人家偷走了。」


 


「你說什麼?誰偷我東西了?」


 


老伯揉揉眼睛,起身一瘸一拐走近兩步,停下來捶捶腿,探身望了眼:「除了你也沒別人啊。」


 


「他們呀!」我一指旁邊,才發現那裡早沒了人影。


 


段飛和賴雪在拐角後等了半天,吃完了棗糕,還遲遲不見我出現,覺得事情不對,才返回找我。


 


看我果然被老伯堵在了櫃臺後面,段飛直衝進來,氣急敗壞:「你個老頭,為難孩子幹什麼?!」


 


我抹了把臉,帶著哭腔:「把錢給他吧,贖我出去,我想回家。」


 


「真是倒霉。」段飛扔下幾張零錢,又把我從櫃臺後薅出來,「跑還不會嗎?」


 


「不夠,」我拽著他袖子,「再給五十,我還訂了個蛋糕。」


 


6


 


賴雪從街對面趕過來時,段飛正在掃碼付錢。


 


她從段飛罵罵咧咧的轉述中了解了情況,又低頭看看嘴角還殘留著棗糕渣滓的我。


 


「你是說,這老頭把段晴當賊扣下,然後給她吃了東西,段晴還從他這兒訂了個蛋糕?」賴雪問。


 


段飛點頭:「就是這樣。」


 


賴雪指著老伯:「是你逼孩子買蛋糕是吧?年紀大心眼是不少啊,給點吃的拉攏孩子花錢,當我們傻呢?買你大爺蛋糕,就不買!」


 


話音未落。「支付寶到賬,五十元。」


 


賴雪一拳捶到段飛胳膊上:「你手咋這麼快呢。」


 


我擦擦嘴:「是我要買的。」


 


「怎麼可能,你從來不吃這種不健康的東西,是不是老頭忽悠你的?」


 


「我快過生日了。」


 


我的聲音很小,但賴雪好像被什麼巨大的音量鎮住般,一下子收住了火。


 


段飛還在揉著胳膊跟糾纏老伯:「你把錢退我,我剛才手快了。」


 


賴雪又捶他一下:「行了,買就買了。」


 


說罷她轉身走出店。


 


段飛悻悻跟著,把怨氣撒到我頭上:「這事鬧的,好好的你喊那老頭幹嘛,不然這會兒都到家了。」


 


「我就是奇怪,他為什麼裝睡。」


 


段飛都已經掀開門簾了,聽到這話一頓:「裝睡?」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拿棗糕的時候他睜開眼看到了。」


 


他挑挑眉毛,大步走出去:「有什麼奇怪,怕挨揍所以忍著。你以為我白混的,你看看我這體格、我這兇狠的表情,偷是給他面子,不然我直接搶他又能把我怎麼樣?」


 


「可是,」我看看他流裡流氣的穿著和故作猙獰的臉,「他說你小時候很瘦欸,跟個小猴子似的。」


 


「什麼話這是,我小時候又不認識他。」


 


「他還說,你們倆就喜歡吃棗糕,所以不管店裡怎麼重新布置,棗糕總放在靠近門口的地方……」


 


段飛剎住腳步,回望一眼:「胡說八道,那老頭老糊塗了。」


 


不等我再說什麼,他就快步追上賴雪,和我拉開了距離。


 


天色轉暗,這一天雖然有些小插曲,但總的來說還是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幸福體驗。


 


一進家門我直奔廚房,卻被段飛攔了出來。


 


「別做難吃玩意兒了,今天咱吃這個。」


 


他打開放在牆角的泡沫箱,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螃蟹。


 


「哪兒來的?」我咽著口水,蹲下來看。


 


「越哥給的。」


 


越哥就是段飛整日跟著的那個富二代,鞍前馬後可以換來吃喝不說,有時候人家手指縫漏點,就夠他花些日子了。


 


某種意義上,這就是他的全部工作。


 


螃蟹蒸好端上桌,賴雪卻心不在焉。她一沉默,段飛也不敢說話。我學著他們的樣子,默默拆著螃蟹,吸著螃蟹腿,一時間飯桌上寂靜一片。


 


眼看著一頓飯快要吃完,賴雪才不經意似的開口:「你生日是元月幾號來著?」


 


「就下周五,」我放下螃蟹腿,一臉期待地看她,「你要給我過生日嗎?」


 


她輕咳一聲:「你知道,咱家都不過生日。」


 


我當然知道。


 


「升初中以後我和朋友們可能就不在一起了,所以我才想趁這個生日,跟大家慶祝一次。」我說,「蛋糕錢可以從我的零花錢裡扣。」


 


賴雪不置可否,又問:「你有什麼,就是,生日願望嗎?」


 


「有啊!」我一點兒不客氣,「這回的家長會你能去嗎?從來都沒有去過,這次老師特意點名讓我家長去。」


 


賴雪還沒說話,段飛大咧咧道:「這有什麼難的,反正她白天有的是時間。」


 


「這是時間的事兒嗎?」賴雪瞪他。


 


「那你問人家生日願望,問完了就不管啦?你看我,知道做不到,就壓根不提這茬。」


 


「怎麼你不是家長啊?這事兒就跟你沒關系啊?」


 


……


 


我默默收拾完垃圾回到房間,外面的爭吵聲又持續了好久。


 


「我寧願去工地上搬一天磚,也不會去什麼家長會!」段飛音量陡升,「當眾被羞辱,被笑話,恨不能鑽進地縫裡,我爸回家給我打得三天下不來床。那場面我經歷過一次,二十年了還能做噩夢夢到。」


 


「我也寧願連續直播 48 個小時,可是她都已經開這個口了。」賴雪想了想,「還老師點名讓去,怕是她偽造獎狀的事兒被發現了?真是不懂她怎麼想的,想要什麼不好,費勁搞那髒東西。當年班裡拿獎狀都是什麼人啊,我問他們題目,他們把獎狀甩到我臉上,我現在看到獎狀都想哭。結果竟然,她還搞來假的,她是多想成為壞人啊。」


 


「那你別去了。」段飛說。


 


「那你去?」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我在幫你,你倒好,把我往火坑推。」


 


「唉,」賴雪抽抽鼻子,「既然是我挑起來的事,那就我去吧。多難看的場面老娘沒經歷過,幾十個人欺負我一個的時候我都咬牙挺過來了,還怕這個?」


 


她聽了兩條語音消息,然後跟段飛說:「彩靜叫我了,今兒周末,多播倆小時。」


 


段飛輕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給我匯報上行程了。」


 


「找S!」


 


伴隨著段飛「嗷」一聲的慘叫,賴雪出門了。


 


沒過多久,段飛也邊跟哥們打電話邊離開了。


 


家中忽然特別安靜。


 


像炫著七彩光的肥皂泡突然爆掉,那種湿漉漉的安靜。


 


7


 


家長會當天,我作為班幹部,和以往每次一樣,會去學校幫忙。


 


在校門口引導家長班級方向時,我看到賴雪一直在不遠處徘徊,進兩步退兩步地。我走不開,向她揮手,她也沒有看到。


 


過了會兒,段飛疾馳而來。賴雪一臉詫異,看他跳下摩託。


 


二人說了幾句話,終於不再磨蹭,一起走了過來。


 


我問段飛:「你怎麼來啦?」


 


他目視前方,無暇他顧,摸了摸被兩斤發蠟造型出的莫西幹頭,深吸一口氣,走進大門。


 


賴雪在後面對我小聲道:「他說『有難同當』。」


 


我回到教室外面的時候,他們已經坐在我靠窗的位置上了。


 


我隔著窗對他們笑笑,他們回給我兩個如出一轍的、僵硬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班主任在講臺上回顧這個學期大家的表現,我知道他們一句也沒聽進去。


 


兩個人平時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此時都縮肩低頭雙手緊攥,仿佛在等待審判。


 


「現在是小升初的關鍵時期,所以我不得不借此機會,對一些同學提出批評……」班主任話鋒一轉。


 


段飛和賴雪又縮了縮,我看到段飛聳立的發尖在瑟瑟發抖。


 


班主任:「有的同學偏科嚴重,有的同學太過粗心以致成績忽上忽下,還有同學沉迷小說遊戲,成績有明顯退步。一會兒成績單發下去,各種情況我都做了標注,家長們可以參考了解。」


 


他倆松了口氣,竊竊私語:「沒有點名批評,太好了。」


 


「段晴是哪種情況啊?」


 


「嘶……都在外面罰站了,肯定吊車尾唄。唉,咱倆的孩子,也正常,一會兒別罵她啊。」


 


班主任: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必須嚴肅提醒各位家長,要尤為關注孩子的心理健康。雖然在我們學校還沒有出現,但有其他學校爆出了校園霸凌的事件。


 


「希望家長們和我們一同,跟孩子建立起信任,讓他們遇到問題時,可以放心向我們求助。那些被騷擾欺負的同學,有的甚至默默忍耐長達幾年的時間,這承受了多少壓力啊。還有的走投無路隻能選擇為虎作伥,自此走上墮落之路。


 


「小時候獲得的信賴與溫暖,可以在往後的人生中隨時拉他們一把。但如果缺失了這些,可能一生都再難填補。」


 


臺下家長紛紛點頭應和,鼓起掌來。


 


隻有段飛和賴雪愣怔著。


 


段飛偶爾提起小時候,都是挨打的故事,他在家裡聽到最多的話就是「廢物」「垃圾」「你怎麼不去S」。


 


而賴雪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賴雪在她舅舅家生活了幾年,寄人籬下備受欺凌。當她舅舅準備賣掉賴雪父母留下的房子——也就是我們一直以來住的這套房子時,賴雪S活不讓,所有親戚都指責賴雪,「還能讓人家白養你啊?!」。


 


於是賴雪剛十歲就自己一人生活了,變賣家裡的物件,撿拾廢品,飢一頓飽一頓地活著。


 


在她被班裡那些「好孩子」孤立時,有個已經輟學的大姐頭願意帶她玩,她便自然而然地跟著她們玩。盡管也被欺負,但有時候,也會給她口吃的。


 


「爸,媽。」我小聲叫他們。


 


果然,他倆對這稱呼完全不敏感,直到後排的家長拍了拍他們肩頭,他們才回過神來。


 


「老師叫你們上去呢。」


 


「啊?」


 


兩人趕忙起身,然後手足無措地走上講臺。


 


8


 


他們低著頭,像被老師教訓的學生。


 


見班主任遲遲不發話,他們忍不住偷瞄。


 


班主任隻好疑惑著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有請年級第一段晴的家長分享教育經驗。」


 


兩人猛抬頭,表情更為震驚。


 


「啊……經驗……」段飛撓撓頭,但發型堅固,撓不太動。


 


賴雪看場面尷尬,覺得自己義不容辭,便開口:「我來說吧。」


 


但她隻想好了這一句,下面該說什麼是一個字也想不出來。


 


臺下眾人目光灼灼,她誰也不敢看,於是看向我。


 


「說實話,我們哪有什麼教育經驗,段晴的成績百分之一百靠她自己,不,百分之一百五。因為我們有時候不僅幫不上忙,可能還打擾了她,拖累了她……我站到這兒真的不好意思,還是讓她站上來吧。」


 


匆匆說完,她就要拉著段飛下來。


 


班主任微笑著叫住了他們。


 


「非常謙虛的家長,雖然這是我們的初次見面,但在段晴同學的作文中、話語中,我對二位也有一些了解。不必妄自菲薄,你們給了她自由安全的土壤,這棵好苗子才能茁壯成長。」


 


我眼瞅著他倆臉越漲越紅。


 


「那麼,段晴同學的這份獎狀,就由你們頒給她吧。」


 


我進入教室,走上講臺,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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