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空間比一樓更加破敗,牆皮剝落,露出斑駁的水泥。
角落裡堆放著廢棄的辦公桌椅,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潮湿的氣味。
唯一一張還算完好的長桌旁,擺著兩把椅子,桌面上甚至放著一瓶紅酒和兩隻高腳杯。
“段會長倒是講究。”夢安然挑眉,語氣裡帶著幾分譏諷,“在這種地方喝紅酒,不覺得掉價嗎?”
段曦沒有接話,隻是優雅地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向她:“夢總,請。”
夢安然沒有動那杯酒,而是直接拉開椅子坐下,雙腿交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說吧,費這麼大周折約我出來,到底想談什麼?”
段曦抿了一口酒,目光幽深:“夢總最近的動作,讓我很困擾啊。”
“哦?”夢安然輕笑,“青禾會利用慈善為名,從中斂財,我不過是做了每個公民該做的事,稱不上錯吧?”
“呵……”段曦放下酒杯,聲音冷了幾分,“夢總,自始至終我都沒對你做過不可饒恕的事,但陸衡和陸逸可是好幾次險些讓你喪命啊。你不認為自己站錯隊了嗎?”
夢安然微微傾身,紅唇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是嗎?狸貓換太子,讓我的人生與他人對調,這算不上不可饒恕嗎?”
“可你享受了陸家十七年的富貴啊,如果不是我把你換到了陸家,你還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嗎?”段曦語氣平淡,絲毫不見慚愧。
夢安然卻也不生氣,淡淡一笑,“你說的是事實,所以我不恨陸家,也不恨你,但不代表我的生母能夠容忍別人將她的親骨肉換走。”
她對段曦的敵意,一直源於蘇宛曼,每每回想起蘇宛曼初次見她時那種愧疚和小心翼翼,她便覺得該找段曦算這筆賬。
段曦不以為意,將杯中紅酒飲盡,“陸家這麼多年沒給過你分毫溫情,陸衡和陸逸一直將你當做玩物,在找回陸傾城後二話不說將你趕了出去,你就一點都不恨嗎?”
夢安然睨著段曦看了幾秒,紅唇一勾,“聽明白了,你今天約我出來,是誅心的。不過……”她垂眸盯著面前的紅酒,清澈的玻璃杯中倒映出她眼底的寒光,“你打錯算盤了。”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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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曦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你帶了人?”
夢安然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笑容甜美卻透著寒意:“段會長,你以為我會一個人來見你嗎?”
段曦咬牙:“你算計我?”
“彼此彼此。”她後退一步,輕輕拍了拍手。
瞬間,數名黑衣人破門而入,將段曦團團圍住。
夢安然兩手背在身後,笑得甜美卻異常瘆人,“段曦,你給秦沐下藥的事,是自己認了呢?還是要收點皮肉之苦才肯招呢?”
此話一出,其中一個黑衣人舉起了一個微型攝影機對準了段曦。
段曦神色恍然了一下,蹙眉問道:“什麼藥?”
夢安然聳聳肩,神態輕松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新做的美甲,“你不該這麼蠢的啊,現在還沒發現段竟遙跟我聯手了嗎?生日宴特意給他發邀請函,讓他逃離你的監視,他也坦白了你命他往秦沐酒裡下藥的事。”
段曦怔了怔,突然嗤笑一聲,而後轉為狂笑,充滿了諷刺:“我不過是測試他的忠誠度,給了他兩顆布洛芬罷了,你以為違禁藥物有這麼容易拿到嗎?”
夢安然倏然抬眸,眼神如刀地扎在段曦身上,試圖將對方刺穿,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她面前。
可是段曦的眼神裡隻有譏諷,絲毫不見慌張和掩飾。
第182章 割開塵封的往事
透過段曦的眼神,夢安然敢百分百確認給秦沐下藥的人不是段曦派來的。
如果不是段曦,那還能是誰呢?
夢安然垂眸思索片刻,突然眸光一滯,輕蔑地扯了扯唇角。
該死,被陸逸跟陸傾城擺了一道!
段曦掃視一圈,忽然笑了,“夢安然,你搞這麼大陣仗,就是為了給一個男人討公道?”
夢安然隨意地擺擺手,包圍段曦的黑衣人瞬間撤開,退到一旁。她朝前走了幾步,沒有回答段曦的問題,反問道:“我一直很好奇,你針對陸家,是恨陸家,還是恨陸家的某個人?”
段曦似是想起了些過去,唇邊的笑消散不見,眼底充滿了恨意,“與你無關。”
夢安然故作無辜地聳聳肩,“的確與我無關,不過是今天來見你之前,段竟遙查到你的親哥哥在三十年前殉情了,八卦一下罷了。”
提及哥哥,段曦眼中怒火騰升,咬牙切齒道:“這一切,都是陸忠害的!”
夢安然聽著段曦的控訴,指尖輕輕摩挲著紅酒杯沿。
夕陽的餘暉透過破碎的玻璃窗,在她精致的側臉投下斑駁的光影。
“三十年前,陸忠強佔你嫂子,害得她投河自盡。”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刀,“你哥哥殉情,母親上吊,你父親也因傷心過度酗酒傷身。”
段曦的瞳孔猛地收縮,手中的酒杯"啪"地一聲捏碎,紅酒像鮮血般從她指縫間滲出,“你調查我?”
“你哥哥段明,和你嫂子林婉。很登對的一對璧人。”夢安然的聲音帶著幾分惋惜,“可惜,被陸忠毀了。”
段曦側目望著窗外漸沉的暮色,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裡浸著三十年的苦楚。
“那年我十六歲,哥哥帶著未婚妻回家吃飯。”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指節發白,“林婉姐穿著素雅的藍裙子,給我帶了桂花糕。她笑起來時,眼角有顆小小的淚痣。”
空蕩的廢棄辦公室裡,她的聲音像一把生鏽的刀,緩慢地割開塵封的往事。
“陸忠在百貨公司看見林婉姐的第一眼就瘋了。他派人跟蹤,查地址,最後直接帶人闖進我們家。”段曦的瞳孔劇烈收縮,眼眶漸漸泛紅,“我躲在衣櫃裡,聽見林婉姐的哭喊,聽見哥哥的哀求……那天的雨聲很大,大得蓋過了一切聲音。”
紅酒在杯中搖晃,倒映著她扭曲的面容。
“三天後,他們在護城河裡找到了林婉姐。她穿著那件被撕破的藍裙子,眼角的淚痣泡得發白。”段曦突然神經質地笑起來,“我哥哥抱著她的屍體坐了一夜,第二天就跟著跳了下去。”
她的手指死死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桌面上。
“母親把他們的結婚照掛在客廳,每天就坐在照片前發呆。直到某個清晨……”段曦的聲音突然輕得像羽毛,又似銀針,“我看見她的布鞋在晨風裡輕輕搖晃。”
“三十年。”她仰頭飲盡杯中酒,玻璃杯砸在地上碎成無數片,“我活著的每一天,都在等著看陸家血債血償。”
夢安然站在光影交界處,看著這個被仇恨蛀空的女人。
段曦緩緩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你告訴我,我該怎麼不恨?”
她原本的家庭是那樣美滿幸福,是陸忠毀了她的家!
夢安然聽完段曦的控訴,眸色微動,但很快又恢復冷靜。
她輕輕敲了敲桌面,語氣淡然:“所以,這就是你狸貓換太子、把陸家攪得天翻地覆的理由?”
段曦冷笑:“陸忠毀了我的家,仗著自己有權有勢,甩過來五百萬就想將所有罪惡抹去,根本不夠!我要讓他家宅難安,讓他破產,我要毀了他的一切!”
夢安然沒有評價,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段曦,語氣陡然轉冷:“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復仇,害的不隻是陸家,還有我母親——蘇宛曼。”
段曦嗤笑一聲:“她不過是失去一個女兒,而我失去的是整個家!”
夢安然眼色驟冷,不過……段曦已經在走向滅亡了,不需要她多添一把火。
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睨著段曦片刻,轉身準備離開,卻又停住腳步,側頭淡淡道:“對了,秦沐的事,我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段會長,我們之間的賬,改天再算。”
段曦死死盯著她的背影,手指攥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夢安然走出廢棄大樓,夜風拂過她的發絲,她微微眯起眼,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陸逸,我們該談談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陸逸低沉的笑聲:“好啊,我等你。”
夢安然掛斷電話,指尖在手機邊緣輕輕敲擊,眼底閃過一絲冷芒。
車子在夜色中疾馳,窗外的霓虹燈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
"陸逸,你果然還是這麼喜歡玩借刀殺人。"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鄧林不過是個擺在明面上的幌子,下在秦沐杯中的藥隻是普通的感冒藥或是安眠藥,與酒精發生作用,使秦沐感覺頭暈不適。
真正令秦沐發熱的藥物,塗在了陸傾城身上。
她記得秦沐提過一嘴,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聞見了一股異樣的香氣,她原以為隻是中藥之後聞見陸傾城身上香水味的作用,抓到鄧林後便沒再細查。
如今回想起來,那種異香,才是真正的迷藥。
陸傾城那天剛回國,在國外又一直被監視著,不可能買到迷藥。
抓到鄧林的時候,段竟遙的眼神澄澈且坦然,也不是他的手筆。
當天出現在砚都酒店裡,跟陸傾城有直接關系且能夠接觸到陸傾城的人,隻有陸衡和陸逸。
陸衡向來不屑用這種低俗手段,排除下來,嫌疑人隻剩陸逸了。
嘴上說著合作、同盟,夢安然差點忘了,陸逸的把戲多得很,從來就不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
第183章 大小姐是不能低下頭顱的
陸氏醫院病房區燈火通明。
夢安然踩著高跟鞋走進電梯,指尖按下頂層按鈕。
電梯門開時,張韜已經帶著人在等候。
“陸傾城醒了?”
“剛醒不久,陸逸在裡面。”張韜低聲道,“不過,還有別人。”
夢安然挑眉:“誰?”
“陸衡。”
她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抬手示意保鏢留在外面,獨自走向病房。
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她看到陸逸正站在病床邊,而陸衡則陰沉著臉坐在沙發上。
陸傾城虛弱的聲音隱約傳出:“大哥二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陸家私生女,看在我跟你們有一半血緣的關系上,你們幫幫我好不好?”
夢安然冷笑一聲,直接推門而入。
三人同時轉頭。
陸衡眸色一沉,冷聲道:“你來幹什麼?”
“來看戲啊。”夢安然優雅地靠在門邊,目光掃過病床上臉色蒼白的陸傾城,“她入院的通知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不來一趟豈不顯得我不近人情?”
陸逸笑得意味深長:“看不出你這麼有人情味呢。”
“哼。”夢安然冷笑一聲,緩步走到病床前,突然伸手掐住了陸傾城的下巴,“上次真是一點沒錯怪你,膽子挺肥,下藥的事竟然有你一份。”
陸傾城瞳孔猛地收縮,回想起夢安然的恐怖,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單,“跟、跟我沒關系……”
陸逸上前一步:“放手,這裡是醫院,不是砚都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