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為了上學我搬到一個新小區。
某日上學,我被一個黃毛堵在了必經之路。
他吊兒郎當站在面前,惡狠狠說:
「從今天開始,每天給我三塊錢保護費,不許告訴家長!」
我哪見過這種人,當時就嚇哭了。
扔下兜裡的五塊零花往學校跑。
從那天起,每天上下學,身後不遠處總是會有團黃色的毛若隱若現。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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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燦,劉老師說你今天上學哭了,怎麼了?是不是換了新環境不適應啊?」
媽媽關心的詢問,差點讓我再度哭出來。
但一想起白天那幕,我又癟著嘴搖搖頭。
見問不出什麼,媽媽安慰了我幾句後進了廚房。
不多時爸爸過來留下兩句話。
「如果學得不習慣可以和老師講。
「但如果是被人欺負了,一定記得和家裡人說,爸爸媽媽在呢,你不用害怕。」
或許是爸媽的話給了我底氣。
第二天我又在熟悉的胡同遇到了那個熟悉的黃毛。
我終於有勇氣看清楚他的樣子。
看起來沒比我大幾歲,十二三的樣子,嘴邊還有一圈絨毛。
一臉戲謔的表情看著我,手裡拿著個什麼拋上拋下。
我鼓起勇氣對他喊道:
「我不怕你,我今天……最多給你兩塊。」
該S的懦弱,我本想說一塊來著。
誰知我說完,黃毛竟一口答應下來。
我還以為是我的強硬有了效果,誰知他又說:
「昨天說了要你三塊,你給了五塊,今天就收你一塊好了。
「不過以後可是要每天三塊喲,不然我就把這東西塞你書包裡。」
他把手往我面前一伸,那拋上拋下的竟然是一隻長滿膿包的癩蛤蟆。
我哇地一聲又被嚇哭了。
我發誓,我最討厭黃毛了。
2
從那天起,我每天的五塊零花錢,銳減到兩塊。
哪怕家裡給了我一張整錢,黃毛拿到也會拿出一些五毛一毛的湊齊兩塊還我。
這就導致每天課間的牛奶我訂不上了。
每周最期待的就是放假那兩天,我可以看不見那團黃毛。
但偶爾我從樓下往下看,還能看到一團黃色的毛發在小區裡晃蕩。
真討厭,他竟然也住在這個小區。
半個月過去,我連續兩周沒訂牛奶的事被家裡知道。
這天我爸一臉嚴肅地來我房間詢問我錢花哪了。
我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既然你不愛喝牛奶,以後每天就給你兩塊錢吃飯好了。」
我急了,每天就兩塊錢,那豈不是早飯都吃不上了。
於是,我吞吞吐吐地把每天早上要交三塊錢保護費的事說了出來。
爸爸的臉色變得鐵青,知道黃毛也住在這小區後,當即拉著我來到樓下。
跟周圍人打聽一番,最後在小區綠化帶找到正在挖野菜的黃毛。
他看到我爸氣衝衝的樣子,拔腿就跑。
「小兔崽子往哪跑!」
我爸一個箭步上前拎著他衣領拽了過來。
揚手就打。
「小小年紀不學好,學人敲詐勒索!今天就替你父母教教你!」
身上連續挨了好幾下,他愣是一聲不吭。
我爸都打累了,他躺在草上梗著脖子:「那是保護費!」
「好好好,我看你這小兔崽子能保護誰,你家長呢!走,我找他們說去!」我爸都氣笑了,直接拎著胳膊拽起來。
誰知道一個不注意竟然被他蹬了一腳脫手。
回過神來他都跑沒影了。
「呸,小兔崽子挺能跑,就這麼大地方我還能找不到你?走,閨女,爸給你報仇去!」
我當時覺得爸爸帥極了,就是一個蓋世英雄。
但我還是有些擔心,拉著他袖子小聲說:「算了吧,你也打他了,他應該不敢了。」
「這小混球,打是打不服的,以後再欺負你怎麼辦?必須找他家長嘮嘮!不行就送少管所去。」
小區不大,鄰裡之間就算叫不出名字也都眼熟。
黃毛的住處不難找。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黃毛竟然不住在任何一棟樓裡,而是小區內的自行車棚。
3
在這個四個輪子還存在於富裕家庭的年代,自行車是人們最便捷也最容易獲取的交通工具。
每個小區都存在這樣一個自行車棚,裡面單獨隔出來一間小屋用於看車人休息。
但一般建築都很簡陋,僅能遮風擋雨罷了。
難以想象黃毛會住在這裡。
我爸氣衝衝地找上門,一腳將本就不堪大用的木門徑直踹開。
「兔崽子給我出來!」
我跟在後面發現爸爸的身形似乎凝固了,透過腋下看清楚裡面。
報紙糊滿的牆壁圍成的小屋裡僅有一張鐵架床和一張木方拼湊的桌子,連稱得上是椅子的東西都沒有。
床上躺著一位面容枯槁的奶奶,眼窩深陷的樣子很嚇人。
若不是黃毛坐在床邊拿著碗做出喂食的動作,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活人。
「你……你們給我出去!出去!」
挨打時黃毛都沒有生氣,此刻的他卻猩紅著眼睛朝我爸衝來。
一頭頂在我爸肚子上,可就算是個半大小子又怎麼能跟一個正值壯年的成年人抗衡。
但我爸似乎呆住了,就這麼被他頂出門口。
翕動著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原本的怒火似乎被一盆冷水潑下,隻殘留縷縷青煙。
「柱……子,你是不是又惹禍了……」
老人說話很牽強,每一個字吐出來都很費勁。
接著聽到裡面窸窸窣窣,似乎在穿鞋下地的聲音。
「別……別難為孩子,我跟您道歉……」
她似乎經常處理這種事,沒有表現出意外。
黃毛站在門口,似門神一般阻擋著我們。
眼神中有惶恐,有憤怒,還有一絲哀求。
「不……不是,我們找錯人了,抱歉啊大娘。」
我爸快速從口袋裡掏出二百塊錢,往黃毛懷裡一塞。
「給你修門的。」
說罷帶著我快步離開。
4
回到家後,我爸讓我進屋內,他們倆在外邊竊竊私語。
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依稀感覺是和黃毛有關。
從車棚離開後,大概有一星期沒見過黃毛。
我也終於能喝上牛奶,但總感覺牛奶似乎也沒有那麼好喝,鬼使神差下,我不再喝牛奶了。
一周後再次聽到黃毛的消息還是在起夜時,爸媽臥室傳來的聲音。
「這趙彬也是個可憐孩子,是個孤兒,跟劉大娘生活。」
「你也是,不了解清楚就動手,真要是打個好歹的,我看你能不能過得去。」
「我這不是心疼閨女嘛,大不了我不追究就是了。」
「我看那孩子心不壞,就是缺乏正確的引導,雖然跟燦燦要錢,但從始至終也沒對燦燦做什麼過分的事,不就是每天三塊錢嘛,以後多給燦燦三塊,就當是做做善事了。」
後面臥室的聲音越來越小,聽不清楚。
但第二天早上我的零花錢就從五塊漲到了八塊。
懷揣著八塊巨款,一連三天我都沒看到過黃毛。
手裡資產也攢到了二十五塊之多。
或許他真的是害怕了。
這天放學,輪到我值日,比以往晚放學半小時。
路過一網吧門口,兩個反穿校服的高年級學生突然攔住我。
「小丫頭,借點錢花花唄。」
我捂住口袋搖搖頭:「我沒有。」
其中一個伸手就要拉我手掏兜。
「有沒有我看看就知道了。」
這兜裡可是我攢下的三十多塊,怎麼舍得被他們拿走。
直接抱著褲子口袋趴在地上。
緊接著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
「活膩了吧,啥人都敢動,都給我滾!」
隻覺得腦後生風,然後撲通一聲,什麼東西砸在我身邊馬路上。
抬頭看竟是黃毛,他呸了一口爬起來再度朝兩人衝去。
都差不多大,對面兩人又比他高壯,哪裡打得過。
讓人摔了一個又一個跟頭,但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樣,逮著一個人又撞又打,甚至最後都上牙咬。
「他媽的遇到個神經病。」
又是一腳被踹翻,那兩人也怕他瘋狗一樣的狀態,對視一眼後轉身跑了。
他掐腰站在馬路牙子上大喊:
「以後看到你柱爺繞道走,不然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
原本刺眼的黃毛在夕陽的映照下,似乎柔和了很多。
他轉頭看著我,眼睛都被打腫了還咧嘴笑:
「咋樣,保護費不白花吧?」
我點點頭,從口袋裡把手抽出來,展開後露出一沓皺巴巴的錢。
「吶,給你。」
他搖頭:「上次你爸給過了,修門花了一百塊,剩下的足夠這個月了。」
「那就下個月的。」
我強行把錢塞到他手裡,說來奇怪,這錢放在兜裡,總是不安心,反而交出去心裡好像落下一塊大石頭。
說罷我衝他揮揮手,跳著往家跑。
「可是下個月你們放假啊!」
我沒聽清他的話,隻是再次揮揮手。
後來我才知道,沒看見他的那段日子,他一直都偷偷跟著我,我上學他跟著,我放學也跟著。
那天我放學晚了,他也在門口蹲了半小時。
之所以不露面是怕我爸再去車棚一趟。
長大後我再次見他提及過這件事,我問他那時候是準備一直暗中保護我嗎?
他卻說不是,在我之前他也向其他人收過保護費,但每一次都被人找上門來教訓一頓,然後拿走家裡的東西當賠償。
我爸是唯一一個不拿東西還給錢的,所以他打算保護到那個月就結束。
但因為我的強行續費,才有了後面的故事。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