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同學你這兒填錯了哦。」
她脫口而出的寶貝讓我有點蒙,但很明顯,她應該是叫錯人了。
她把有錯的那張單子推過來,點了點錯的地方,語氣依舊溫柔,但比起剛才那句寶貝還是冷淡不少。
「筆在那邊,同學改完再走哈。」
大概是除了初中以前我媽叫過我寶貝以外,沒人這麼叫過我,莫名地,我記住她了。
第二年,我又來了這個學校,這次我是上臺打比賽的那個。
隊伍仍舊要送一份資料過去,我自告奮勇地攬下這個任務,但這次會議室裡坐的不是她。
第三年,我又來到這個校區比賽,這次我沒去送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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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遇見她了,在校門口。
我等人送資料,她背著厚重的電腦哼哧哼哧地回來。
頭也不抬地從我身邊路過。
我有點想打個招呼,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麼,她大概也早把我忘了。
我們第二次遇見,是早飯,她排我後面,我聽見她說要一個包子、一個茶葉蛋打包。
這次,她依舊沒看見我。
我們遇見的頻率有點高,好像我出門就總能遇見她。
隻是她從來看不見我。
如果她發現我能像發現魚湯一樣輕易就好了。
她「發現」我的那天,是我以為我不會再偶遇她的那天。
那天是周六,我起了個大早去吃早飯,還拎了一堆回去,沒遇見她。
中午老師在別的餐廳訂了員工餐,我沒出門。
晚上,我和幾個隊友一起去了最近的食堂。
他們原本還在討論年年吃這兒的食堂,這菜色也沒怎麼變。
說著說著又變成了別的玩笑,我默默地聽著,走到門口的時候伸手替他們掀了一下簾子。
晚上的簾子好像有點重,是下雪打湿了嗎?
有點肉乎乎的小手抓住我的手腕,軟乎乎的觸感讓我有一瞬間的毛骨悚然。
這種感覺大概像,你覺得井應該隻有水,但它卻爬出了貞子。
哦,是她。
她生氣了,很明顯。
但她又消氣了,很奇怪。
她好像很喜歡抓著我的手腕,但這是門口,堵門不太好。
我建議她先松開或者換個地方抓。
她跑了。
我回頭看向隊友們,他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應該……不是我嚇跑的吧。
周日,我沒見到她。
周一,賽程結束了,我準備坐公交車回趟家。
公交車上,人太多了,我本來沒看見她。
我戴著耳機聽 MP3,然後她從天而降摔進了我懷裡。
有時候緣分確實挺奇妙的。
我說給她讓座,她說不用,我摟著她挺好的。
我大腦短路了。
所以她是有點喜歡我嗎?
司機師傅雪天開車可能比較追求刺激,在頻繁的剎車和油門交替中,我不小心親到了她的耳朵。
還不等我解釋,她就跳起來衝向後門。
我一直覺得她很靈活,食堂那次她靈活地繞過我,這次她靈活地繞過車廂所有站著的人,順利抵達後門下車。
我試圖追上她的步伐,但車上人太多了,我擠到後門的時候門已經關了。
我的座位也沒了。
唉。
走在路邊被人要了聯系方式,她說學校旁邊的甜品店招工,她覺得我很符合。
我原本想拒絕,但一看傳單上的地址,又改變了主意。
幹了半個月,她一次甜品也沒來買過。
她不喜歡吃甜品嗎?
直到那天打烊以後我回店裡拿東西,遠遠地就看見她在拖地。
我深呼吸準備進去假裝不經意地說一句「好巧」,然後問她叫什麼名字。
「好」字剛出口她就給我放倒了。
太丟人了。
我忍著尾椎骨的疼,顫巍巍地站起來。
完了,全完了。
我想哭,但我憋住了。
她抬腿了,她要走過來嗎?她會不會覺得我太廢物,準備奪門而出啊!
她那麼靈活,而我剛剛負傷……
我黯然神傷地後退半步把門堵S。
別管,我今天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餘亦。
「餘亦謝時去,西山鸞鶴群」的餘亦。
我們連名字都這麼般配。
第二天下午,她說下班後要來看我。
我把地拖了兩遍,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衣服也換了新的,可惜家裡隻有六神,不然我一定要噴點香水。
等待的過程總顯得有點漫長,尤其是當你想很快見到這個人時。
在我把這個不到五十平的出租屋檢查第三遍以後,我覺得我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我拿出資料開始學習。
直到門鈴響了,我才恍然她是不是到了。
哦,我媽剛才好像來過,但她有鑰匙。
果然是她到了!
她還帶了禮物,是個果籃。
冬天的果籃好像很貴來著,她會不會買完這周就沒錢吃飯了?
她好像確實沒吃晚飯。
她看見魚湯眼睛都亮了。
她看著碗裡的魚湯,眼睛裡有一種近乎虔誠的渴望,明確地傳達著「請讓我喝一口」的信號。
我媽又回來了?
她不是有鑰匙嗎?
——後來我媽說她看到門口垃圾桶的拖鞋,知道我有客人,怕嚇到我朋友才敲門,好吧,確實比直接開門震撼小點兒。
餘亦好像有點怕我媽,也是,我也怕長輩。
但她沒吃飯,回去搞不好還沒錢吃飯。
我問她餓了吧是想讓她留下吃飯,我告訴她我媽媽做飯很好吃,當然,我做飯也很好吃。
我沒想到我媽一個人跑去廚房了,說實話,我不敢想象我爸知道後我會被批鬥得有多慘。
我家我爸做飯更多,我媽是做飯好吃但不輕易出手,就算出手那也是我爸屁顛兒屁顛兒地打下手。
我坐立難安。
她也坐立難安。
我們一拍即合,躲進廚房的角落擇菜。
其實我還是有點想給她露一手的。
但我做飯沒我媽好吃。
不能端上桌,有對比就會有拉踩。
我要悄悄地送。
嘻嘻,她誇我送的飯好吃!
雖然她以為是我媽做的,但這不就代表著我的廚藝已經進步到能和我媽媲美了嗎?
這是她對我的誇贊!
而且我又聽見她說寶貝了。
她說寶貝的語氣真好聽。
她畢業了,我送她的畢業禮物她大概是忘了拆,那塊手表是在我們交往兩個月之後她才開始戴。
畢業那天我本來想請她吃大餐,但她有宿舍聚餐,隻能作罷。
我原本說請她吃飯,但她非要請我。
她還給我準備了禮物。
坐在飯桌前,我摸著口袋裡那張票,它好像在發燙。
我問她以後都要留在這裡嗎?
她說在這裡已經找好工作了。
我微微地松了口氣,不會異地的話,她答應的概率會更大一點吧。
我送出了那張票,然後默默地加強了每天的鍛煉強度。
表白那天我緊張得不行,她答應以後我很想把她抱起來轉圈圈,但她懷裡有一大束花兒。
說起戴項鏈,其實我是戴完以後才後悔,因為我發現我完全可以從前面幫她戴上。
這樣我們就會有一個不經意的抱抱。
她說要親我的時候,我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哦,忘記學習接吻技巧了。
真是百密一疏啊。
但還好,我還算聰明。
回頭該去學習新教程了。
番外(餘亦視角)
我原本以為這次的願望是沒有調劑嚴格執行的,但調劑總會以我意想不到的形式發生。
當然,不是黎鶴不行。
他很行。
之前兩次被調劑怕了,也沒想過還有三合一調劑法。
我原本以為憑我這一年三十幾萬的年薪,成為億萬富翁大概要等下輩子的時候。
意外出現了。
我確實在三十五歲生日之前成了億萬富翁,但是是因為黎鶴創業趕上風口,七八年就有了十幾億的身家。
而這,都是我們的婚後財產。
真·來源合法·億萬富翁。
關於長壽,倒沒有真的活到一百歲,黎鶴八十九那年走了,我剛過完九十大壽,頭一天晚上睡覺他還說讓我奔著朝一百努力,然後他就再也沒醒。
他走了,我這日子就好像缺了一大塊口子,沒幾天我夢見他。
他問我是不是想他了。
我說是。
他嘆了口氣,跟我說讓我再等等, 他在地底下把家弄好了再說。
我說:「他別是再裝個新家,娶個新老婆。」
他說:「那不能, 地府的鬼都知道我窮。」
我說:「給你燒了那麼多錢, 你咋能窮?」
他說:「財不外露,而且地府也通貨膨脹得厲害,我得多置辦點兒產業。」
我說:「行吧,你給我個日子,定好了你來接我。」
他說:「十年,湊個整, 你不總說想長命百歲?」
我說:「不行,十年太長, 我現在這老胳膊老腿, 出去玩兒都不盡興。」
他說:「那六年?」
我說:「六年正好二婚。」
他生氣又無奈, 說:「總不能讓我現在就把你領走吧。」
我點點頭:「確實不行, 我今天沒洗頭。」
夢開始模糊,他的臉和身子越來越遠,我追了幾步發現追不上,喊了一句。
「兩年, 我最多等你兩年,你不接我,我就改嫁!」
九十二改嫁,應該能上頭條。
過九十二歲生日那年, 我特意把所有孩子和孫輩甚至曾孫輩都叫齊。
訂了個九層的大蛋糕。
晚上叫護工給我洗了頭,洗了澡, 剪了指甲,戴了喜歡的戒指和耳環,把黎鶴表白送的那條項鏈翻出來, 他後來送過我很多貴的,但總覺得都不如這條順眼。
護工被這陣仗嚇到了,背著我偷偷地給孩子們打電話。
「保佑我在三十五歲之前成為身體健全、身心健康的美女億萬富翁(貨幣指定人民幣,來源合法)。
「行但」我想我今晚一定會夢見他。
夢裡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唐裝:「嘿, 情侶裝。
「來接我的?
「說好的兩年, 不按時來要沒老婆嘍。」
他笑著過來牽我的手。
我問他都變成鬼了,能不能變年輕點兒?
他說, 那我得再跟他結一次婚他才告訴我。
我笑, 他變成鬼也是小氣鬼。
地府的婚禮和人間的不一樣,黎鶴先帶著我去拍了兩張白發蒼蒼的婚紗照。
然後才告訴我,其實隻要我很想變年輕, 那我一開始進地府就會是年輕的模樣。
末了, 他還安慰我:「沒事,老婆你現在的樣子也超漂亮, 優雅永不過時。」
我冷笑一聲:「我這樣是為了配你, 你趕緊給我變回當年那個帥小伙兒!不然我去看別的帥鬼。」
他「哦」了一聲重回顏值巔峰,哪怕已經看了幾十年,我還是不由得感嘆:「真帥啊!」
結!這婚馬上結!
八九十歲的我倆裝嫩拍了組二十的婚紗照。
地府的婚禮,黎鶴財大氣粗地選了最傳統的中式婚禮, 一路都在燒錢。最好笑的是洞房花燭,蠟燭都燒短一半兒了他開始抽風求我從小往大了變。
非說想看看我小時候長啥樣兒。
啥樣兒?人樣。
但他說他也給我看。
行吧,能怎麼辦呢?自己男人自己寵著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