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室友人淡如菊,不爭不搶。
六個人的小組作業,她說無關緊要,就當是給其他小組一些機會吧。
於是她心安理得地跑去和男朋友約會,我熬夜奮戰,幫我們拿到了最高分。
大學生創業計劃大賽,她說少傷和氣,我們就讓讓其他對手吧。
我沒理她,暗自將答辯提前預演多次,奪得了國賽金獎。
和我組隊的同學,包括她在內,都受益不少,綜測分排的均極為靠前。
可就在我自習完路過辦公室時,聽到她和導員說:
「老師,我室友可急功近利了,沒什麼科研素質,為了一點課堂平時分都要爭個頭破血流的,真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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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員說她識大體,把班委機會、保研名額、國獎和優秀畢業生榮譽全部給了她。
可明明她成天逃課刷劇,煲電話粥到深夜攪人睡眠。
而我品學兼優,才是最有資格的那個人。
回到寢室,她嘟起嘴抱怨說她也不想當班委拿榮譽的。
是導員非要把這一切推給她的。
我笑了。
重來一世,室友再找我組隊時,我冷嗤了聲,扭頭就走。
1
臨近畢業,小長假期間,室友白雨薇拉我們一塊出去旅遊。
我手裡頭堆積的事情已經全部處理完畢。
加之又想搜集點寫作素材,其他兩個玩得好的室友也想一塊出去。
被她三番五次的勸說整煩了,沒多想便同意了。
盡管白雨薇不是那麼惹人喜歡,但是室友同學一場。
共處四年,今後大概也不會再怎麼聯系。
這場旅行就當作是最後的告別吧。
她的溫和善良在全年級是出了名的。
輔導員曾多次在集體大會上表揚她的沉穩謙遜和淡泊低調。
這往往使人想起某種場景。
譬如幼兒園在放學後給小朋友們獎勵小紅花。
兩相對比,近乎諷刺。
出發前,她新做了美甲。
冰透海鹽系列,山茶花樣式,帶有小型水晶和亮片,兩三釐米長。
由於滑動手機不方便的緣故,全程的景點安排和路線規劃,白雨薇統統拋給了我們。
每到達一個景區,她總是用手滑過自己的指甲,神色淡淡地看著周圍,說道:
「這裡也就這樣,完全就是人看人,還想著有多麼好玩呢。」
「可惜我們排了那麼長時間的隊,真是不值得……」
「那個……你們不會沒有用心規劃吧……」
「早知道這樣,我們還不如待在酒店不出來呢。」
室友小 L 和小 Z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彼此。
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紛紛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2
現在已是夏季,太陽日漸毒辣了起來。
樹蔭時有時無,一路上我們都打著傘前進。
沒過多久,白雨薇就把傘撇開了。
她抱怨這鬼天氣,瞥了眼我們。
說自己手酸得要S。
「唉,要是我男朋友在這兒就好了。」
「他都不會讓我打傘,更別說讓我拎包了。」
「一切都不用我操心。」
而起初,我們說過天氣會很熱。
讓她納入考慮範圍之內。
白雨薇不以為意。
小 L 和小 Z 和我對視了一眼,仍舊保持著沉默。
就在前幾天的晚上。
我們三個人正睡得酣甜。
突然被走廊裡的一陣嚷嚷聲驚醒。
一貫以冷靜自持為傲的白雨薇,居然旁若無人似的。
直接和男朋友在電話裡對吵了起來。
吵到最後,她哭得撕心裂肺,求人家別不要她。
其他寢室的同學按捺不住。
出來一頓吼罵,才把她轟回了寢室。
我們都裝睡得很好。
白雨薇至今還以為,我們並不知曉她分手的事實。
3
挨到飯點,我們走到這裡最大的夜市和小吃街。
一路賣臭豆腐、澱粉腸、炸雞柳、烤魷魚,缽缽雞和酸辣粉的。
白雨薇嫌厭似地皺了皺眉,她用手揮了揮前面的氣味:
「我們晚上就吃些這嗎?」
「全部是垃圾食品的,看著就不健康。」
「幹淨衛生都無法保證。」
「你們是不是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啊?」
小 L 看著她笑了笑,陰陽怪氣道:
「喲,大小姐,誰還能像您那樣把我們放在心尖尖上呢?」
「前天吃的火鍋你說太鹹,昨天吃的湘菜你說太辣。」
「今天中午吃的海鮮你說吃不習慣。」
「你說要來看看有什麼特色小吃一類的,現在我們來找了。」
「你又開始抱怨。」
「你之前不是說吃什麼都可以,隨便嗎?」
「挑三揀四的,不滿意就自己規劃唄。」
「爹媽給你生的腦子和手,白長的啊?」
小 Z 終於也忍不住,撂攤子不幹了,嗆了起來:
「就是,我們願意陪你出來,就是給你面子了。」
「嫌棄這嫌棄那的,要不要臉啊?」
「爹媽有幾個錢,還真把自己當根蔥呢???!」
「你算老幾啊你??!我伺候你大爺的,老子不幹了!」
「真是慣的。」
小 L 和小 Z 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把手裡的水甩給她。
撕破臉皮,轉身就走。
白雨薇嘟了嘟嘴,很委屈地把唇給扁了下去,就要哭出來似的。
她看向我。
我也淡淡地挪開了視線。
換作是往常,因著她難纏的性格。
我也許會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懶得跟她計較,順帶著幫上她一把。
可是這次,我隻是裝作沒看見似的,和小 L、小 Z 一同走開了。
4
就在上個月,我晚上自習完發現有東西落在了院辦。
回去取時,看見輔導員辦公室的門沒關攏,燈亮著。
白雨薇站在裡面,手裡提著一盒茶葉,捧了一束淡雅的百合花。
輕描淡寫地向輔導員打我的小報告道:
「老師,你大概不知道,我室友桑梓涵其實挺急功近利的。」
「她怕耽誤自己的事,平時總是找借口推辭班裡的活動。」
「也沒有什麼科研素質,為了一點課堂平時分總跟人爭個頭破血流。」
「說真的,沒必要。」
「她讓一讓其他同學又怎麼呢?」
導員狀若無意地接過了她手裡的東西。
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
說她一向討厭急功近利的人,尤其是像我這種毫無集體榮譽感的學生。
原本還打算看在我年級第一的份上,想著把省級優秀畢業生的名額給我留著。
現在看來,綜合素質不行,也沒什麼必要了。
直接把這榮譽給到白雨薇就好了。
而白雨薇聽到這消息後,手指扣緊了衣擺,神色顫抖了下,穩住了平靜。
她擺擺手道:「老師,不用的。」
「您該給到誰就還是給到誰。」
「我沒事的,這不打緊。」
輔導員笑著搖了搖頭: ?
「這個名額就定你了,你也就別推脫了。」
「你啊,就是不愛表現自己。」
「有什麼實力都藏著掖著,光重過程不要結果的。」
「上周你爸又來找我了一次,專門跟我提起你來……」
5
這個點,所有的老師都下班了。
周圍空無一人。
僅有樓下門值的屋子裡還亮著燈。
這竊竊私語似的交談聲。
我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隻覺一陣心寒,惡心起來。
敢情我是好心當作驢肝肺,被這白眼狼利用了番,倒打一耙。
為她作了嫁衣裳?
白雨薇哪裡是不愛表現自己?
她是根本就沒什麼好表現的!
哪次比賽組隊,不是她旁敲側擊,不厭其煩地在我身前左說右說,想跟我一起組隊得分?
哪次集體活動,不是她缺勤我替她冒名補上來著?
哪次團隊合作,不是她袖手旁觀、懶懶散散,最後由我來善後?
回頭這些罪名倒被她這顛倒黑白的嘴一說,全安到我身上了!
之前是我忙於搞錢,無暇他顧。
這些事情不過是被她磨嘴皮子磨得煩躁,順帶著幫了她一把。
我懶得跟她計較,她倒把自己當回事呢?
如今看來,我那保研名額、國獎榮譽,班委一職,統統被轉移給她。
跟她的添油加醋肯定脫不了幹系。
難怪之前的所有努力均數付諸東流!
正準備離開時,裡面又響起了細碎的聲音。
「雨薇啊,上次給你那保研、國獎名額什麼的,也算是給對人了。」
白雨薇含蓄地笑了笑。
「謝謝老師。」
「不過我倒是不在乎這些,我室友挺在乎的。」
「隻是她那S記硬背的樣子我實在看不過去了。」
「我想著這麼好的機會和榮譽,總不該給到一個資質平庸的人,尤其是像桑梓涵這種。」
「這才向老師您說明她潛力不行的。」
輔導員頓了頓:
「也是,一個農民家庭出來的學生能有多大的前途?」
「不犯蠢就算好的了。」
……
我在外面靜靜地聽著,沒有吭聲。
憋了滿肚子的火,想衝進去一人抡上兩拳。
又想起上回有同學因不滿而頂撞輔導員,她直接跟人家開了個記過處分。
畢業關頭,萬不能出了差錯。
要想把她們徹底搞臭,怕是得從長計議。
我將手裡錄好的音保存好,長嘆了口氣,走出了院辦。
而夜空中萬裡無雲,一顆星子也沒有,一片空曠。
6
這次出來旅遊,主要還是因為小 L 和小 Z 也想讓我一塊。
至於白雨薇,順不順著她,倒全憑我個人的意願。
把她當作空氣也是無所謂的。
或許還能借此機緣解鎖她的其他陰暗面,搜集更多的數據。
此時,在小 L 和小 Z 那裡吃了閉門羹的她,一臉柔弱無辜地看著我。
似乎在等待我的幫助。
一副假惺惺樣,裝腔作勢的。
我的腹部對此感到一陣反胃。
我便立馬背過身去,走遠了。
受到冷落的白雨薇無處可去,隻好遠遠地跟在我們身後。
逛完夜市時,已是晚上八點半了。
古城附近被堵得水泄不通。
公交車過不來,出租車也打不到。
就連共享自行車和電車也快被掃沒了。
行動再不快點,就得走個 10 公裡的路回酒店。
我和小 L、小 Z 瞄到可以騎的車就開始掃。
白雨薇見狀,就開始淡道:
「騎個自行車回去,這多不體面啊。」
「我還穿著裙子呢,握著車把,手指甲也容易折。」?
「又不是缺錢,怎麼可能打不到車?」
「省著這點錢又能做什麼呢?」
小 L 笑了:「喲,大姐,您什麼時候跟過來的?」
「你樂意打你打吧。」
「又沒讓你騎,愛騎不騎。」
「也看著點地圖上的交通實況吧。」
「路痴就路痴,別整的跟個白痴似的。」
說完,小 L 朝她翻了個白眼,我們一路騎遠了。
風吹了過來。
身後的白雨薇穿著條白色的裙子,在黑夜中格外顯眼。
她表面還是一臉的風輕雲淡,滿不在乎的樣子。
裙子的褶皺卻早已被她捏緊了。
7
回到酒店,房間依舊很滿。
部分旅客退掉的房,又被後來的客人迅即預訂上了。
我們無法換掉之前和白雨薇合訂的家庭套房。
隻能將其中一張單人床挪遠了,留給她。
我們三個睡到另一張大床上去。
後半夜,都睡熟了。
卻被白雨薇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和強烈的燈光給吵醒了。
「寶寶,你來接我好不好?嗚嗚嗚……」
「隻有你最關心我,你對我最好了。」
「你給我新買的鑽戒我很喜歡。」
「我室友都不管我,嗚嗚……」
「我穿著高跟鞋走了兩個多小時才走回來。」
「後腳跟都被磨破了……」
「寶寶,我流血了。」
……
起初,我們以為這場自導自演的「好戲」將會很快結束。
便睜一眼閉一隻眼地保持著沉默。
哪知她的喋喋不休,竟越來越神經質的密集起來。
故意要引起我們的注意似的。
忸怩作態,另人作嘔。
小 Z 操起一隻拖把,狠狠地拍到了地上:
「寶寶,寶寶!寶你個貝的寶!」
「擱這跟誰裝呢你?」
「早都被甩了,你做這副樣子給誰看啊?」
「惡心S了,吃了蒼蠅都沒這麼難受。」
「哭哭啼啼的,吵S吧!」
白雨薇猛地被驚嚇到,手中的手機跌落到床上。
由於誤觸,屏幕亮了。
根本沒有什麼通話顯示。
隻有她跟前男友的合照壁紙。
見我們識破她的自說自話後,白雨薇的臉色瞬間煞白。
8
大多數人都趕著假期的最後一天回去。
返程的票極為難搶。
我們先前訂好的票已經很難改籤。
不得不和白雨薇在同一處檢票口進行檢票。
前日發生的事又使我們對她產生了種種忌憚,紛紛避她遠了點。
我們不理她之後,白雨薇雖說是要自己規劃。
卻仍舊是我們做什麼,她也照做如常。
我們商量著說要去爬山,她聽到後便即刻把票給買了。
臨近山頂時,突然有樹枝折斷的聲音,零散的小石塊滑落下來。
緊接是更大的落石。
身旁的遊客一時慌亂了起來。
哭喊聲,大叫聲,逃命聲。
周圍亂作一團,嘈雜一片。
看到這種情況,白雨薇迅速地瞄準一處牆體,貼近,用背包護住頭部,躲在結實的障礙物下。
她雙手揮舞著把我們往外趕,一個人霸佔著四五個人的空間,神色顯得非常的焦急。
「你們快跑啊,不要管我……」
「我一個人在這裡就好了。」
「爬了近五裡路的山,我是再怎麼樣也跑不動了。」
「快跑啊……」
她聲淚俱下地在那裡表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