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湖中的荷花已經有些敗了,隻剩下幾株枯荷在風中搖曳。


 


數月前,我還是眾人交口稱贊的第一才女。


 


可現在。


 


卻已是街頭巷尾談笑議論的主角。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失了貞潔的女人。


 


即便知道我是遭人陷害,也改變不了我失貞的事實。


 


一切自積雲寺開始。


 


便,也在這裡結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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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整個沒入水底時,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闖進我的視線。


 


我的父親。


 


這一個多月,我們生活在一個屋檐下。


 


可他一直對我冷言冷語。


 


他怪我克S母親。


 


也怪我辱沒了尚書府的聲譽。


 


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


 


腳底的石頭墜著我沉下湖底。


 


意識模糊前,我看見父親驚慌失措的臉。


 


「雪兒,別做傻事。」


 


他奮力朝我遊過來,歇斯底裡喊我的名字。


 


我隻是笑。


 


緩緩松開了攥在手心裡的撥浪鼓。


 


「父親,我想去夕顏的世界看看。」


 


16


 


那個初秋的午後。


 


一向冷硬,不苟言笑的尚書大人在湖邊泣不成聲。


 


他沒能救下她。


 


他的女兒。


 


抱著石頭走進了那片毀了她清譽的湖裡。


 


再也沒有走出來。


 


番外(葉夕顏)


 


1


 


姐姐的遺體運回尚書府那天,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我特意選了大紅的衣裙,站在風裡招搖。


 


葉尚書頹唐的臉上升騰起怒氣:


 


「你姐姐新喪,你怎可如此沒心肝?」


 


「你覺得是葬禮,而我卻覺得是新生。」


 


我淡淡一笑,不帶半點溫度:


 


「她能擺脫掉你這樣的父親,怎麼不算是喜事一件呢?」


 


他被氣得喘不過氣,揚起拐杖就要打我。


 


卻被我一把折成了兩截。


 


「姐姐這十八年來一直謹小慎微,從不敢行差踏錯,針織女工,琴棋書畫,都做到最好。她卷成這樣,不過是想得到父親的一句誇獎而已。不過動動嘴的事兒,父親竟從來沒有看到過她。


 


「你覺得是她害S了母親,所以十幾年對她不聞不問,冷漠至極。呵呵,是不是覺得這樣顯得你很深情啊?可再深情,也擋不住你一個接一個地把姨娘娶進門!葉修文,你裝這深情給誰看?」


 


仿若當頭挨了一棒。


 


葉尚書呆呆看著我,啞口無言。


 


到最後,他紅著眼說:「我知道我薄待了雪兒。


 


「我隻是想先讓她去寺廟裡住一段時日,待風聲過去,我便……」


 


「所以,自始至終你都覺得姐姐失了貞潔,丟了你的臉,是不是?」


 


我抿了抿唇,冷冷地看著他:


 


「顧廷算個什麼東西?京城的風言風語又何足懼?你以為逼S姐姐的到底是誰?」


 


葉尚書的臉色一片灰白,整個身軀一點點彎了下去,像條喪家之犬。


 


「葉修文,是你。」


 


我瞪視著他,不給他躲閃的餘地:


 


「是你逼S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2


 


葉尚書被我氣暈了過去,整個靈堂亂作一團。


 


當天晚上。


 


趁著夜色,我悄悄打開了棺椁。


 


【統子,用我所有的積分兌換一粒還魂丹。】


 


【宿主,積分用光的話,你就徹底回不去了。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


 


我定定望著棺椁中安靜沉睡的姑娘。


 


【她是個好姑娘,絕對不該是這個結局。


 


【世界這麼大,我想要帶她去看看。】


 


3


 


我和姐姐去了朔漠。


 


邊塞民風淳樸,那裡的人很快接納了我們。


 


在那裡,我們隻是相依為命的窮苦姐妹。


 


姐姐一手好繡活,很快成為當地綢緞莊裡最好的繡娘。


 


綢緞莊的生意也因此越做越大。


 


老板娘是個爽利人,直接將其中一間鋪子交給姐姐打理。


 


攢下第一桶金後,姐姐開設了芙蓉書院。


 


學堂裡除了教授四書五經之外,主修各種實用技能。


 


我是她聘請的第一位先生。


 


「女子不該囿於閨閣和後廚。天大地大,也該有女子的一片安身之處。


 


「夕顏,你說的異世我無法身至,但心向往之,我想讓你在這裡試著幫我實現。」


 


我握著她的手,鄭重點頭:


 


「好。」


 


任教第一天,我就當著所有學生的面將《女則》和《女誡》撕得粉碎。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於群峰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我站在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


 


「這是我的老師教給我的道理,現在我把它分享給你們。」


 


4


 


當然,操辦這些事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我們租的屋舍被官府查封過。


 


走在大街上,偶爾也會有潑皮無賴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罵我們離經叛道,不守婦道。


 


連系統也牢騷滿腹:


 


【古代女性地位低下是個時代問題,一所書院、一間繡坊又能有啥用啊?


 


【你們不要太理想主義了。】


 


姐姐能聽到系統聲音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了。


 


面對質疑聲,她從來都不曾氣餒過。


 


「我未曾想過要改變什麼,我隻是想在她們心裡播下一顆種子。」


 


「對。」


 


我握著姐姐的手,信心滿懷:


 


「教員說過,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說不定這顆種子日後便可長成參天大樹呢。」


 


5


 


涼州城下第一場雪時。


 


芙蓉書院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勇威將軍崔昭。


 


當初,崔家退婚時,崔昭還在邊疆駐守。


 


等他得到消息,匆忙趕回來時,姐姐已經在我和統子的幫助下S遁了。


 


葉家一片缟素,準備安葬姐姐時,崔昭鮮衣怒馬,闖進靈堂。


 


當時就掀了棺椁,非要和姐姐生同衾、S同穴。


 


於是,就看到了棺材裡滿滿當當的爛土豆。


 


八尺壯漢在靈堂上又哭又笑,嚇暈了好幾個膽小的丫鬟。


 


後來,他便一路追著我們的蹤跡到了朔漠。


 


這幾年,也多虧他的照應,官府才沒有再難為我們。


 


他每次一進書院,目光就黏在姐姐身上。


 


姐姐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


 


他戍守邊境,又黑了不少。


 


但整個人還是英姿挺拔,頗有些芝蘭玉樹的味道。


 


隻是依舊有些笨嘴拙舌:


 


「玉娘,你看這個碗,它又大又圓。


 


「玉娘,你看這個面,它又長又寬。


 


「玉娘,要不我給你表演個胸口碎大石吧?


 


「……」


 


玉娘是來朔漠後姐姐新取的名字。


 


而我不喜歡那個文绉绉的夕顏,直接換成了王濤。


 


姐姐每每被崔昭惹得心煩。


 


可我若是撵崔昭走,她明顯更煩。


 


我捏了捏姐姐的手心,笑道:


 


「昨日種種,和玉娘、王濤無關。


 


「姐姐,你該往前看看。」


 


6


 


崔昭再次來書院,拎了個血糊糊的狼牙。


 


「玉娘,這是今年我獵S的第一頭狼, 給你做個狼牙項鏈可好?」


 


姐姐繡花的手明顯一抖,但還是含笑道:


 


「好。」


 


唉。


 


戀愛的酸臭味簡直快燻S我了。


 


我在心底跟系統悄悄蛐蛐:


 


【崔昭這家伙, 除了腦子不太好使, 其他都還湊合。】


 


系統衝我翻白眼:


 


【是誰當初說對 185 黑皮體育生不感興趣來著?】


 


「我肯定不感興趣啊。」我伸手扯過姐姐, 笑道, 「我是說他做我姐夫勉強夠格啊。」


 


姐姐的臉早紅得滴血, 捏著那顆狼牙躲進了屋內。


 


我笑望著崔昭:


 


「崔將軍,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姐姐提親啊?」


 


「提親?」


 


崔昭驚得跳起來:「提親!對, 提親!


 


「玉娘,我現在就回去準備, 明天就能娶你進門。


 


「你等著我, 一定等著我。」


 


他慌裡慌張地說完, 也不待姐姐搭話,便騎著馬飛奔而去。


 


老遠了還能聽見他高亢洪亮的笑聲:


 


「我崔昭要有媳婦兒啦!


 


「哈哈哈, 我崔昭要有媳婦兒啦!」


 


7


 


來朔漠的第五年。


 


我和姐姐在街頭無意間碰到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四目相對的一瞬, 他的眼裡迸出熱切的光。


 


「雪兒?顏兒?」


 


他扯著姐姐的衣襟,激動得熱淚盈眶:


 


「你還活著, 你真的還活著……」


 


眼前的人潦倒落魄, 滿面塵霜。


 


誰能想到這便是當年威風凜凜、動不動就要上家法修理我和姐姐的葉尚書?


 


「你們離家後, 我也被人彈劾為父不慈, 逼S親女, 丟了官職。


 


「當年父親確實做得不好,讓你們受了許多委屈。這些年,為父一直在反思, 也一直想要彌補。」


 


他將手中的撥浪鼓緩緩伸到姐姐面前:


 


「雪兒,這是小時候你最想要的撥浪鼓, 為父幫你修好了。


 


「你能不能,再給為父一個機會?」


 


姐姐的眼眶裡有淚在閃。


 


隻是一瞬, 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這位大爺, 您可能認錯人了。


 


「我叫玉娘,這是我妹妹王濤,我們並不是您的女兒。」


 


她伸手接過那個修補好撥浪鼓,隻端詳了片刻,便輕輕丟在了地上:


 


「這玩意兒是三歲小孩才玩的, 我早過了玩撥浪鼓的年紀了。」


 


是啊。


 


那時她特別渴望的, 你沒有給她。


 


等她不需要時, 你偏偏又來找存在感。


 


終究是冬日的陽傘, 夏日的狐裘。


 


用不到了。


 


「雪兒,你怎麼能不認我啊?我是你爹爹啊。」


 


葉尚書倉皇地撿起摔壞的撥浪鼓,老淚縱橫。


 


趕來的崔昭一下擋在姐姐身前:


 


「葉伯父慎言。


 


「您的女兒數年前被您逼得投湖自盡了。


 


「難道您忘了嗎?」


 


8


 


一片贊許聲中,我又聽到了系統酸溜溜的聲音:


 


「(【」良久, 才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哭。


 


我和姐姐都沒有回頭, 隻是手挽著手,一起走在熱鬧的街頭。


 


現在的她叫玉娘。


 


是勇威將軍夫人。


 


也是繡坊的老板娘, 芙蓉書院的教書先生。


 


涼州城百姓稱她為玉夫人。


 


她是大樹, 是炬火,是燦爛星光。


 


現在的她很好,很好。


 


而陪她一路走來的我,也昂揚錚錚, 扎根大地,挺直脊梁。


 


我們挽著彼此的肩膀,站成了最堅定的模樣。


 


系統在我心頭暖暖一笑:


 


【這個故事其實也挺不錯的。


 


【你覺得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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