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一雙眼睛SS盯著我手裡的東西,我知道他認出了我手中的忘情丹。


當初的阿笙也曾經吃過這顆藥丸,她與雲澈訣別,告訴他自己心中已無任何情感,勸他憐取眼前人。


 


後來,阿笙便不見了,像一陣風,消失在所有人的世界裡,沒留下任何痕跡。


 


如今拿著這枚藥的人換成了我。


 


我笑著對他開口:「雲澈,你負我,連神仙也看不下去了,故而給我這樣一個機會。唯有擺脫有你的回憶,才有我的新生。」


 


「阿晚有什麼問題,我們自己解決,你先將那東西扔掉。」雲澈的聲音冷靜了下來,他眼睛SS盯著那枚藥丸,眼眶逐漸泛了紅。


 


他說:「我們不是說好,要互相糾纏折磨一輩子嗎?你不能夠放棄我,玉遲晚。」


 


他在發抖,他真的害怕了。


 


「雲澈,你記錯了,七年前,你決意要糾纏一世的人已不再是我,是阿笙。」我朝他緩緩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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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澈,你不是我的少年郎了。」


 


他的眼神看起來是那麼驚慌無措,一瞬間,竟給我一種他還深愛著我的錯覺。


 


但也隻是錯覺了。


 


在他絕望的嘶喊聲中,我將忘情丹藥吞下。


 


雲澈想要伸手來搶,卻終是撲了個空。


 


意識模糊之前,我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朝我走來,娉婷嫋嫋,正是青春年少。


 


阿笙。


 


我合上眼,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


 


她走到我跟前,笑意吟吟地看著我:「王妃,你如今有想忘懷的事情了嗎?」


 


我看著她清麗的眉眼,又想起我和雲澈的曾經。


 


5


 


我們從生來便相識。


 


從前兩家隻隔了一面牆,雲澈天天來找我。


 


哪怕學堂裡的夫子說他成日隻知道圍著女孩轉,日後難以成氣候,他也不在意。


 


他說他心悅我,這話他三歲時便開始說。


 


說到十三歲,都不曾改口。


 


那時候的他看我的眼神,從來都像是在看稀世的珍寶。


 


他說:「我此生僅有之夙願,便是遲晚,若我雲澈能得玉遲晚為妻,必定此生不移。」


 


他那時候將話說得那樣真,就連爹娘見了,也是一臉歡喜的笑容,打趣著開口:「看來我家晚兒日後不愁去處了。」


 


隻是爹爹剛說完這話,便又板起了臉,對著雲澈開口道:「雲家小子,你可要努力,晚兒是我家珍寶,日後隻嫁上京好兒郎的。」


 


那時候多好啊,雲澈常對著爹娘誠懇許諾他會待我如珠如寶,讓我做這世上最無憂的女孩兒。


 


父親也常笑著拿這事打趣我,他們所有人看起來都很愛我。


 


那是一種,嬌養在掌心的寵愛,一旦關起門來,府中上下哪怕是爹娘都盡數以我為先。


 


可那也隻在關起門時,在門外的世界裡,有名譽、財富和權力的爭鬥。


 


和這些東西相比,所謂嬌寵著的女兒好像也不過如此,不值一提。


 


所以在我十九歲那年,雲澈才敢大膽毀約。


 


他向我要人,告訴我他已變了心。


 


他愛上了我從水災中救回來的丫鬟,在我們成婚的第三年。


 


雲澈愛上了阿笙,愛上了那個與這個時代所有女子都不同的灑脫姑娘。


 


她行事謹小慎微,甚至有些時候,在面對可以絕對碾壓她的權力時,她都可以稱得上是怯懦了。


 


可她眼中永遠有對自由的向往,不止如此,她還告訴我:「人可以為了很多事情低頭,但決不能拋棄自己的內心,若是在心中自認了自己是合該低頭的人,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她說,隻要自己不否認自己,不從心底看輕自我,那麼縱使身份卑微,也能一直有尊嚴地活著。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亮晶晶的,好像這世間的所有風霜都吹不垮這束光。


 


可我依稀記得她剛來府中的時候,望見街邊老妪關愛幼女,也會觸目傷情流淚。


 


她告訴我,她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家對她並不能稱得上好,所以看見這千年前的時代裡,仍有呵護女兒的父母,便忍不住想落淚。


 


她就是這樣一個,時而堅韌,又時而脆弱得好似葦秆般一折就斷的女孩。


 


一個身上帶著不同於這個時代色彩的鮮活姑娘。


 


這樣與眾不同的人,如同一縷光般,倏然照進了我與雲澈十多年來循規蹈矩的人生。


 


從那時起,雲澈似乎也變得離經叛道起來。


 


他背棄了自己的諾言,罔顧從前對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許諾。


 


執意向我要人。


 


我自覺受辱,負氣回去娘家,迎接我的,卻隻有緊閉著的府門。


 


娘親的聲音裡含著淚,相隔著厚重的朱門與我說話。


 


她說:「孩兒啊,我與你爹這是在為你考量,出嫁女子,哪有因為夫君收個通房便要置氣回娘家的?這要傳出去,整個京中隻會說是你不能容人。我的兒,那可是名聲啊,難道你連名聲也不要了?」


 


手上的包袱重重砸在地上,平生從未有這樣的一刻,我覺得娘親的聲音是如此陌生。


 


我隻覺得渾身冰冷,待反應過來時,我已然流著淚在重重地砸門。


 


我說:「是雲澈先羞辱了孩兒,難道這也是孩兒的過錯嗎?孩兒全程是清白的,爹娘緣何不願給孩兒開門?」


 


「開門、開門啊!」我的喊聲引來不少人,其間不是有認出我身份來的,對著我小聲指指點點。。


 


人群議論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而我置若罔聞,隻是徒然地揮臂,一下又一下擂著家門。


 


終於,門開了。


 


娘親一把將我拽了進去,她眼中的淚跡早已幹透,隻有頰上依稀還剩些水漬。


 


此刻她向著我的神色中盡是惱怒,不待我開口,便已劈頭蓋臉朝著我責罵起來:「阿晚,你這是在做什麼?當街鬧上這樣一出,是將我們府門當作菜市場麼,人人都能來看上一眼熱鬧,你為人竟是這般絲毫不知羞恥麼?」


 


她一邊說著,食指恨恨地戳著我的頭,像是恨不得就此將我的額頭戳穿。


 


從那一日起,那痛意便一直停在了我的額間,這麼多年來,從沒有消散過。


 


每每發作起來,總叫我淚湿兩眼。


 


那日我回娘家,甚至沒能見上父親一面。


 


從前將我扛在肩頭說要為我摘星攬月的男人如今也隻是命令僕從傳來冷淡的一句話。


 


「外嫁之女不得久久滯留娘家,這府中已經沒了你的屋子,若是不想被當著眾人的面趕出門去,就早點回去找姑爺低頭認錯。」


 


我終究是回去了,來接我的人隻有阿笙。


 


我發現,若是父親真將我趕出府去,他便能由此搏上個深明大義的美名,他當真會這樣做。


 


他素來愛美名,從前是愛妻如命,後來是教女有方。


 


從前我恃寵而驕,卻不曾做好寵愛隨時會被收回的心理準備。


 


回到雲府之後,府中上下對我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


 


老夫人將我叫去了院中,找了由頭罰我抄了十五卷書,其中大多數為《女誡》《女則》。


 


有姑母旁戚來串門時,她們還會指著我大聲議論。


 


「從前以為是個識大體的,才讓澈兒迎了人進門,想不到太尉府中,卻是沒有教她半點規矩。」


 


這樣棄嫌萬分的語調,讓我覺得在我與雲澈成婚前,那個殷切握著我手說:「晚兒從前在家中便是嬌嬌,日後來了王府,自然什麼也不會改變。」的人並非是她了。


 


雲澈有心冷落我,一連數月,我甚至沒能夠見上他一面。


 


終於,在第三個月的時候,我妥協了。


 


那一日,我叫下人從我的嫁妝裡選出了好幾副包好的貴重頭面。


 


又準備了些珠玉瑪瑙做禮物,心頭斟酌了好久,才走進了阿笙的屋子。


 


或許是我臉上殷切的笑意實在太過虛偽,阿笙被嚇了一跳。


 


隨即,她看向我的目光當中,帶上了決絕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個傻姑娘看向我,唇邊的笑容很苦,她說:「王妃,您本不是這樣的人。」


 


我依舊維持著面上的虛偽,回首示意下人將禮物送了上去。


 


浸著些墨漬的小木桌堆滿了昂貴的首飾,我勸她:「這個世道本就是女子為艱,若能嫁得良人,自然是最好的出路了。」


 


說罷,我不待阿笙反駁,又一把覆上她的手掌,用力之重,便是連我自己都未察覺。


 


像是完成任務般,我朝著她開口:「王爺身份高貴,又是痴情種子,他如今心中有你,這本該是一樁美事。」


 


於是,我眼睜睜看著那個傻姑娘的眼神從無措變成了絕望。


 


那一瞬間,我的心底隱約升起刺痛來。


 


我又想起阿笙跟我說起的她從前的另一個家。


 


那個家裡從沒有人將她真正當人來對待。


 


她是父母賺錢的工具,是弟弟未來娶妻生子的儲備資金。


 


她想要逃離,可又總在最後關頭貪戀那點此生從來不曾享有過的父母溫情。


 


為了拯救自己,她在那將人化作齒輪的城市裡不停地勞作,期待能夠在那片冰冷的土地上能有一塊立足之地。


 


可後來,她害病累倒,父母卻將她許配給了一個蒼老得堪比她爹的暴躁老男人,隻為榨取她最後一點價值,換來一筆豐厚的彩禮。


 


阿笙最決絕的一次出逃,就是在前往老男人家的婚車上,她獨自跑了出去,光著腳,在經過一處街口時被逆行而來的車輛撞飛。


 


再醒來時,她便已身在了這裡。


 


在這片同樣愚昧壓抑的土地上。


 


「可我遇見了王妃,王妃是不同的。」那時候的她抱著我的手臂,情態上是少見的兩分嬌憨。


 


在最開始時,我確實在心頭像看待妹妹一樣看待阿笙。


 


甚至在她告訴我,此生對感情無望之後,還動過幹脆就這樣一生一世將她養在府中的念頭。


 


可我忘了,我也是在這浮世中飄零的女子之一。


 


我可以將阿笙從水災中帶回,卻無法拒絕我的丈夫向我討要阿笙的要求。


 


當初我從母家回來,受盡王府上下冷眼。


 


唯獨阿笙,不管不顧衝出了大門,一把牽住了我的手。


 


「王妃無錯。」她眼中含著淚,跪在了我面前,一字一句開口,似要將我從那即將吞沒我心的風暴中摘了出去。


 


可我呢,我當時隻是冷冷地甩開了她的手,看向阿笙的眼神中是畢生少有的敵意和仇視。


 


我說:「害我至此的不正是你嗎?」


 


那時的阿笙,看向我的眼神也同如今這般地絕望。


 


是了,我一直都知道,錯不在阿笙。


 


錯在輕許諾卻不能堅守的男兒身上,錯在這女子一旦出嫁便不能再有家的世道規則之上。


 


可無論是我的夫君,還是這個世道,我都改變不了。


 


我隻能向更弱者揮刀,將我所有的憤懑和不甘遷怒到她身上。


 


就這樣,一步又一步地行走於迷途,終究,我成了和阿笙父母一樣的人,用阿笙的一生,來換取我自己的利益。


 


阿笙慘白的臉落在我的眼中,我好像透過了眼前,看見了那個千年之後,被敲骨吸髓的家人逼迫得倉促逃跑的女孩。


 


可笑從前阿笙同我講那些事的時候,我還在心中暗忖人心之惡。


 


時代發展了千年,竟然依舊如此壓抑窒息。


 


我恨這世間對女子的盤剝無論是在千年之前,或是千年之後,都從來沒有變過。


 


直到如今,我亦成為了這樣的惡徒。


 


可我隻能閉上眼,逼自己不要去反悔自責。


 


我告訴自己,玉遲晚,她不過是個來歷不明的奴,你何須對她感到愧疚。


 


可終究是從那一日起,我開始夙夜難寐,一閉上眼,面前總會浮現阿笙絕望的淚眼。


 


6


 


明明最初相遇的時候,我和阿笙也有過一段好時光。


 


沒有辦法,她就是那樣特別的女子,誰又能不被她吸引。


 


我明面上收她做了我的丫鬟,給了她一個身份。


 


實際上,阿笙從來都如同我的妹妹一樣。


 


她會在夜裡將頭倚靠在我的肩上,同我講許多許多的故事。


 


那些發生在千年之後,或者她從書中了解到的千年以前的故事。


 


她說,她雖已活了兩世,可她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卻是從遇見我開始的。


 


「王妃是與他人不同的,自我來到這個地方之後,有不少人對我報以善意,唯獨王妃贈我以溫情。」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柔軟得一塌糊塗。


 


我便忍不住拍拍她的頭,同她講:「從前我就總想要個親近的姊妹在身邊,可惜家中規矩森嚴,手足之中,也總是寡情守禮,是阿笙的到來彌補了我此生遺憾。」


 


我的女孩兒便笑,笑得淋漓暢快。


 


夜色之中,她的眸子裡卻沾上淚光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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