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十七年後,家暴出軌的前夫癱瘓了。
兒子卻把他接回了家中。
讓我來照顧他的一日三餐。
之後,兒子把老家重新裝修翻新。
我的臥室背陰,裝著洗衣機,
前夫臥室朝南,自帶小客廳。
兒子對外說:「一家人團聚,真幸福。」
我卻覺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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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在意過我幸不幸福。
這一輩子,我是女兒,是妻子,是媽媽。
卻從來都不是自己。
1
「滋拉——」
方正的五花肉被小火慢煎,慢慢呈現出金黃的色澤。
門外傳來兒子的敲門聲:「媽,我們來了!」
我急忙把煤氣擰到小火,小跑著去開門。
兒子浩南大步略過我,拿著禮物袋,徑直朝屋裡走去。
「爸,這兩天身體怎麼樣?我給你買了按摩儀。
「還有你最喜歡的象棋,等吃完飯咱們爺倆來一盤?」
「好啊,正好這兩天脖子有點酸。」
兒媳麗娜看著我失落的神色,遞過來一個購物袋:
「媽,這是浩南單位發的洗潔精,洗碗不傷手。」
我接過袋子,一個人默默回到廚房。
外面歡聲笑語,一團熱鬧。
廚房裡寂靜寥寥,隻有紅燒肉「咕嚕,咕嚕」地在冒泡。
我看著砂鍋上緩慢升起的白色蒸氣,陷入了沉思。
十七年前,前夫婚內有了新歡,拋棄了我們娘兒倆。
這麼多年沒付過一分撫養費,我獨自一人把兒子拉扯大。
一個月前,他出車禍,下身癱瘓,後來娶的老婆帶著錢,跟健身教練跑了。
他沒人照顧,這才想起來有一個十七年沒見的兒子。
鬧著讓浩楠赡養殘疾的父親,不然就告到他單位領導那裡去。
兒子兒媳求我照顧前夫一段時間。
為了孩子的工作,我咬著牙答應了。
2
「媽,菜還沒好啊?都等著呢。」
兒子在客廳催促著,我急忙把紅燒肉大火收汁,再撒上一把小蔥花:
「好了好了,這就來。」
我拿起毛巾包著砂鍋,小心翼翼地端到餐桌上。
大家已經開吃了,並沒有等我。
秋風起,蟹腳痒。
我一大早去菜市場挑了六隻最肥的母蟹。
每人碗裡都放了兩隻,唯獨沒給我留。
兒子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紅燒肉,放進王大川碗裡。
「爸,多吃點,媽做的紅燒肉可是一絕。」
王大川瞥了一眼我,語氣有些不屑:
「這麼些年,她也就這點本事了。
「張桂英,你做菜怎麼不放辣椒?不知道我最喜歡吃辣嗎?」
「我不愛吃辣。」
兒子急忙表態,開口道:「爸愛吃辣椒,少放點,沒事。」
我瞪了他一眼,剛想開口,兒媳忙給我夾了一塊雞肉:
「今天中秋節,媽做了一桌菜辛苦了。」
兒子也端起酒杯站起身,朝著王大川敬酒:
「中秋月圓,咱們一家終於團圓了。」
我胸口悶悶的,喘不上氣,不再講話。
3
飯後,我一個人收拾著滿桌殘羹。
兒子拉著前夫下象棋,你來我往,S得不亦樂乎。
洗好碗筷後,我斟酌半天才對兒子開口:
「之前你說,給王大川找到保姆就搬出去,現在都半個月了,找到了嗎?」
兒子面色瞬間冷下來,語氣也有些生硬:
「媽,你知道找保姆一個月多少錢嗎?
「我們一個月工資才幾個錢?
「你天天又沒事幹,在家照顧照顧爸,怎麼了?」
我看著急赤白臉的兒子,有些不敢相信:
「你還想讓我照顧他一輩子!?
「我和他已經離婚了!別人怎麼看我?」
我情緒越來越激動,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我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他!咱們娘倆這些年吃的苦,你忘了嗎?」
王大川拿起桌上的茶杯,「砰」地砸到我腳下。
「臭娘們!閉嘴!」
兒子用力把我拉出家門,到樓下點了一支煙,有些不耐煩:
「媽,你能不能懂事點?
「你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乎別人說啥?」
我看著吐著煙圈的兒子,隻感覺他越來越陌生:
「王大川養過你幾天?你心疼他,不心疼我?
「你初中發燒得了腦炎,我管他要錢,他讓咱媽娘倆滾。我把你外婆留給我的手镯賣了,才給你治好病。你都忘了嗎?」
兒子煩躁地把煙頭扔到地上,用力地碾了碾。
「媽,我知道你受苦了。
「這老頭手上還有一套市區的房子,我不孝順點,他怎麼能把房子給我?」
我有些不解:「不是說他老婆把錢都卷走跑了嗎?」
兒子發出一聲嗤笑:「這老頭雞賊著呢,根本沒跟人家扯證,那女的就是拿了點現金。
「房本上隻寫了他一個人的名字。」
兒子拉著我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撒嬌:
「媽,你就當為了我,再忍忍。
「等他立了遺囑,把房子留給我,到時候是打是罵,都隨你,行嗎?」
因為王浩楠缺少父愛,我對他從小基本上有求必應。
我嘆了一口氣:「兒女債啊!」
兒子瞬間眉開眼笑,抱住我:「媽,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4
中秋節撕破了臉後,王大川更加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每天不是說菜太鹹,就是粥太燙。
四菜一湯愣是沒一個合他口味的。
使喚我做事時,就「砰砰」拍兩下輪椅把手。
不會開口主動講需求,要我看著他眼色辦事。
我聽不到,就一直拍,如果不理他,他就直接摔杯子。
我受不了和他吵架,他馬上給兒子打電話告狀,說我N待他。
兒子反復勸著我,再忍忍。
為了方便他起夜,兒子在他床頭裝了一個鈴,每次需要就按鈴。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前列腺出了問題。
他總是尿頻、尿急、尿不盡,一晚上能起四次夜。
我也被迫好久沒睡過一個整覺。
看著鏡子裡憔悴的自己,短短一個月好像老了十歲。
我下定決心,自己花錢也要給他找一個保姆!
中介效率很高,第二天,保姆就來報到了。
來的是一個比我大幾歲的山東大姐,性格爽朗。
呂大姐幹活麻利,說話也直率:
「你們中午想吃點啥?」
王大川自顧自開始報菜名:
「紅燒肉,油焖大蝦,爆炒肥腸,糖醋魚,木須肉,土豆牛腩。」
呂大姐傻了眼:「冰箱裡也沒這麼多菜啊。」
我有些無奈:「別聽他的,做兩個家常菜就行。」
王大川有些不爽,「啪」的一下又摔一個杯子。
「你家這口子脾氣真是有點大。」
我彎下身子幫忙撿玻璃,輕嘆了口氣:「他是我前夫。」
呂大姐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開口:
「妹妹,你可真是心善啊。」
5
中午吃飯,王大川又開始唧唧歪歪:「這菜也沒點味。」
呂大姐連忙道歉,又趕緊嘗了一口:
「有鹽吶,大哥你口味還挺重。」
「我就愛吃點辣的!」
呂大姐看了我一眼,語氣了然:
「我特意沒放的,桂英妹子不能吃辣。」
是啊,我不能吃辣,之前和他結婚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
王大川瞪著我半晌,從鼻孔發出一聲悶哼。
他用筷子敲了敲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呂大姐沒搞明白他的意思,忙問他啥意思。
他悶不吱聲,就是一直敲,時不時看著我。
當年和他結婚時,他也是這副德行。
我知道他的意思,拿過碗準備給他盛飯。
呂大姐這才醒悟,拉住我的手:
「大妹子,你就這麼慣著他吶?
「你有事說事,敲碗算怎麼回事啊?在這兒馴狗呢?」
我這才琢磨過味兒,之前一直以為他是不願意和我多講話,原來是學巴甫洛夫馴狗。
王大川被拆穿後,氣得面紅耳赤,端起盤子就砸向呂大姐。
滿盤菜糊了大姐一身,豆蹶子糊啦啦往身下掉。
大姐也不慣著他,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子。
打得王大川嗷嗷叫喚。
「臭女人!竟然敢打我!
「要不是老子癱瘓,我能打S你!」
王大川惡狠狠揮著拳頭,兇神惡煞,我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看著他猙獰的面孔,我好像突然回到了二十年多前。
6
那時候,煤礦工下崗,大批裁員,王大川工作沒了,從此一蹶不振。
天天窩在家裡喝燒刀子,每次喝多了就會罵我。
但凡我頂一句嘴,毫不留情的拳頭就會砸下來。
有次,我說家裡沒錢買菜了,勸他少喝點。
「S女人,還管起老爺們的事了!」
王大川抬腳,猛地踹在我肚子上,我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
無助!恐懼!絕望!
血在我身下寸寸蔓延,就這樣,我失去了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已經成型的女嬰啊!
他酒醒後,當著我父母的面狂扇自己巴掌,流了兩滴鱷魚的眼淚。
我以為他是真心後悔,卻聽到他在門外偷偷問醫生:
「掉的是男孩女孩?」
「女孩。」
他松了一口氣:「還好是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
「她以後還能生嗎?」
「病人這種情況需要好好休養,盡快清宮。」
他冷嗤:「沒有富貴命,還生富貴病。」
最後這筆錢,還是我媽偷偷塞給我的。
她心疼地抹了一把眼淚,卻對我說:
「二妮,男人都這樣,你以後聽話,就不會挨打了。」
男人,好像天生高女人一等。
我爸打我媽,王大川打我,一脈相承,薪火相傳。
我的心被再次攥緊,像冬天的冰刀子刮在身上,渾身血液冰涼。
因為送醫不及時,加上沒有好好休養,我落下了嚴重的月子病。
這麼多年,我以為自己已經釋懷了,原來傷口還在那裡,隻是被藏得更深了。
7
我止不住渾身戰慄,突然感覺自己特別渺小,
拼命鑽到桌下,想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呂大姐看出我不對勁,急忙扶我起身去醫院。
醫生很嚴肅:「你這是創傷後應激表現出的情緒閃回。
「你最近是不是很焦慮,難以入眠?」
我點點頭,自從前夫搬過來,我日夜焦慮,胸口總是發悶。
最近被迫跟著吃辣,胃也開始隱隱作痛,有時候還會出現一些幻聽的情況
醫生囑咐我遠離應激因素,多做一些身心愉悅的事情,可以把痛苦的事情寫出來。
呂大姐看著我,神色復雜,欲言又止:
「妹子,咱們得自己心疼自己啊。
「都是前夫了,你管他S活呢。人啊,得為自己活著。」
我點點頭,再次向呂大姐道謝。
回到家,客廳燈火通明,兒子沉著臉坐在沙發上,看到我,就開始興師問罪:
「媽,你請的什麼保姆啊?還敢打人!
「你有那個闲錢不如給我!看把咱爸氣的!
「你之前照顧得不是好好的嗎?明天就把保姆辭了!我要投訴她!」
我沒有接話,隻是把醫院的檢測報告單遞給了兒子。
他擰緊眉頭,瞄了幾眼報告單,隨手把單子一甩:
「你別聽醫生胡扯,他就是想掙你的錢!
「你好好的,啥病沒有,別成天自己瞎琢磨了。」
兒媳拿起來看了幾眼,笑著把單子疊好:
「媽,這也不是啥大病,歇兩天就好了。」
王大川斜睨著我,冷笑著開口:
「還啥 PTSD。我看就是矯情病。」
我的心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鼻子忍不住泛酸。
「媽,這事你給爸道個歉就翻篇了。」
我緊咬著嘴唇,不肯退步。
兒子皺起眉頭,語氣不耐:「行了,媽,你趕緊做飯去吧,我們都餓著呢。」
我痛苦地捂住腦袋,眼前又開始情景閃回……
為什麼永遠是我要退讓!為什麼我永遠都要認命?
8
十九歲那年,我考上了衛校,興高採烈跑回家準備告訴爸媽。
剛到家,發現離家兩年的大哥站在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