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得厲害心慌手抖,綠梅寸步不離守在床邊:
「小姐昏睡的這幾日,虞侍妾母憑子貴執掌中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管事們便私自克扣芳華院的月例……」
綠梅幾番哽咽,將近日發生的事和盤託出。
在蘇家之時,我和她哪裡受過這般窩囊氣。
可下一刻,房門被人粗暴踹開。
沈母和虞卿卿氣勢洶洶領了兩位彪悍的嬤嬤進來,綠梅如臨大敵用身子將我擋住。
沈母首當其衝,說話很是難聽。
「蘇染墨,你既醒了,那我便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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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整日要S不活跟奔喪似的惹人晦氣也就罷了,怎麼連身邊伺候的人都調教不好,讓卿卿在孕期見了血?」
話落,那兩位嬤嬤蠻橫將綠梅捉住,拿出白綾縛在她脖子上。
這是宅院裡最陰毒S人的法子。
我急忙從床上艱難爬起身,顫巍巍跪在地上求情:
「婆母恕罪,綠梅她……」
我話音未落,沈母便揚手甩了我一巴掌:
「不恭順的賤蹄子,要是衝撞了沈家未出世的金孫,你和你的丫鬟十條命都不夠賠!」
連年多病的身子不堪一擊,我耳邊傳來一陣嗡鳴重重倒在地上。
綠梅紅了眼眶對嬤嬤又抓又咬掙脫鉗制,衝過來將我SS護住。
「賤婢你是瘋了嗎?敢在母親面前造次!」
虞卿卿一腳踹上綠梅心口。
綠梅雙目圓睜,捂住胸口,昏倒在地。
沈慕白趕來,見我瞳孔渙散,癱在地上起不來。
一時如鲠在喉,有片刻憐憫動容之色。
虞卿卿捂著肚子喊疼,順勢依偎在男人懷裡。
沈慕白頓了頓眸光,終究沒有對我伸手,轉而焦急抱起虞卿卿出了院子。
沈母白了我們一眼,緊隨其後離開了。
良久後,綠梅恢復些許意識,吃力將我扶到床上。
又從我梳妝盒裡拿了幾件值錢的首飾跑出門,到城北去請大夫。
等她好不容易領著大夫趕回沈家,卻被紫玉截胡。
紫玉是跟在虞卿卿身邊的侍女。
先前是從土匪窩子裡出來的惡霸,做事向來蠻橫不講理。
綠梅急得不行,下跪求那紫玉放行。
對方卻是趾高氣昂說:
「你們家小姐這輩子反正也是病怏怏的半S不活,還瞧什麼大夫,不如早S早投胎解脫了好。」
說著,紫玉強硬搶了綠梅手裡的翡翠玉镯和金簪步搖,放肆笑著提步離去。
還嘲諷大笑:
「你家小姐S後省下的錢財,便由我替她花了罷。」
綠梅氣不過追了上去,卻被紫玉轉身一拳砸在腦袋上,生生吐了一口血栽倒在地。
07
夜裡,沈慕白再次來到芳華院。
他站在屋內不言語,看著我的病容神色復雜。
見我雙眸緊閉面龐淤青,雙手下意識攥著被子痛得發不出聲來,沈慕白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他曾將我視為此生摯愛,立誓要護我一周全。
可虞卿卿出現以後,一切都變了。
虞卿卿英姿颯爽如烈日驕陽,舉手投足和沈慕白所說的女俠極為神似。
而我隻是長了一張和他夢中女子一模一樣的臉。
遇到虞卿卿後,沈慕白越發覺得,自己對我的感情不過是菀菀類卿。
他思緒紛亂間,我呢喃自語:
「夜闌……」
聽到我不經意間喚出別人的名諱,沈慕白不由得心中一緊。
眯了眯眼睛,出聲問我:
「夜闌是誰?」
我雙眸微睜,見屋內站著的人是沈慕白,撇開目光不願看他:
「你來做什麼?」
沈慕白眸光驟然陰鸷,走上前掐住我的下顎,強迫我同他對視:
「我問你夜闌是誰?」
劇烈痛楚蔓延全身,我呼吸跟著愈發急促。
望著沈慕白那張和夜闌一般無二的臉,我呼吸一滯,心底如刀割般疼得厲害。
這段日子我總是嗜睡不願醒來,渴望入夢見到夜闌,經歷他和楚彎彎一點一滴的過往。
有時我甚至在想,老乞丐曾對我娘說的姻緣既定,或許不是沈慕白,而是夜闌。
可我又不確信,這世間是否有夜闌此人存在。
我臉色枯萎恍惚,語氣透著悽厲:
「沈慕白,我不曾因你始亂終棄而心生怨懟,也不曾因你寵妾滅妻而嫉妒生恨,你有什麼資格問我?」
沈慕白沉吟不語,話中透著譏诮之意:
「你既早已心有所屬,又與我斷發系情,真是情深似海!」
退婚那日,他不曾有絲毫猶豫。
可到如今得知我對旁的男子魂牽夢繞,沈慕白心口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酸澀而又糾結。
他此刻隻迫切想知道,我是何時同那位叫夜闌的人相識,又是在什麼時候變心。
是在那三年之內,還是要更早一些。
沈慕白眉間慍怒良久,終究沒問出口。
忽而一把甩開我的下巴,眼底染上陰鬱之色。
「蘇染墨,是你一意孤行要嫁給我,搶了本該屬於卿卿的正妻之位!」
「現如今你縱使心裡念著別人,我也絕不會讓你得償所願!」
說到此處,沈慕白臉上浮現幽深笑意:
「我要你親眼看著,我和所愛之人白首終生。」
「隻要我一日不休妻,你此生便永遠被困在這沈宅之中,不能再嫁!」
我望著眼前近乎失控的男子隻覺諷刺至極。
他分明不愛我,卻又對我莫名偏執。
當初竟是我一時瞎了眼,誤以為他對我的堅持是赤誠真心。
這些年的惦念,留戀,希冀,原來是全然的不值得。
08
沈慕白走後,我又沉沉睡去。
還做了個夢。
那是江南水岸坐落著一處君侯府,那君侯姓楚。
半夜子時,楚家上下靜得出奇,一縷清風攜著梨花獨有的幽香卷入屋內。
我起身推開房門,卻見院中梨樹旁站著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子。
玉冠束發,手執長劍。
「誰在那兒?」
我一時看不清他的臉。
來人轉過身笑意淡然,長相竟和沈慕白一般無二。
不過眉宇間多了幾分意氣爽朗:
「楚彎彎,我此番來可是要問劍,你怎麼連劍都沒拿?」
就像久別重逢的故友,我從腰間抽出軟劍,語氣很是雀躍:
「夜闌,你和本小姐過招十有九輸,最後一局是我讓著你,還不S心呢?」
我話音剛落,夜闌凌然出劍先手朝我襲來,豈料被我輕巧化解。
我與他一時打得難分難舍,激起地上花瓣漫天飛舞。
數十招過後,夜闌逐漸吃力轉攻為守,反倒失了士氣被我打得節節敗退。
夜闌被逼無奈,一躍而起上了屋頂收劍落坐:
「不打了不打了,老頭果然偏心,把畢生絕學都教給你了。」
我笑容明媚收起軟劍,施展輕功追上他並肩而坐:
「那是,夜伯伯對我最好了,我往後可是要做仗劍走江湖的女俠客!」
夜闌卻不認同:
「那可不行,你好歹也是名動江南的楚家才女,怎麼能整天喊打喊S,我父親的衣缽當然是由我來繼承。」
聽到這話,我眸光微深:
「你要回京?」
夜闌的父親便是如今皇城司的掌權者夜長亭。
夜闌話中多了幾分落寞:
「明早出發,三日後我便去皇城司報到,聖上重病的消息傳出,各方勢力爭權奪利,我想為百姓略盡綿薄之力。」
頗有志氣,我一臉興奮:
「我和你一起去!」
夜闌一口回絕:
「你在江南好生待著吧,京城正處多事之秋,這淌渾水你還是莫要惹上。」
我撇了撇嘴,卻是不以為然:
「我的武藝天下無雙少有敵手,夜伯伯一個人在京城孤零零的,他肯定想我,你就帶我一起去吧。」
夜闌仍是搖頭:
「不行,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說著,他又從腰間武器袋裡拿出一枚寒光森然的獨特短箭遞給我。
「你向來喜歡這些,這是我託兵器大師設計的冷箭,射出若中眉心,箭頭必定入腦,算作臨別之禮。」
我接過冷箭觀望,倒是形狀精巧。
箭前部為針狀,中部為菱形,後部為倒月牙鏟形,尾部還系著一串紅玉金穗。
是個一擊斃命的好利器。
「嘖,天下間哪有男子會送女子這樣危險的東西,不過嘛深得我心,就姑且當是你輸給我的彩頭吧。」
夜闌無奈失笑,將冷箭制作圖紙一並交給我。
我接過小聲嘟囔:
「聽聞京城裡的士族嫡女盛行聯姻,夜伯伯是二品大官身居要職,我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夜闌沒聽清,抬手輕彈我的腦門:
「你嘰裡咕嚕說什麼呢?」
我撇撇嘴道:
「沒什麼。」
心中早已有了旖旎心思,是情難自禁的悸動。
月色撩人,我將頭靠向夜闌肩膀。
他明顯身軀一愣卻並不抗拒,反問:
「幹嘛?」
我咻然紅了耳根,隻抬頭遮掩說:
「賞月。」
夜闌倒也不拆穿,臉上不自覺浮現出溫柔笑意。
悄然低頭將我的側顏映入眼眸。
京城皇城司內,夜闌第一天上任便遇到了一件萬分棘手的事。
我竟然成了他的頂頭上司。
我不僅從天而降成為皇城司都指揮使,還是女扮男裝的那種,化名楚波。
正好和夜闌湊個對兒。
09
任務分配結束後,所有人各司其職。
夜闌一把將我拉到書房無人處說教:
「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家家,怎麼能來皇城司?要是身份被人發現,S都不知道怎麼S的!」
見夜闌失態,我臉上露出得逞意味:
「誰讓你撇下我提前走,我隻好自己來京城,和夜伯伯討個官職來玩嘍。」
方才我坐上高臺,眾人抱拳齊聲道:
「屬下參見指揮使。」
而夜闌抬頭望見我的那一刻,止不住凜然色變。
可瞧著他隱忍情緒,在底下不情不願給我行官禮的別扭模樣,我心中卻是萬般歡喜。
一想到以後夜闌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當差,我沒忍住失聲笑了出來。
夜闌神情肅然,臉色越發難看:
「你可知皇城司隸屬聖上,行事手段狠戾,是朝中重臣的眼中釘肉中刺,也是百姓口中的S人鷹犬,一旦手上沾染鮮血,你這一輩子也洗不清了!」
夜闌正要接著嘮叨,我忽而身子前傾用雙手將他抵在書案上。
卻見男人猝不及防紅了臉,撇開目光不敢看我。
我不禁笑意盎然,得寸進尺湊到夜闌耳邊,毫不留情嘲諷: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不經撩。」
他的命脈便是不諳情事,純情得很。
說完,我拍拍手揚長而去,全然不知身後的夜闌亂了氣息。
漆黑如墨的眼底染上一層情欲,下意識支撐在案角的那隻手更是青筋暴起。
我來皇城司確是為了夜闌。
可沒人知道我身為女子,心中也有忠君報國的志向。
周圍景象崩裂,我躺在芳華院內醒來。
沈母和虞卿卿又來芳華院找我的不痛快。
10
她們請來一位穿著灰色衣袍,手持獸毛拂塵的茅山道士。
那道士自稱師從昆侖仙山,法號玄清子。
嘴裡神神叨叨念念有詞,拿著黃色紅篆符紙將我屋裡屋外貼了個遍。
說是驅邪避兇。
這個「邪」和「兇」指的便是我。
沈母臉上滿是嫌棄之色,甩了甩帕子對我說:
「道長說,你生來疾病纏身七月落地是為不詳,和卿卿腹中的胎兒命中相克。」
「這符水是施了法術的聖水,你喝了它,祛除體內陰氣,省的禍害我沈家子孫!」
說著,一位嬤嬤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給我。
上頭飄著未燒盡的符紙殘灰,以及不知何物的褐色碎渣。
像是某種小蟲子的屍體,看起來令人作嘔。
我搖搖欲墜跪在沈母跟前:
「母親,鬼神之說不可全信。」
「我身子弱隻是我娘懷我的時候動了胎氣,以至於早產。」
「卿卿妹妹是習武之人底子好,這腹中的孩子定會平平安安生下來。」
見我不願喝,虞卿卿神色幽怨對著沈母訴苦:
「母親,上次來這芳華院,回去之後我整夜被噩夢驚醒,可是睡不踏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