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本就壓著鎮邪石,出不了事。”燕無歸越提這個越是心煩,岔開話題說道:“剛剛還沒說完,那個厲鬼,後來你怎麼處理的。”
“我想了想,要是如了那厲鬼的心願,讓馮源死在我面前……雖然他是死有餘辜,但是胡九說,天帝是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除了將死之人以外,平凡人家該是有求必應。”
雲覓說著這話,冷呲了一聲:“天帝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偏心這群凡人呢。”
開天闢地後,善惡已分。她的血池本就是個普普通通區分善惡之地,不過世人為禍太多,所以死在血池的也多。凡人一哭,天帝就把血池摁在了底下,封了名頭叫地獄。
她,一個普普通通,從血池裡冒出來的小孩兒,自開了靈智就被關在血池裡。
她哭天帝也不聽。
隻不過去人間找找情郎而已,那些人懼怕她,自然是心裡有鬼。可天帝又不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隨著別人制害她一個。
雲覓聽到手間咔吧一聲,低頭一瞧,那紫砂茶碗被捏出來了一道縫。
雲覓趕忙放到一旁,捧著臉百般無聊說道:“胡九說了,這等事,隻等著馮源二次進門,到時候再做定奪吧。”
“也好。”
燕無歸沉吟了一聲。
雲覓沒等到馮源之前,夜裡接待了一回鬼。
不過這群鬼不是來找雲覓辦事兒,更不是來找麻煩的,它們是來哭喪的。
有的是生前受過梁建國的恩,有的是死後因著梁建國受了惠。
鬼一多,這街道上就顯得格外蕭條,陰森。
尤其是嗚嗚咽咽的那種聲音,把城裡的那些窗戶紙吹的凜凜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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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覓就燒著家裡存剩的紙錢。
生前受了苦,死後也沒人給他們燒紙。
都快要餓死了,哪裡來的闲情還要顧及死人如何活著呢?
那群拿了錢的鬼嘆著雲覓好心,嘆著以後杉西城又有新的先生立杆,也算是福德一件。
雲覓福德沒看著,當天夜裡睡覺,被人摸著腦袋醒了。
她仰起頭看著馮源,馮源鐵青著一張臉跪在炕頭。
銀花的尾巴勾著她的頭發一縷縷地往下拽。
“誰讓你上來的?!”
雲覓低聲喝了一句,下意識把燕無歸的頭給蒙住了。
燕無歸畢竟睡的就是炕頭,鬼氣跟人不太一樣,這玩意兒吹多了倒霉,吹多了身子還不好。
燕無歸迷迷糊糊聽到雲覓講話,睜了睜眼:“怎麼了?”
雲覓拍了拍他:“沒事兒,我得出去一下了。”
燕無歸的臉上劃過一絲陰骘。
他看不到床頭脖子裡流著血的鬼魂,拽起來自己的外套:“我跟你去。”
“別了。”
雲覓已經穿戴完畢,也不是嫌棄,而是講述事實:“跟鬼打交道,你瞧不著。”
燕無歸手一僵。這話在他耳朵裡,就像是,你沒用。
他微微怔了一下,還是拽著衣服套好。
“世道不好,你一個小丫頭,我不放心。”燕無歸說道:“人比鬼可怕。”
雲覓心說,就你這十七八歲的小身板,你能做些什麼?
不過燕無歸這架勢,他是一定要去的。
“你等等的,”
雲覓點了油燈,屋裡影影綽綽。
她拿了一疊紙,又揣了兩個紙折的金元寶。點了香,插在香爐裡,點了紙錢念叨著。
“各位神仙好漢。我要出門一趟,佑我跟我先生平平安安。斬妖除魔。”
雲覓燒完,扎著凳子在房梁上摸索了摸索,找到了老先生安置的桃木劍。
“喏,給你。”
這桃木劍還挺有分量的,不過做工粗糙。想來梁建國之前是極為喜愛的,那桃木上還有棕油,刷成了褐紅的顏色。
“給我做什麼?”
雲覓瞪了瞪眼:“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這東西是她師父那個老頭不知道用了多少次的朱砂,還有符篆加持打磨,用來鎮宅驅邪的。沒有這堂口跟主家的應允,沒鬼能進的來。
馮源被帶進了門,這就說明,這是堂口要她管這事兒呢。
馮源已經死了。
那厲鬼索了命,怕是會更兇。
燕無歸明面上還是個仙君,可是他已經很凡人無異了。
雲覓匆匆出了門。
這地方,半解放不解放,災荒年出劫匪的,闲的沒事兒做的尋常人根本不會大半夜出門。更別提這年頭,死人多。人都敬畏鬼神之說,就怕大晚上的跑出去撞上鬼。雲覓揣著手,一路上還有些巷子傳著狗叫。
馮源說不了話,隻是一把眼淚一把眼淚的擦,嗓子呼嚕呼嚕的,隱隱約約就聽到倆字:“後悔。”
這也怪馮源。
雲覓點破了厲鬼的身份,所以才匆忙報復。第一個倒霉地便是馮源。
馮家是一個三房的大院。裡面此刻靜的不像話。
黃三就在門前面晃悠著,一瞧見雲覓來了,就叭叭跑上來:“小先生,我看著門呢。那厲鬼還沒從門裡出來。你快去逮吧。”
正如白日裡黃三所說,這地方陰沉沉的。
許是雲覓浩浩蕩蕩的來了,原本黃三所說的小鬼都不見了。
雲覓朝著黃三點點頭,沒意識到此時的燕無歸滿是陰沉。
他看不到,聽不到。
身為一個普通人,就得承受這種跟她不互通的代價。
燕無歸有那麼一點點嫉妒,隻是一點點而已。
就是嫉妒那些人分著雲覓心神。他又聽不見。也不想什麼都問她,顯得自己很不懂事兒。可是他又討厭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察覺到危險的黃三瞥了一眼雲覓身後的男人縮了縮脖子,再看他手裡的桃木劍,退到了一邊。
雲覓湊近了門,聽到裡面呼哧呼哧的聲音,好像在啃肉一般。
雲覓這麼一想,直接推開了門。
第14章:我做錯什麼了?
具體發生了什麼,燕無歸是不知道的。
但是推門進去後的慘狀,燕無歸是看見了。
屋子裡沒有燈光,隻能看到一個輪廓,滿屋子的血腥味道是掩蓋不了的。
橫七豎八的人躺在地面上,雲覓一伸腳,再拿出來後上面就已經沾了血。
忽的,一個人小手臂那麼大的東西撲面而來,燕無歸立馬擋在了雲覓的面前,還不等有何動作,就看見雲覓掏出來一張符紙,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念念叨叨,最後喊了一聲:“呔!”
那東西在觸碰到門檻時,像是撞了壁,噗地一聲摔回了屋子。
雲覓摸著口袋裡的手電筒,打開往裡照了一眼,有個女人瑟瑟發抖地在角落裡,披頭散發。這一家子另外的人橫七豎八都在這屋子裡了。
馮源是離門口最近的一個。
他仰面朝著天,喉嚨管似是被獵物咬碎了,身上所有的血都順著這兒已經流的一幹二淨。
還有馮源的母親,馮源的父親,馮源的大姐,還有兩個小女童。
五條人命。
雲覓一下就變了臉色。
她手電筒朝那聲源看過去,那個前日所見的嬰兒已經沒了人樣,更像是一直蓄勢待發的貓,眼睛是紅色的。雙手雙腳撐在地上,滿臉滿身的血。脖子裡掛著的,是從馮源奶奶肚子裡掏出來的腸子。
饒是她身後這群仙家,身邊還站著燕無歸,雲覓還是有些後脊發涼。
太殘忍了。
燕無歸也覺得胃裡作嘔。
這是他有史以來,看過最慘烈的殺人兇案,沒有之一。
那個嬰孩咧著牙,鋸齒一般的牙上此時浸滿了血液,張牙舞爪的。
黃三年紀小,也沒經過這事兒。平時吹的厲害,如今一件,好好一個仙家直接白了臉,趴在柱子邊上,吐了兩口香灰。
“怪我。”
這厲鬼不僅殺了人,還吞了魂。
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這才讓馮源給跑了出來。
雲覓無比確定這東西來自於血池。
血池底下關著78家兇獸,其中一個兇獸叫弢貓。開天地,造人之際,那群兇獸各自為居,殘害生靈。先前都是由天帝管轄教育的,它們性情殘暴,不服管教。天帝也不知道存了什麼心思,沒要它們的命,就將它們各自關押在不同的地獄底層。
弢貓中途中爬上過岸,雲覓就定為它是已經渡劫成功,將它送出了血池。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它露出那雙紅色的雙瞳眼,她可能還聯想不到這事兒。
那群仙家總是厲鬼厲鬼的叫著,雲覓隻知這鬼是投過胎的,卻沒有聯想到這其二。
胡九抽了身上的軟鞭:“讓我會會它!”
“不用。”
雲覓推開身邊的一群,松了松關節骨:“打不過它的。弢貓,比你們早出生了上萬年。”
當年制服兇獸可耗費了不少的力道。
天帝這般人物也在兇獸底下討了不好,更別提這些才幾千年道行的小妖精了。
雲覓要往裡面去的時候,燕無歸攔了他一把。
“不用擔心,我跟它老相識了。”
雲覓打趣道。
“被關在地獄裡上萬年,你是一點兒都沒長進。”
雲覓踏進房間時,問道:“0002,既然沒有主機的限制,我可以放肆一下了吧?畢竟這是我的家事。總不能來了你們系統,我連家事都不能管了吧。”
除了燕無歸以外,其他人並不知道雲覓這番意思。
若是別人,還得請神上身。
雲覓就不必。
她即是神祗。
屋子被蒙上了一層血霧,燕無歸看的不真切,卻也看到了那襲紅裙。
雲覓也不等0002回答,露出了尖牙,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還囂張的弢貓慌了神。
雲覓的血液滴在地面,接觸到了怨者的血液,猶如水潭中濺起的一朵花。
“說吧。”
雲覓那血,就是一個召喚陣一般,直通血池。
她聲音清清冷冷:“是你自己下去,還是要我把你,拆了送下去?”
……
在那群仙家的眼中,這屋子還是屋子,隻是雲覓站著不動,那弢貓就已經敗了陣,最後團成一個球自己滾到了血裡,留下一個面色黑青紫的嬰孩身體。
這是不亞於滅門的慘案。
雲覓自弢貓離去後,轉身出來看了一眼馮源,也沒有多少抱歉。
畢竟當時她話說的已經很明白了,那不是你兒子,那是厲鬼。
他心裡沒有一點點b數,還想著她在忽悠人。這下好了。
“黃三啊。”
雲覓知道他愛跑,把面色慘白的黃三叫了過來:“你去送他到城隍那邊兒報道吧。”
“那弢貓可是跑了?”
胡九問的,也是除了燕無歸以外都想知道的。
雲覓吮了吮手指的傷口。
她這身體用的是人的,骨子裡盛的是神血,還沒有足夠的兼容。傷口就跟凡人似的,一時半會兒好不了。
“沒跑。送到該送的地方了。”
胡九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