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竊喜沒多少。更多的是無措。


   他喜得是,他跟雲覓那就是上天注定要糾纏在一起的,從很早開始。


   無措的是,那姑娘從遇見他以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他是眼睜睜看著她從不諳世事到眸子裡那點微光逐漸熄滅的,絕望的看著他,隻用一眼就能把他拖進地獄。


   虧欠的太多了。


   多到燕無歸不敢去還。還不起,還不清。甚至,將心比心燕無歸覺得如果當年遭遇那一切的人是他,他大概說不出來原諒,甚至會殺了他全家。


   燕無歸不怕死的。


   他怕雲覓不愛他。那比死都難受。


   燕無歸把院裡的雜物收拾妥當沒有跟院長告別就離去了,他手指哆嗦著夾著煙,每一步走的都很沉重。


   ……


   付清秋睡的很香,隻是偶爾做夢不太老實。


   雲覓也沒讓她獨自待著,就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付清秋一頁頁地翻著有關阿斯伯格的書籍、資料。


   不得不說,這是個很危險的反派。


   雖然她這麼弱小。


   瘦弱的脖頸隻要用一隻手,就能掐死。長期營養不良,她胳膊、腿就是皮包骨頭。大概也沒洗過多少次澡,抱著就能聞到頭發跟身體散發出來的餿味。


   因著阿斯伯格綜合症,要養付清秋就會有很多關卡。


   她分辨不清現實跟夢境,也分不清人的表情,善意、惡意,甚至聽不懂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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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清秋的世界很直白,所以會很孤獨。


   她以後會討厭人這種事情,幾乎是鐵板釘釘。因為跟這個世界會格格不入。


   雲覓翻著紙頁,原本安生的付清秋忽然劇烈掙扎起來,四肢抽搐,雲覓一掀就看到付清秋咬牙切齒的表情,她緊緊閉著一雙眼,淺淡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雲覓伸手剛要去撫平,付清秋就猛地睜開眼睛。


   睡了三個多小時,她眼裡的血絲依舊沒有下去。不僅死死盯著雲覓,付清秋拒絕雲覓觸碰的手指也緊緊扣著她,沒人給付清秋修指甲,她的指甲極為的尖銳。一爪子下去,就是五道指印,一路帶血。


   被撓到了她咬過的傷口,雲覓忍疼,倒吸了口涼氣。


   她依舊很平和,強勢摁住了付清秋的手。


   “乖。不要鬧。你很安全。”


   這句話付清秋已經在這一路上聽了無數遍,她看不懂雲覓的表情,但女人沒有打她。


   付清秋不理解家更不理解領養是怎麼回事兒。


   這裡沒有吵鬧鄙夷她的小孩兒,也沒有忍無可忍會揍她的阿姨。一切都是陌生的。


   “要不要喝水?”


   雲覓看她不動了,伸手把自己沒喝完的水捧過來。


   付清秋發現自己在女人懷中時,沒有感受過的溫度有些灼熱,她一把打掉雲覓手裡的杯子,連滾帶爬地掉下來,目光在空蕩的客廳裡巡視,最終找到了空調的角落,拼命地要往裡面鑽。


   她身體一直在顫抖,是害怕。


   雲覓看著付清秋的動作,早有預備地從桌下拿出來醫療物品,酒精擦過那些傷口,在可能留下疤的咬傷上貼了創口貼,草草了事。


   空調運作著,機箱發燙,但吹來的風很冷。


   付清秋把整個人都要貼在立式的空調上,神情瑟瑟不時地看向屋裡唯一的女人。


   她很精致。雖然付清秋不懂什麼是精致。


   女人穿著一身幹練的白襯衣,手臂上的袖口打開,免在手腕上,露出來銀白色的手表。泛著卷有些凌亂地頭發披在身後,她捧著臉,側著身,用打量的目光望著付清秋。


   “清秋,過來。”


   雲覓叫她。


   付清秋沒動,雲覓又說:“我帶你看狼。”


第3章:你要聽我的話


   這句話確實吸引了付清秋。


   雲覓打開電視聯網搜索了有關狼的紀錄片播出來。


   付清秋見過狼,在院長組織小朋友們看動物世界的時候,她蹲在角落裡偷偷看了兩眼。


   電視上的狼還是頭崽子,這部片子記錄了它的一生。


   雲覓看到她的目光果然集中過來,平淡的別開眼,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清秋可以來這裡看,沒人會打擾到你。”


   說罷,她起身離開。


   空蕩的客廳隻剩下付清秋一個人。


   孤獨這個詞聽起來殘忍,可對於她而言,是一種極為帶著撫慰的安全感。


   沒人會找到她,沒人會傷害她。


   雲覓站在二樓的樓梯看著怯生生的付清秋湊到電視前,眼神專注而認真。她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努力地仰著頭。


   雲覓喉嚨有些幹。忽然就想起來燕無歸,不同於付清秋,他的眼神也專注而純粹,對於人的厭惡,對於世界的冷漠。後來她弄髒了那雙眼,裡面盛滿了溫情以及難以啟齒的欲望。


   她摸了一遍所有的口袋,掏出來一包陳皮味道的煙,盯了許久將它又揣回口袋。


   付清秋沒有分出心神去關注他人,雲覓在高處扒在欄杆上同她一起看電視。


   新生下來的小狼崽子被人稱叫做迪文,它是狼王的後代。隨著它的長大,狼王也逐漸在狼群中失去地位。它們都老了,再也沒辦法頭一個衝鋒陷陣,這也代表著它們沒辦法得到最好的食物。


   迪文就是在這種環境下生長起來的。


   它的父親在隨著狼群一同狩獵一隻羚羊的時候,被羚羊盤旋的角挑破了肚子。迪文學著母親的樣子,舔食著父親的傷口,發出悲鳴。


   隨著舊一代的狼王去世,新一代的年輕狼群開始了爭奪狼王之位。


   它們爭奪、撕咬,用盡一身似乎耗不完的力氣。


   雲覓看到老狼王去世時,擔憂了付清秋一陣子。畢竟年紀小小看著自己的父母被賊人所殺,這是她無數次分不清的夢境跟現實。就算長大了,她也依舊會因為模糊的記憶突然暴走。她記不清兇手的模樣,所以把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標成了仇人。


   她把自己當狼,從紀錄片的角度上來看,也確實有相似點。


   迪文還不算壯年狼,隻能怯生生的跟在母狼身後。


   作為舊一代的狼王,它的母狼也是狼群爭奪的對象。


   迪文看著自己的母親被新一代的狼王佔領,幽綠的眸子早已不像出生那是清澈靈動。


   大自然的殘忍讓它很快的成長起來。


   紀錄片的話語也很直白,付清秋聽的清楚,看的清楚。


   隨著迪文的長大,它開始狩獵,開始奪位。一次次被獵物反擊的遍體鱗傷,又一次次站起來。他在群體裡的地位也隨之變高。


   紀錄片裡有一幕十分悸動的畫面。


   草原的高坡上,月亮皎潔,從頭狼的一聲嚎叫開始,此起彼伏的聲音從地下的狼群開始串聯。


   迪文也在叫。它隨著狼群叫了無數次,從聲音稚嫩再到成熟,混跡在一群成年狼群分不出。


   雲覓有些累了,她剛要回臥室休息一下就聽到付清秋嘶啞的跟著狼群應和一聲,空蕩的房間裡隻有電視中的狼群會給她反饋。


   雲覓忽然就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按道理來說,她要養的是一個小姑娘,而不是一匹“狼”。


   她應該去學說話,然後融入這個社會,變得更好。


   可是付清秋跟著狼叫的時候眼睛都是亮的,仿佛找到了同類,找到了她一直追尋的家一樣。


   “算了。”


   雲覓搖搖頭,先這麼著吧。


   現在跑過去糾正她這個誤區,她也是不會聽的。


   雲覓坐在書房裡,門沒關,時不時的會聽到付清秋在屋裡狼嚎一聲。有些天賦,學的真像。


   她是不是應該給付清秋養一隻狗?


   雲覓皺了皺眉。


   紀錄片已經到了尾聲。迪文不負眾望成為了新一代的狼王,它像是自己的父親一樣,扛起了保護狼群的重任。自然界是一種循環,新的狼崽出生了,新的希望也來了。


   電視中止,留下了黑屏。


   付清秋依舊沒動,她還是仰著頭去看,那雙眼睛發著亮。


   她在看自己的手,學著剛要往地上爬時,她低眸看見了一雙拖鞋。


   “清秋,喜歡小狼嗎?”


   雲覓蹲著身,付清秋仰首看著她。雲覓扯著她的胳膊站起來,攤開她的手,蠱惑道:“你聽話,我給你抓一隻小狼來。”


   付清秋的眼睛一下就明亮了,帶著很難被察覺的喜悅之意。


   雲覓摸了摸她的腦袋。教會她怎麼做一個人這種事情,來日方長。


   付清秋就算再怎麼難纏,也是個孩子。隻要有了自己期盼的東西,總歸是很乖。


   雲覓把她拖進浴室洗澡,面對著陌生的東西,付清秋面上帶著抗拒。


   “你看電視裡的小狼都是幹幹淨淨的,清秋也得做最好的小狼。”雲覓循循善誘著,把溫熱的水澆在她身上,事先聲明一般地說著:“不過清秋跟別的小狼不一樣。”


   “清秋原本就是最好的小狼,隻是還希望你更好一點。”


   雲覓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擠著泡沫拆著她亂糟糟的頭發梳理好。


   在福利院看起來過的真是不好,連頭發都坑坑窪窪的。


   雲覓拿著剪刀把它修剪齊,短短的,細軟的被風吹幹就是齊肩頭。


   洗幹淨被雲覓套上裙子的付清秋總算是像個人了,她不兇,也不說話的時候,就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兒格外好瞧。


   因為太瘦了,她那雙眼睛就很突出,小雙眼皮,明亮的,卻沒有色彩。


   對於威脅小孩子這種事情,雲覓半分沒有愧疚之情。


   她拿捏著不可能得到的狼崽子讓付清秋吃飯,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筷子的她磕磕絆絆,就要下手去抓,雲覓實在看不下去才讓她拿著勺子挖。


   可能常年吃不好,付清秋一遇到溫熱的東西就往肚子裡塞,沒完沒了的,雲覓摁住她的手不肯再讓她吃,付清秋就呲牙咧嘴,學著紀錄片的狼一般護食。


   雲覓啪的就打掉她的手,緊繃著一張臉。


   “你還是個狼崽子,所以要聽狼王的話。”雲覓奪了她手裡的勺子,望著桌上被她禍禍的一灘狼藉,認認真真說道:“我就是狼王。”


   “所以,你要聽我的話。”


第4章:喜不喜歡小狗


   七歲的付清秋遇到二十三歲的雲覓。


   宛如一潭死水措不及防遇到了驚濤駭浪。


   付清秋不是傻子,她懷疑雲覓把她當傻子。


   那部有關狼的紀錄片被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自稱狼王的人跟拍攝中的狼王絲毫不像。彼時的雲覓同她一起坐在沙發下的地毯上,手裡捧著碗口大的冰淇淋,不像往日裡精致光鮮亮麗,扎著隨手一綁凌亂的丸子頭,松松垮垮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衣裙,豪邁的一點兒沒有形象。


   她眼神直勾勾盯著看了不下三十遍的紀錄片,貌似津津有味。


   付清秋的目光從電視上悄悄移在雲覓身上。


   從入家門以來付清秋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她似乎也不在意。每天早上穿著圍裙做兩人的飯,把她拍醒,拽著她洗手、洗臉,讓她抓著筷子吃完飯,緊接著就打開電視,重復循環播放那個兩小時的紀錄片。


   很長的時間裡,雲覓都是守在她身旁的。有時候會像現在這樣,單純的看電視,有時候就窩在她身邊搬著電腦噼裡啪啦打個不停,偶爾也會看看書。到了固定的時間點又會去廚房折騰每日的三餐。


   她也會出門,時間都不長,回來的時候手裡提的滿滿當當,蔬菜水果以及那些好瞧的小零食。一本正經地跟她說,這是狩獵來的獵物。


   付清秋看著她,想要看穿她的心思,可這也太難了。


   雲覓又一次察覺到這種目光,輕聲嘆了口氣,一轉頭果不其然地對上她的視線。付清秋一愣,面無表情地挪開臉。


   “小清秋,最近你偷偷看我的次數增多了。”


   雲覓語調一轉,問道:“怎麼,是終於發現我比狼好看了嗎?”


   付清秋沒說話。她站起身,拽著自己身下加大的狗窩往一邊兒挪了挪,遠離之情十分刻意。


   雲覓也不惱,挖了一勺冰淇淋塞進嘴裡。


   如果偏執狂的世界是非黑即白,那麼阿斯伯格的世界就是透明的。


   世界對他們如何,他們就怎樣看世界。直白的毫無心思。


   “你要小狼崽子嗎?”


   雲覓冷不丁地問出口,付清秋猛然朝她看過來。


   距離她說要抱隻小狼崽子回來,已經足足過去半個月了。付清秋覺得這個女人記性不好,畢竟她總是毛手毛腳,蠢的不像狼,更像豬一點。


   對上付清秋的眼睛,雲覓彎了彎唇:“前段時間一直找不到,這兩天難得找到了一隻。”


   雲覓盡量把語速放慢。


   “如果你要的話,今天下午要跟我一起出門去接它回家。”雲覓頓了頓,不算欺騙小孩兒:“畢竟它是很忠誠的動物,養大了認主,要是你不喜歡,它被遺棄了會很可憐。”


   “另外,你要自己養。”


   雲覓把冰淇淋的盒子隨手一丟扔進了垃圾桶,瞥了她一眼說道:“接受這些要求的話,跟我上樓。”


   雲覓也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已經上樓在衣帽間開始翻翻找找。


   付清秋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消化了雲覓的話後,麻木地走上了二樓。


   ……


   圈裡人最近才傳開,雲覓養了個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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