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知道他深夜裡躺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會不會哭泣。


 


不知道他在夢中是否會回到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院子。


 


不知道他多久才接受了自己不期待的身份。


 


紀方行的話在我耳邊回蕩。


 


「寧四就看他不順眼,和一些武將的孩子合起伙來使各種法子治他。」


 


「潑墨汁、撕作業、往食盒裡放蒼蠅蛆,李尚書家的二郎,大冬天的把他鞋丟進御花園的冰窟窿裡。」


 


一個九歲的孩子,突然被命運推入了冰冷陌生的深宅大院,忍受同齡人無休止的欺凌。


 


失去玩伴,失去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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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繁文缛節牢牢捆綁,被孤獨長夜深深吞噬。


 


忍耐。


 


克制。


 


S守著心中的秘密。


 


隻因為他答應了玉娘,要保護阿姐。


 


這一切,是我在外婆拿拐杖打玉娘時聽到的隻言片語拼湊起來的真相。


 


而我,在娘親和外婆身邊康順安泰地長大成人。


 


玉娘從此閉口不提阿弟,直到她去世時才又念起那個被深藏已久的名字。


 


「我帶你們到京城來就是想把他要回來,來了才知道不可能了。」


 


「他現在的娘是大長公主,他進宮做了太子伴讀。」


 


「有這青雲之路,晚娘泉下有知,當不會太怪我了。」


 


「他已在雲端,你與他雖有婚約,卻莫要去尋他。」


 


「芝芝,娘錯了。」


 


37


 


我與我娘七分像,趙相爺必然會認清真相,審時度勢,做出最優選。


 


我的身份一但暴露,就是欺君之罪,他的一切都會毀於一旦。


 


趙相爺不愧久經官場,容情很快恢復如初。


 


「怕是天意吧,我也算兒女雙全。等遠舟回來,我把婚事給你們辦了。」


 


我暗暗咬緊腮骨。


 


老不S的,憑什麼你得兒女雙全?憑什麼你得福澤綿長?


 


「若我不願意呢?」


 


他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陰冷之氣隨之而來。


 


我定定地看著他。


 


「你會S了我嗎?」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松懈下來,略顯疲憊的一笑。


 


「人歲數大了,便不如年輕時那樣犀利,歲月教會了我什麼叫作慈悲。你是幸運的。」


 


「不,相爺是幸運的。」


 


我說出這句話,他面露一絲不屑與不解。


 


「大長公主到。」


 


一隊穿著素雅宮服的宮女款步而入,並排站在偏廳兩側。


 


荼荼攙扶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從門口款款走進。


 


我驀地松了口氣。


 


幸好昨日荼荼回了京城。


 


我猜趙相爺或許會對我動S心,便託荼荼將我娘和他的婚書遞到了大長公主蕭婉儀面前。


 


因他對公主說,他與我娘僅是露水情緣。


 


我賭了一把。


 


在蹁跹園見的那一面,我賭蕭婉儀不是心腸歹毒之人。


 


從紀方行對她的描述中,我賭她對趙遠舟懷有慈心。


 


我更賭她會為了皇家顏面,不願把事情鬧大。


 


我不是不想嫁給趙遠舟,我隻是不想眼前這個老不S的過得太順心。


 


趙相爺颧骨抽動了一下,笑著迎上去。


 


「公主。」


 


「荼荼說約了遠舟心儀的女子來府上玩,我心急想見見,沒想到竟與相爺偶遇。」


 


趙相爺臉上的顏色變了又變,眼角跳了又跳,終是呵呵笑了兩聲。


 


38


 


因精神太過緊張,我一回家便躺下睡了。


 


一睡不起,我做了很多夢,夢見了很多人,很多事。


 


後來夢見了趙遠舟。


 


我們都還是九歲的孩子。


 


站在懸崖的兩邊。


 


他踏上獨木橋向我走來。


 


橋下的萬丈深淵驚起驚濤駭浪,眼看著就要將他吞噬。


 


我喊他小心,他卻置若罔聞。


 


我大叫著睜眼,趙遠舟就在我眼前。


 


屋子裡靜悄悄的。


 


他坐在我身邊,溫暖幹燥的大手慢慢撥開我額角的湿發。


 


「做噩夢了嗎?都出汗了。」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起身撲進他懷裡。


 


「阿弟。」


 


他抱住我,輕輕撫摸我的頭。


 


「我都聽荼荼說了,你怎麼敢……唉……」


 


我蹭著他衣襟嗚嗚地哭起來。


 


他推開我一點,為我擦眼淚。


 


「別哭別哭,你每天都哭,藥都白喝了。」


 


我是個聽勸的,也許是沒了讓我傷心擔憂的事,很快便穩住情緒。


 


「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忍不住。」


 


「大夫說女子剛懷孕時就愛哭愛生氣,沒事的,往後你再氣不順,就打我。」


 


我捧著他的臉笑。


 


「往日不見你這麼嘴甜,這是要把欠我的甜言蜜語都補上嗎?」


 


他竟有點害羞。


 


「以前也想說,心裡有事兒,不敢。」


 


我擰他的臉。


 


「你慣是個會騙人的,這麼多事瞞我好久。怪不得藤純說你是皇城司裡出了名的悶狐狸,十個人都抵不過你一個人的心眼子多。」


 


「挑撥離間, 你可不能聽她的。」


 


我撲哧一下笑了。


 


我是個小氣鬼,聽他說了點藤純的壞話, 我挺高興的。


 


我依偎在他懷裡,抬頭與他目光相遇。


 


心裡有話想說, 有點不好意思,不知如何開口。


 


他拉起我的手。


 


「阿姐, 你越長越好看了。」


 


我嘆口氣。


 


「阿弟。」


 


我臉上有點臊得慌。


 


「……」


 


我伸手去拽他衣領。


 


他低頭問:「你說什麼?」


 


「……」


 


「什麼?」


 


「我說我想你了!」


 


真是的。


 


阿弟就是笨木頭。


 


非得讓我重復。


 


趙遠舟欣然將我擁入懷中, 抱得緊緊的。


 


「阿姐, 我也想你,我今晚不走了。」


 


「不行。」


 


我口是心非。


 


「我就隻是抱著你,什麼都不做。」


 


「不行。」


 


繼續口是心非。


 


「那就做點什麼。」


 


「……」


 


「我保證輕輕的。」


 


39


 


七日後, 趙遠舟將一封奏折放到了聖上的案頭。


 


趙相爺包庇底下官員貪墨,且數額之巨, 令人咋舌。


 


因與公主的夫妻關系,有礙皇家臉面, 聖上沒將此事向外披露。


 


趙相爺主動稱病辭去丞相之職,返回邊州老家頤養孤寡天年。


 


長公主自是不會跟他離京,麻利兒地搬回了長公主府。


 


遵長公主的令旨,武安郡王趙遠舟的婚禮在大長公主府舉行。


 


婚期定在半個月後。


 


琳琅坊已經不接外單了。


 


蘭娘帶著繡娘們為我和趙遠舟趕制婚服。


 


「我的祖宗, 你快把撐子放下,懷著孩子繡花會瞎眼睛。」


 


「我想自己繡喜帕。」


 


「不用不用, 你上一邊歇著去。」


 


紀方行坐在攤子前, 給藤純看星象羅盤。


 


藤純用狐疑的目光盯著他:「行不行, 是不是正擱腦子裡編詞兒呢?」


 


紀方行一拍大腿。


 


「你是水逆!」


 


「你是水泥!」


 


趙遠舟走進來, 手裡拿著個紙袋。


 


我歡歡喜喜地打開一看, 是江米酥條。


 


我捏了一根塞到趙遠舟嘴裡。


 


「又是江米酥條。」


 


「你不愛吃這個了?」


 


「愛吃, 可是我還想吃別的。」


 


「吃什麼?」


 


「嗯……桂花糕。」


 


「好。」


 


「我現在就想吃。」


 


「走,帶你去買。」


 


40


 


走出鋪子時,紀方行還在向藤純詳細地講解什麼是水逆。


 


荼荼嗑著瓜子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


 


夕陽的餘暉灑在玉祥大街上, 我和趙遠舟並肩走著, 影子被拉得老長。


 


「阿弟,我想要根簪子。」


 


「好,紫檀木的行嗎?」


 


「行。」


 


「買完了桂花糕,就去古木館。」


 


「阿弟, 我還想要盒香粉兒。」


 


「那個我不懂, 我不會買呀。」


 


「荼荼說妙馥齋有一款玫瑰味的好使。」


 


「好,先去買桂花糕, 然後去古木館,然後去妙什麼齋。」


 


「妙馥齋。」


 


「好,妙馥齋。」


 


「阿弟。」


 


「嗯?」


 


「我去年問你什麼時候娶我, 你怎麼不言語?」


 


「我想穿上緋衣, 把趙相爺扳倒, 不再受制於人,風風光光把你娶進門。」


 


「那要是穿不上緋衣呢?」


 


「一定能穿上。」


 


從前年入秋到今年開春,我和趙遠舟好了一年多。


 


「作(」「嗯?」


 


「嘻嘻。」


 


「笑什麼?」


 


「不告訴你。」


 


「芝芝。」


 


「嗯?」


 


「以後沒人的時候再叫我阿弟好不好?」


 


「嘻嘻。」


 


「好不好呀?你當著人叫我阿弟我沒有威嚴了,我好歹是五品官呢, 穿紅袍的。」


 


「嘻嘻。」


 


「好不好?」


 


「好啦, 知道啦!」


 


「阿姐最好了。」


 


街旁不知誰家櫻花樹,數也數不盡,密朵繁叢。


 


春風慵懶拂過。


 


粉波影, 白波影,花影融融。


 


春意晚來濃,風雨更從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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