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陛下前些時日與臣妾冷戰,如今又有新人在側,莫不是厭煩了臣妾?」


陛下的聲音雖不大,卻也清清楚楚地傳入我的耳朵:「皇後向來體貼朕,前朝後宮本為一體,寧嫔的父兄方為朕立下了戰功,便是為著逢場作戲朕也應當有所表示。」


如此不避諱,竟是為了哄皇後高興而不顧及寧遠喬。


可在外人看來濃情蜜意的情話,卻讓我覺得有些熟悉。


像極了我爹納新人入府時,對嫡母敷衍的解釋。


6


見識了皇後的跋扈,我更堅信自己避寵的念頭是對的。


所以養傷的一月來,我更賣力地討好太後。


太後服用的湯藥澀口,我親手為她制了蜜餞,更親自為她試藥。


永壽宮人人都道我孝心至誠,就連陛下也對我有了幾分不錯的印象。


可也僅此而已。


我與陛下,甚至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如今陛下除了留宿皇後宮中,便按照太後的意思常往寧遠喬宮中去。


就在我覺得,這樣苟活在宮中也不錯的時候,一日我侍奉太後時她突然發了大火。


皇後近日頻頻翻閱承歡冊,見陛下多往寧遠喬宮中去了幾次,便以龍體不可過度勞損為由,將陛下請回了自己的寢殿。更屢屢在陛下寵幸旁的妃子時,遣人在旁看著時辰,絕不許任何人僭越。


我低頭收拾著茶盞碎片,靜靜地等著太後散去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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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一次,我的裝傻賣乖卻不管用了。


太後恨鐵不成鋼,見我如此不上進,便罰我去藏書閣抄寫《女戒》:


「身為妃嫔,侍奉皇帝乃是你的本分,皇家恩澤,豈容你這般隨意推拒,你便去藏書閣反思,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來見哀家。」


我有些不明所以。


為何身在宮中,不爭也是錯?


可我卻隻能照做。


夜裡,我百無聊賴地翻閱著後妃檔,卻瞧見了一個眼熟的名字——端敬皇後。


端敬皇後是陛下的發妻,在皇子們爭得頭破血流時嫁給了母家敗落的陛下,陪著他從繁華京都流落到窮鄉僻壤,可自己的父兄皆因保護陛下遇刺而亡。


直到陛下得楚家扶持,她又甘居妃位侍奉陛下。


皇後初有孕時,恰逢端敬皇後親子身染疫病而亡。


為了不衝撞嫡子,甚至不能體面下葬。


端敬皇後因喪子而鬱鬱寡歡,次年便自戕死於湖中。


陛下念及情分,執意加封賢妃為端敬皇後。


生死兩皇後,楚家極力反對,陛下卻不願松口:「傾許到底是為朕孕育子嗣的有功之人。更何況,當初若非她不離不棄,朕也不會活著得楚家扶持。於情於理,朕都該給她一個體面。」


後來,陛下也並未表現出對發妻的眷戀,反而更寵愛皇後,好似這位發妻才是那個橫亙在帝後之間的第三者。


因此人們漸漸淡忘此事。


我看得出神的時候,一個明黃色的身影赫然在我面前閃動。


7


本該在寧嫔處的陛下,竟出現在我的書案旁。


「溫貴人竟有這般好雅興。」他直直地盯著我,眸光不似素日在太後身邊那般柔和。


不過而立之年,卻好似歷經滄桑的老者,沉穩中透著幾分落寞。


十足的帝王威壓下,我趕忙跪在地上:「臣妾不知聖駕在此,一時失了分寸,陛下恕罪。」


直到此時,我才猛地意識到。


今日相遇定是太後有意而為之,要我把握機會。


方才的冊子因我的動作滑落到陛下腳邊。


他的目光落在了書頁上,上頭赫然寫著端敬皇後四字。


不知怎的,我有些心虛,鬼使神差地解釋道:「臣妾近日惹太後不快,太後罰臣妾在此抄書靜心。臣妾這才想著另闢蹊徑,向前人取經。」


脫口而出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欲蓋彌彰的可笑。


好在陛下沒有降罪。


他聲音中略帶著些顫意:


「溫貴人可也覺得,朕貶妻為妾、獨寵皇後,是世人口中那負心薄幸之人?」


我虎軀一震。


是或不是,怎麼答都不對。


我爹「謹言慎行」的囑咐猶在耳邊。


思索片刻後,我緩緩開口:


「陛下心懷天下,政績卓越,萬民稱頌,帝後伉儷情深亦是社稷百姓之福。」


幾乎是不待思考,陛下當即反駁道:「她並非朕的妻子。」


空氣凝滯了一瞬。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陛下頓時噤若寒蟬。


入宮多日,我也學了些看人眼色的本事,趕忙轉移話題:


「今日是寧嫔姐姐的生辰,聽聞陛下原是在寧嫔那。」


他不自覺捏了捏額:「皇後與寧嫔置氣,吵得朕頭疼。」


我心下了然。


陛下大概是在皇後那吃了閉門羹後,又被興致寥寥的寧嫔趕了出來。


這一次,我學聰明了些:「皇後隻是對陛下關心則亂,而寧嫔姐姐雖有些孩子氣性,可心裡總是向著陛下的。」


陛下勾了勾嘴角,眉眼頓時軟了下來:「你倒是會哄人,怪不得母後如此喜歡你。」


他俯身撿起了地上的小冊子,遞回我手中:「在宮中想要明哲保身沒有錯,可小聰明若讓人看了出來,反而是弄巧成拙。更何況,仰仗別人鼻息而活並非長久之計。」


我的臉頓時發燙。


竟不知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早被宮中見慣了爾虞我詐的上位者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陛下遠去的背影,我心中原本枯竭的某處,好似有了些不一樣的跳動。


8


經陛下提點過後,我很快便意識到——


當所有人都在為陛下的寵愛爭得頭破血流時,一個不爭不搶的女子反而顯得與眾不同。就算我能因一時的避寵逃過皇後的魔掌,等皇後回過神來,毫無籌碼的我隻會死得更慘。


想清楚後,我開始與寧嫔親絡。


寧遠喬宮中伺候的人大多是皇後的眼線,她不願與之多有交集。


而我娘本是世家落魄的貴女,我的詩書棋藝不遜色於旁人,倒是與寧遠喬志趣相投。


她不喜世家女子惺惺作態,我在她面前的直來直往倒讓她覺得舒服。


陛下當下看重定遠侯府,常往寧遠喬的寢殿來。


因著與寧嫔交好,我的身份倒也水漲船高。


她清楚我的小心思,可開口卻帶著些惋惜:「從前我總以為你同旁人不一樣,不屑於爭皇帝那虛無縹緲的寵愛,如今看來,你竟也變了。可我亦為著家中前程不得不委身於人,又有什麼資格說你?我們這輩子到底是要埋沒在這深宮之中的。」


她每每傷懷,我隻是靜靜地將人打發出去。


畢竟,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自然不能叫皇後拿了把柄。


可今日不知怎的,寧遠喬一直心不在焉,連素日最不喜的梅子茶也多喝了幾杯。


還不等我想明白,皇後便帶著人風風火火衝了進來:「賤人!我竟不知你有這般本事,若非太醫告訴本宮你私下服用坐胎藥,本宮隻怕要被你蒙騙了去!」


也是此時,我才知曉寧遠喬有了身孕。


我心中不安,趕忙朝殿外的婢女使了兩個眼色,暗示她快去尋陛下。


寧遠喬卻波瀾不驚,不緊不慢地跪下行禮,挑眉道:


「妾身自然要小心些,以皇後娘娘的氣度,若是龍胎尚沒坐穩便叫娘娘知道了,隻怕妾身的孩子再無得見天日之時。」


看似不知禮數的僭越,實則是在激怒皇後。


這身孕,隻怕寧遠喬並不想要。


皇後眸光驟冷,果真怒上眉梢:「你倒是不怕死,隻是你以為,靠著自己立了些許戰功的父兄便能踩本宮一頭嗎?本宮是與陛下白手起家的妻子,豈容你這般冒犯?」


皇後擺了擺手道:「寧嫔以下犯上,此等品德如何配孕育皇嗣?今日本宮便替侯府管教管教女兒。」


寧遠喬自幼習武,雖懷了身孕,可幾個怯生生的婢女根本奈何不了她。


僵持不下時,我猛地注意到,站在寧遠喬身後的嬤嬤正拿著棒槌往她背後靠。


那是宮中專為妃嫔避孕的嬤嬤,手法老練。


這一棒下去,非但龍胎不保,隻怕要留下終身傷痛。


眼見那棒槌就要碰上寧遠喬的腰,我瘋了似的撲過去,替她擋下了這重重一擊。


寧遠喬回過神時,我腰後的衣裙上已然沁出血痕。


皇後冷笑道:「本宮倒是忽略了你這狗腿,如此忠心護主,倒真是姐妹情深。」


我咬牙吃痛。


寧遠喬似是沒有想過我會義無反顧地護著她,面上閃過幾絲不可置信。


回過神後,她趕忙將我護在身後,氣惱道:


「糊塗!那老婦如何傷得了我?你這自幼養在深閨的女子哪裡受得住?」


好在此時,一聲公鴨嗓傳了進來:「陛下駕到——」


方才的場景,盡數落入陛下眼中。


而我知道,自己賭對了。


陛下的身影漸漸靠近時,我倒頭暈在寧遠喬懷中。


9


當晚,寧遠喬就因受驚而見紅。


她的身孕不過短短一月,最是兇險之時。


若非陛下到得及時,隻怕龍胎不保。


太後聞風去探望時,她倚在陛下懷中哭得梨花帶雨:


「臣妾知道皇後娘娘正是傷心之時,這才犯了蠢,自作主張隱瞞了身孕,不願陛下與娘娘生分,卻不想害了溫貴人……」


寧遠喬本就不是扭捏矯情的人,這番作態是為了替我出口氣。


我有些感動。


原來後宮中,也並非全是涼薄之人。


我滿心的算計,與寧遠喬的率性磊落相比,更顯得陰暗。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霎時便傳遍前朝後宮。


如今拿了皇後的把柄,向來見不慣楚家居功自傲的朝臣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彈劾的機會。


不過半日,丞相便帶著幾位年邁的老臣跪在殿外:「皇後貴為六宮之主,本應母儀天下,為後宮之典範。然如今,皇後不但未能擔起統率後宮之責,反而善妒成性,致使後宮失和,綱紀紊亂。」


丞相磕破了頭,一字一句如杜鵑泣血:「皇家子嗣關乎國之根本,社稷之延續。然皇後不許後妃有孕,此等行徑實乃大逆不道,長此以往,皇家血脈凋零,江山後繼無人,如何能安天下臣民之心?」


朝臣群情激憤,不僅是為後嗣考慮,更是因著楚家人多年依仗功勳,縱橫朝野。


樁樁件件,非一日之功。


可陛下卻以楚家人赤膽忠心為由,硬是勸退了朝臣。


即便如此,皇後依舊剛愎自用。


太後罰她去佛堂靜心思過,為寧嫔腹中孩子祈福時,她竟當著眾人的面摔了貢品:


「本宮何錯之有?那賤人恃寵而驕,如今皇子還沒落地,便敢如此跋扈,本宮若不教訓她,往後這宮中還有何人敬我這個皇後?」


而對著陛下,她卻是紅著眼喊冤:「陛下心疼寧嫔腹中龍嗣,便忘記了臣妾的喪子之痛嗎?定遠侯平定叛亂不假,可臣妾族人亦是對陛下萬死不辭,陛下不該厚此薄彼,為著旁人便傷了與楚家的情分!」


起初還耐著性子調和的陛下,眼見皇後不體貼他的苦衷,果真發了火:


「想來是朕素日將你慣壞了,你既如此不體諒朕,便聽母後的話,在此靜修。」


皇後一貫如此,從不願低頭。


卻不知,再恩愛的夫妻,也容不下一方過分索取。


一夜之間,外人看來恩愛的帝後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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