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16

我不是瘋了。


我是腐爛了。


像被封印在油畫裡的水蜜桃。


外面看起來光鮮亮麗。


內裡早就爛透了。


9


我躺在地板上,不停地拿美工刀戳著手臂。


隻有不斷從皮膚上傳來的刺痛才能提醒我,我還活著。


我曾經以為戀愛會讓我快樂。


我不停地談著戀愛。


換人。


後面厭倦了,又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和陸砚川在一起。


是因為他的朝氣。


是活下去的氣息。


我貪婪地追逐著那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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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今夜見過他後。


好像我的情況更糟了。


我不停地說服著自己。


再試試。


再試試。


哪怕把腦袋弄報廢。


隻要不記得那些。


應該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屋子裡全是血腥味。


是我熟悉的味道。


像是小時候的鐵鏽味。


胳膊上從前用激光打掉的疤痕。


現在又添了上去。


業內都在說我一下子就有了事業心。


其實我隻是在等。


像是被判處了死刑的人,最後做無畏的掙扎。


10


實驗室每天像流水一般花錢。


陸砚川之前拉的投資已經花得七七八八。


為了讓實驗能夠繼續下去。


我開始參加從前我很厭惡的酒會。


而我們冷戰過後的第一次見面恰恰就是在遊艇上的酒會。


酒會上觥籌相交,我喝得有些醉了。


燈光晃著眼睛,我以為我眼花了。


因為我竟在這裡看到了陸砚川。


他隻輕輕地看了我一眼,就別開了目光。


我覺得心裡翻湧得厲害,跑到甲板上透氣。


老板周瑾跟了出來,有些嗔怪道:「你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為什麼要勉強自己。」


我衝他不在意地笑道:「因為我需要錢啊!」


而後雙手比畫了下,「很多很多錢哦!」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臉色難看地拿手帕擦掉了我嘴角的酒漬。


而後無可奈何地道:「這筆錢我出了。」


我的頭清醒了幾分。


倚在欄杆上,海風將我的頭發吹得有些亂,我伸手將一縷發絲別在耳後道:「條件呢?」


「續籤十年。」


「成交。」


周瑾的慷慨讓我心情好了很多。


我正想去找陸砚川分享這個消息。


卻轉身對上他陰沉的臉。


「沈穗,我不管你們娛樂圈那套從前是如何的,但至少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我錯愕地立在那兒。


泛著腥味的海風吹過,連同著剛剛升起想要分享的那份喜悅吹散。


我從包裡拿出一支煙點燃。


猛吸了一口。


卻似乎太久沒有抽煙了,全都灌入了肺裡。


令我忍不住咳嗽。


我撇過頭,努力平復著情緒,語氣平靜道:「現在知道了,後悔也來得及。」


那天我們不歡而散,雙方都沒有再低頭聯系。


可是伴隨著那些藥物的作用越來越少。


我對於實驗結果的迫切程度也在與日俱增。


陸砚川雖然沒有再來找我。


但是公寓裡還是有每日他讓人送來的百合花。


陣陣清新的香氣縈繞在屋子裡。


每日深夜回到家裡看著那些盛開的花瓣,好像心情有好一些。


我想兩個人之間是不是總得有一個人低一下頭。


我那時對他還有期待。


就是期待著有一天,我那些不好的記憶全部清空。


於是我纏著劇組很久,終於請到了一天的假期。


陸砚川曾同我說過很多次,希望我們的感情可以長長久久。


我那時嗤笑他,人就是會變的。


他說他會用實際行動來向我證明。


結果現在先變的是他。


而期待長久的人成了我。


我買了一顆星星的命名權。


那天晚上去找他也是為了想給他那件禮物。


結果我聽到了那樣的話。


再後來我才知道。


感情裡最忌諱自作多情。


百合花後面的日子我之所以還能收到。


是因為從我們在一起時,他就一次性定了三年。


陸砚川是個怕麻煩的人。


可能他都已經忘了定花的事。


而我決定去找他的那天晚上,是我最後一次收到他送的百合了。


11


很難熬的時候眼前會有幾條路。


要麼一了百了,早點結束這段亂七八糟的人生。


要麼徹底重生和過去告別。


最怕的是第三種,既沒有第一種的果斷,又沒有第二種的堅韌。


隻是像攤爛泥一樣活著。


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選的第三種。


而現在我重新審視著自己。


沒有人能救我。


但是我自己也許可以試一試。


於是我照舊接受了那場實驗。


12


陸砚川的發明很成功,我真的不再記得和他的點點滴滴了。


我面對他時也再沒有了那些情緒。


當然一同刪除的還有那段令我深陷泥濘的記憶。


來接我的人是周瑾。


當時陸砚川正挽著於心的腰肢站在不遠處。


我看著有些刺眼和心煩。


但又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工作人員同我說道:「沈小姐,你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有什麼不適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手裡握著自己寫給自己的紙條,隻有短短的一句話:【新的沈穗,以後要快樂呀!】


是我的字跡。


而後周瑾小心翼翼地將我從休眠艙裡扶起來,不厭其煩地再次問我道:「穗穗真的沒有不適嗎?」


我看著他眼裡藏不住的關心,以及有些微微發紅的眼睛問道:「我們是什麼關系?伴侶嗎?」


因為我都決定刪除記憶了,那肯定陪在身邊的人是很親近的人吧。


殊不知,是周瑾知道了,越過小安直接守在了實驗室外,不眠不休地等我醒來。


他的臉因我這句話,霎時就紅了。


他不說話,我有些急。


而後低著頭去看他的眼睛:「你說話啊?那我們是什麼關系?」


「我在追求你的關系,我很喜歡你的關系。」


「啊?」


氣氛有點尷尬,周瑾將我扶起。


拉著我說帶我回家。


陸砚川跟了過來。


周瑾突然轉身盯著他,疾言厲色道:「陸先生,私自刪除客戶記憶是違法的,希望你明白,穗穗有什麼事,你們也不會好過的。」


私自刪除記憶?


我大概是有些明白了,看來眼前這個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人,是個奸商。


我牽著周瑾的手有些不安。


從實驗室出來,他就先送我去了醫院。


我剛做完一系列檢查出來。


他已經給我準備了一堆吃的喝的。


「都是你喜歡的?這些總還記得吧!」


臉有些發燙,不知道說些什麼,看起來氣氛好尷尬。


我在吃飯,周瑾一會兒給我剝蝦,一會兒又給我切血橙,他說這是我最愛吃的橙子。


裡面是紫紅色的果肉,周瑾還說他有一整個血橙果園。


每年一定先把最好的那一批挑給我。


我的腦袋有些暈沉沉的,又有些疼。


鬼使神差地問他道:「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他用紙巾擦去我手上遺留的果汁,低著頭很是隨意地說道:「不是和你說了嗎?因為我喜歡你呀!在追你呢!」


「哦!那我之前肯定已經喜歡上你了,不然不會讓你陪在那裡等我。」我將手收回來,假裝很淡定地去洗手。


一邊洗手一邊偷偷觀察他的反應,結果他避開了我的眼神道:「沒關系,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以後你喜歡我,我就得償所願了。」


13


事實證明,腦子斷片真的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因為不到一周,我除去主動刪除的記憶,以及陸砚川私自刪除的和他相戀的記憶。


其他的我大概全都想起來了。


尤其周瑾是我老板的事。


一想到這幾天,我像個四肢癱瘓的病人一樣讓他伺候。


我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是周瑾卻跟沒事人一般。


片場照舊日日過來現眼。


當他再一次跟個僕人般地給我捏肩時。


我顫顫巍巍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老……板,你玩 cosplay 呢?」


我壯著膽子問出了這一句。


他伸手將我穩穩扶住。


「我喜歡你,很早就是,隻是你自己不知道。」


我裝死,不說話。


他一把將我拉回椅子,繼續給我捏著肩膀,「你答應過,給我機會的。」


語氣裡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我去,他委屈啥啊!


難道不是他耍套路,騙沒有記憶的傻子嗎?


這才是真正的奸商好吧!


14


我看了看之前給自己留下的資料,原來我和周瑾竟投入了那麼多的錢。


不過好在如今發明成功了。


也到了我們收獲的時候了。


我和周瑾帶著各自的律師很快約了陸砚川詳談。


他先是有些詫異,而後看見我身旁的律師臉色有些難看道:「什麼意思?穗穗我們之間有必要算得這麼清楚了嗎?」


「我們之間?我們之間有什麼關系嗎?陸教授在商言商,還是談細致點好。」


我看著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花了我那麼多錢,這個勞什子教授,不會是想仙人跳吧?


「抱歉!我口不擇言,依你們說的,我們按照合同來。」陸砚川倒是也沒和我針鋒相對,順從地答應了。


隻是我們談的中途,就被意外打斷了。


大批的示威者闖入實驗室大樓下。


因為關於記憶刪除這個發明,還是有很多人擔心它的倫理安全。


他們認為這種東西不應該被發明出來。


一旦有人利用這個做了不法之事,那後果誰來承擔。


激烈的示威者一眼就認出了陸砚川。


他們拿著不明液體推了過來。


我拉著周瑾朝角落躲去。


卻還是被人關注到了,殃及池魚,他們認定我們和陸砚川是一伙的。


周瑾毫不猶豫地擋在我面前。


我被他護在身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聽到一聲極低的悶哼。


待到保安將人群驅散,我趕緊朝他的後背看去。


熨帖的西服外套被燙出了一大片洞。


裡面的肌膚也紅腫得嚇人。


我著急地拉著他就要朝醫院跑去。


周瑾卻很是淡定地安撫我說他沒事。


陸砚川看起來比我們還要狼狽。


整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手臂也有大片傷痕。


他試探地喊了喊我的名字:「穗穗?」


我已經到了厭煩的地步,不是很熟的男人憑什麼這麼叫我。


「陸教授,我們的關系還沒有到這個份上吧?以後還是叫我的名字好。」


看了看周瑾的傷口,更氣了。


「還有作為一個合作方,難道你連我們的基本安全都保證不了嗎?我希望沒有下次了。」


我是個很直白的人,而且從這幾次的接觸來看。


我對他的好感為負,一點都不想給他留面子。


醫院裡,我陪著周瑾處理傷口。


傷口的範圍有些大,還得打幾天點滴消炎。


而後待醫生走後,我給他點了個清淡的外賣。


他的手不太方便,沒有辦法,畢竟是因我而受傷的。


我隻得喂他吃了。


男人卻沒忍住笑了出來。


我一時有些別扭,惡狠狠地道:「讓你裝英雄,活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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