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也不掉了，語氣也不卑微了，眼神那叫一個清明。
「媽，你說得對，我們三個要好好談談。」
等我們仨走進另一間屋子，方碩冷笑一聲道：「談什麼？你不會要說我們三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吧？」
趙子君嘿嘿一笑，利索地掏出一個中古相機遞到他手上。
「哥，聽說你的愛好是收藏相機？這款我從美國找的。」
方碩眼睛一亮，把那相機翻來覆去看了一圈，隨即將我推到趙子君身邊。
「讓她陪你演戲，催婚是陋習，我沒意見！」
趙子君握住他的手一臉感動。
「哥，我就知道你深明大義！」
我：「……」
你倆還擱這互捧起來了。
8
我和孔林說自己已經和方碩分手了。
趙子君站在我身前道：「對，媽，我相信言言姐，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孔林錯愕地盯著我們倆，像是見鬼了一樣。
「她可是出軌了，你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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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出軌了，你不愧疚？」
最後她喃喃自語道：「這世界瘋了！」
趙子君說幹就幹，開始操持訂婚的事。
孔林一天勸他 20 遍太著急了，甚至幾次明確說自己不同意這件事都被趙子君一口回絕。
「媽，不是你說的，遇見一個愛的人才能組建幸福家庭嗎？我隻愛言言姐。」
孔林啞口無言，畢竟她真這麼說過。
趙子君見她還一臉不服又道：「放心吧媽，我倆也不要孩子，以後專門陪著你和我爸。」
他刻意忽略孔林憋得幾乎吐血的表情，還拿著手機給她看如何布置訂婚現場的視頻。
我也有事沒事往孔林家晃悠，被她翻了好幾個白眼。
以往我去她家隻負責躺著吃喝就行了，現在我往那一躺她就拿著雞毛掸子到處掃。
搞得我像是什麼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經過這場鬧劇，我發現孔林是真的把我當朋友。
都這樣了她還沒跟我翻臉，對我的包容那不是一點兩點。
我每次看到她垂著的嘴角都有些於心不忍，可誰讓她太犟了呢。
以前剛奔 30 的時候，孔林的孩子趙子君已經 7 歲了，而我剛和男友分手。
她來我家陪我喝酒，哭得比我還傷心。
她說她總覺得我可憐，30 歲了還沒有對象，以後的一生看不到頭，孤獨寂寞冷。
我人都傻了，沒想到自己的隻戀愛不結婚的生活在她眼裡看起來這麼悲催。
甚至好幾次她都要給我介紹結婚對象，直到我身邊的男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她才發覺我是真的沒有結婚的打算。
她總覺得我說不婚不育是為了挽留自己剩餘不多的面子。
沒有家庭沒有孩子的可憐的面子。
雖然她已經很久沒和我說過這些了，但每次看到她望向我的眼神，我就知道她還在這麼想。
9
好消息：沒訂婚。
壞消息：和方碩出去滑雪把腿摔斷了。
要不說雪場旁邊的骨科醫療最發達呢，光一天就有 4 個摔斷胳膊腿的。
我躺在床上欲哭無淚，趙子君在旁邊幸災樂禍。
孔林來的時候，他立馬換了一副嘴臉，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一臉心疼地望著我。
醫生過來復審時表情凝重。
「你這條腿……嗯……」他猶豫了一下看向趙子君。
我看見趙子君對著他瘋狂眨了眨眼。
「額……殘疾了……」
「啊？」
我人都傻了。
要不是趙子君對我也眨了眨眼睛，我當場就一個鯉魚打挺跪求醫生再好好診斷一下。
「醫生，不是誤診吧？」一旁的孔林久久才緩過神。
醫生板起一張臉，環視了我們一圈，看我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群神經病。
「不是，反正先觀察一陣，看看後期鍛煉有沒有康復的可能性。」
醫生走後，孔林沉默地坐在了我身邊握住了我的手。
「別害怕，一定可以康復的。」
我感動地看著孔林，關鍵時刻，果然還是朋友最真誠最靠譜。
孔林有點小錢，害怕我休息不安穩，把我升級到了單人病房。
我的腿被吊起來，整個人隻有上半身還能扭動，孔林和趙子君輪流照看我。
晚上，病房的門沒有關緊，他倆談話的聲音順著門縫傳了進來。
「兒子，言言如果真的殘疾了，你確定你還能和她走下去嗎？」
「我能。」
「哎，你現在說得果斷，日子久了，你能有那個耐心？」
「媽，如果我現在和言言姐分手，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肯定不會放棄她。」
聽到趙子君的話我一陣感動，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她以後的女朋友。
「但是你才剛出社會，大好年華，我怕你會後悔，到時候對她的傷害豈不是更大。」
「我有信心承擔一個男人該有的責任。」
「不是這樣的……」
孔林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沉默了幾秒後才悠悠開口，聲音沙啞帶著點哭腔。
「家庭沒有那麼容易的，我和你爸結婚確實很快樂很幸福，可是兩個人在一起就難免有矛盾，我和他也爭吵過，隻是沒讓你發現。」
「生活中太多不容易了，小到柴米油鹽醬醋茶，大到家庭關系社交關系和各種錢財方便的牽扯，成立一個幸福的家庭真的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容易，更何況言言比你大 20 多歲，以後腿腳還……」
「媽！」
趙子君出聲打斷她的話。
「可你還說過，兩個相愛的人會克服一切困難。」
孔林徹底崩潰了，她沒想到自己輕飄飄的幾句催婚的話居然叫自己兒子記到這種時候。
「媽說錯了，媽說得太片面了，感情不應該那麼衝動的，兩個人必須磨合過後才能長久。」
病房外的孔林慌亂地解釋，光從語氣裡就聽出滿滿的懊悔。
就在我以為趙子君達到目的，這場鬧劇終於可以結束時，他低沉又堅定的嗓音響起。
「媽，無論如何，我都要和言言姐結婚。」
10
不是，哥們？弟弟？祖宗？你不會真暗戀我吧？
你媽都哭著說自己錯了自己片面了，你還在那演呢？
感情我的腿要斷一輩子，方碩要當我一輩子的地下情人了？
我躺在病床上欲哭無淚，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斷腿突然瘋了一樣的痒。
我努力去撓，可惜身體實在僵硬，來回搖擺了幾下都沒夠到，還發出了不小的噪音。
趙子君和孔林推門而入。
「啪嗒」一聲，燈亮了，刺得我眼睛疼了一瞬，感覺有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我有幹眼症哇，誰手速這麼快！
等我適應好，我這才發現孔林的眼睛紅通通的，臉頰上還有淚痕，看著可憐得要命。
而一旁的趙子君緊緊抿著嘴，也是一副倔強的模樣。
「你都聽見了？」
孔林小心翼翼看向我。
「言言，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情的。」
我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聽見了，你這樣說我，我真的很傷心！」
她的神情一下落寞了。
「除非你幫我撓撓腿我才能原諒你！快啊，受不了了！」
在我一聲聲殺豬般的哭嚎中，孔林以一種極其復雜的心緒幫我使勁撓了撓腿。
我長嘆一口氣，感覺渾身都舒暢了。
但是總感覺身旁有道熾熱的目光看著我，像是要把我看穿才作罷。
我扭過頭去，孔林一臉疑惑。
「言言，你不是腿廢了嗎？還能感覺到痒？」
哦莫，我訕訕一笑。
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呢。
11
趙子君腦子轉得還是快，一臉驚訝地說我的腿是不是自己在康復了。
他猛地衝過來抱住我，瞧著是喜極而泣的模樣，實則背後偷偷掐了我一下，我被他掐得哀嚎一聲，和他抱頭痛哭。
孔林被我倆感染，也湊上前哭了起來，說是老天有眼，放我的腿回來了。
「……」
我就不吐槽這句語病了。
後來醫生告訴孔林是誤診，孔林激動壞了，給他送了個錦旗，上面寫著：妙手回春。
咱也不知道哪裡妙哪裡回春了。
但是這錦旗一送大家都開心。
我甚至還看到醫生笑呵呵地拍趙子君的肩膀。
「害，我幫你的都是小忙，你還寫什麼感謝信。」
趙子君狗腿地握他的手，「多虧了你醫生，才挽救了我即將破碎的家庭……」
目睹了全程，卻毫無存在感的我：「……」
經過了趙子君和孔林的悉心照顧，我很快康復了，就是不能有大動作。
俗話說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
甚至元宵節我們都是在醫院過的。
過完了年，趙子君就開始張羅我們倆的訂婚儀式。
假金飾快遞到家裡時沉甸甸的，跟真的一樣。
每次孔林看見我和趙子君討論熱火朝天的模樣，她都不說話，停頓幾秒抿抿嘴走開。
趙子君見我在小紅書上刷訂婚布置圖刷得那叫一個開心，突然問道：「姐，你有想過結婚嗎？」
我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
他指了指我的手機界面。
「你每次點進去看的時候嘴角都是上揚的。」
我無奈搖頭。
「我隻是在為別人的幸福感到開心啊，我自己是沒有結婚打算的，我和方碩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他哦了一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過了片刻他笑著看我，「我知道了，你是幸福主義吧。」
「幸福主義？」
「就是結婚或者不結婚都行，隻要幸福就好。」
我呵呵笑了，笑他們年輕人懂得就是多。
我覺得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應該是幸福主義吧。
誰會希望自己過得不快樂不幸福呢。
「姐, 我打算和我媽坦白真相了，就在咱倆訂婚的那一天。」
趙子君定定道：「我要告訴她, 我也是幸福主義。」
12
我爸媽去世得早，趙子君爸爸又在國外。
這場訂婚儀式上，隻有我們一家人。
簡單卻又隆重。
去包廂的途中, 我們還碰到了方碩。
他和朋友來這裡吃飯，看見我們包廂內的布置後猛地一怔，緊接著錯愕地看向我。
「你……要結婚了？」
孔林擋在我們倆中間，眼神謹慎小心。
我覺得她不是防著方碩, 而是防著我「舊情復燃」。
「你想幹嗎？」
方碩沒理她, 誠懇地祝我幸福後轉身離開。
包廂裡, 明明是這麼歡快的日子，氣氛卻出奇的安靜。
趙子君試圖緩和氣氛，開始講從小到大我給他買吃的，帶他去遊樂園, 甚至一起偷偷打遊戲的事情。
我時不時應和兩聲，孔林卻一直在沉默中度過。
那些我們曾經一起度過的歡樂時光, 在她心裡成為了我和趙子君一步步走到一起相愛的證明，一下子使她痛苦不堪。
但她再也沒有說過什麼要我倆分開的話。
「媽, 我和言言有大事告訴你。」
孔林麻木地看向我們,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能再在她的心裡掀起波瀾了。
趙子君彎起笑眼, 告訴了她真相。
「我和言言姐是假裝情侶，我們倆根本沒有談過戀愛！」
「你可別說了, 成立家庭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以後不準再催婚。」
「我以後遇到了合適的女孩, 我一定會帶回家，也一定會好好對她，組建幸福的家庭。」
「媽？」
孔林的表情從麻木轉變為疑惑，又從疑惑變得呆滯, 最後竟然抱著趙子君哭了起來，一遍又一遍抓著趙子君的肩膀問：「你說的真的假的？你把媽給嚇死了。」
我在旁邊不滿地噘嘴。
「嚇死？我也就比趙子君大了 22 歲而已。」
「22 歲還不夠？」孔林一巴掌拍到我的身上，還是熟悉的力道，熟悉的疼痛。
她又抓著我問了一遍，得到我的肯定後才放心下來。
「那這些金子？」
「假的。」
「太好了！」
我笑著挑了挑眉，看向他略帶薄紅的面容。
「保不」一臉陰鬱地來訂婚, 臨走前又高興地大喊兩個人終於「分手」了。
不明真相的人怕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現在是什麼情況。
最後的最後，孔林認真地和趙子君道了歉。
「媽以後再也不催你了, 媽隻要你快樂！」
13.番外
五年後。
今天是趙子君的婚禮, 一旁的孔林臉都要笑爛了。
女孩和趙子君是同事，據說兩個人一見鍾情, 談戀愛後一直很穩定。
後來趙子君跳槽加薪，一切走向平穩後向這個女孩求了婚。
在孔林的教導下，趙子君體貼女方，關懷家庭, 儼然是一個好男人。
兩個人的小家庭幸福美滿, 很快迎來了新生命。
而我，還是沒結婚，身邊仍然陪著一個方碩。
兩年前他向我求婚，我提了分手。
男人嘛, 到處都是，總會遇見和我想法一樣的。
但方碩認錯態度良好，我隻能勉強原諒了他。
結婚不是幸福的保證。
不婚不是幸福的保證。
保持快樂和滿足才是幸福。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