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做春卷皮的面盆裡,面粉一片泥濘,一碰就沾手,姜言意道:“和面時水放多了些,再添些面粉。”


  楚淑寶趕緊在姜言意的指揮下添了兩勺面粉,姜言意從飛絮狀慢慢抓揉成光滑的面團,揪下一小塊用舌尖碰了一下嘗鹽碱度。


  邊上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低頭就看到楚惠寶一臉驚嚇:“二姐姐,生面團是不可以吃的!”


  姜言意哭笑不得,“我沒吃。”


  她扔掉那塊小面團,在水盆裡淨手後給面團又添了一勺鹽。


  做春餅要用高筋面粉,揉的面筋度不太夠,加點鹽能提升筋度。


  楚淑寶點了點楚惠寶的額頭:“你個饞貓,以為誰都跟你一樣麼?”


  她手上有面粉,這麼一點,給楚惠寶額頭上沾了個白指印,楚嘉寶瞧見了直悶笑。


  姜言意被她們感染,面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春餅演變到後世成了春卷,隻不過這時候的春餅還不需要下油鍋炸,而是在飯桌上直接用一張薄餅卷自己想吃的菜就行。


  做餅春的面揉好了還有壓面、饧面和甩面三道工序。


  姜言意手握成半拳,用指關節沾了些水按壓面團,等水全揉進面裡,再沾水繼續按,直到面團被手抓起,從面盆裡拉起來全然不會斷裂,就說明壓面壓好了。


  做餅的面饧面跟做包子饅頭用的面不同,得用冷水浸過面團饧上半個時辰。


  這期間姜言意著手準備做春餅的餡兒,這個時代豬肉雖有人吃,但富貴人家在年節時都更傾向吃羊肉,照料老夫人的楊媽媽說,從前江南那邊,過年都興吃羊肉餡的春餅,所以薛氏她們備的肉餡也是羊肉的。


  不過府上還有下人,做些豬肉餡的分給下人也無妨。


  姜言意切了些白菜絲,打算混進肉餡裡一起吃,口感豐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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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鍋裡下油,等油溫上來了,先把切成絲的羊肉倒進去大火煸炒,放鹽、黃酒和醬油,炒至七成熟後放進白菜絲繼續炒,等白菜熟了就勾芡起鍋。


  用同樣的法子做好豬肉白菜餡後,姜言意問楚惠寶:“惠寶想吃豆沙餡的嗎?”


  楚惠寶在邊上幫忙給幾個姐姐遞盤子,聞言就用力點了點頭:“想。”


  楚淑寶兇巴巴說一句“當心你的蟲牙”,但還是開始準備豆沙餡。


  瞧著這姐妹二人,姜言意笑得直搖頭。


  面已經醒好了,她把面上的水倒掉,開始甩面,這個步驟比較費勁,得一手抓起面,讓面從手心往下掉三寸後再甩回手心,直到面團上勁為止。攤春餅時手上的面團好不好甩,就看這一步。


  既要做春餅,楚家的廚房裡也早早地搭起了鏊子①,鏊子燒熱了,刷上一層薄油,姜言意手上拿著面團往鏊子上順時針一轉,再往手心一收,多餘的面團就又收回來了,隻留一層薄薄的面皮粘在鏊子上。


  片刻後春餅邊緣翹起,用手一揭,一張餅皮就烙好了。


  姜言意烙完大半的春餅後,楚嘉寶瞧著好玩,也想試試,姜言意把剩下的面團交給她,楚嘉寶弄得手忙腳亂,一個不小心,把整個面團都拍鏊子上了,引得廚房的人都笑起來。


  姜言意想做些炸春卷吃,她用餅皮包足了餡料,以面粉封口,下油鍋炸至金黃後撈出,春卷外殼酥脆,裡邊的白菜肉餡香濃多汁。


  羊肉白菜餡、豬肉白菜餡兒和豆沙餡的她各炸了一盤。


  羊排煮好後已經在院子裡架起鍋用紅糖炒茶葉和香料燻上了,既是過年,席間必然少不得魚,姜言意還做了一道年年有餘。


  鱸魚切花刀時,姜言意讓楚家三姐妹和薛氏都在魚身上切了一刀,算是大家一起完成的這道菜。


  改好刀的魚平鋪在抹了油的盤子上,放上蔥姜淋上調好的醬汁放入鍋裡蒸上小半刻鍾,出鍋後鱸魚已然清香四溢,隻不過盤子裡有不少蒸餾水。


  姜言意把蒸餾水倒掉,換了個幹淨盤子把魚重新裝盤,擺上新切的大蔥絲和姜絲,鍋裡下油燒熱青花椒和胡椒粉,再把油澆到蔥姜絲上,“滋”的一聲蔥香和麻香全給激了出來。


  作為主食的湯圓也是幾姐妹一同完成的,有純黑芝麻餡兒的,也有加了杏仁碎、花生碎、核桃碎和紅糖的餡兒。


  楚惠寶怎麼也包不攏餡兒,楚淑寶讓她搓了個實心的丸子,眼見楚惠寶太沮喪,楚淑寶逗她:“惠寶,你要吃到你自己搓的實心湯圓,你這蟲牙明年就能好。”


  這話成功分散了楚惠寶的注意力。


  開飯的時候,一家人都在吃湯圓,楚惠寶把她自個兒碗裡的湯圓全夾破了,黑芝麻和花生紅糖餡料全流到了湯裡。


  “沒有……”楚惠寶沒在自己碗裡找到實心湯圓,又眼巴巴地往楚淑寶和楚嘉寶那裡瞅。


  劉氏呵斥她:“惠寶,吃飯就吃飯,你老盯著你姐姐碗裡作甚?”


  楚惠寶捏著筷子道:“我在找我搓的實心湯圓。”


  剛吃完一顆湯圓的楚承茂臉色變了變:“原來是你搓的,我還說剛才那個湯圓裡邊怎沒餡兒。”


  楚惠寶一聽,癟嘴就要哭:“二哥哥吃了我的湯圓,我的蟲牙好不了了……”


  楚承茂一頭霧水,楚淑寶趕緊給楚惠寶夾了個炸春卷:“小妹吃這個。”


  楚老夫人看著兒孫們的小動作,問:“怎麼回事?”


  薛氏笑道:“淑寶逗惠寶說,吃到她自個兒搓的實心湯圓,明年蟲牙就能好。”


  這話一出來,席間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楚家這邊其樂融融,封府雖也貼了年節的剪紙,但終歸是太過冷清了些,府上的下人知道主子的脾氣,便是過年也不會把高興掛在臉上,每個人都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事情,全然沒有半點過節的樣子。


  封朔獨自在書房處理公務,管家福喜進來說太皇太妃那邊備了飯,讓封朔過去用年飯,封朔自是清楚太皇太妃厭惡他還來不及,絕不可能讓他過去用年飯,八成是宋嬤嬤的主意。


  他若不去,心裡還能有個念想。去了,無非又是大過年是被太皇太妃打罵一通。


  封朔閉了閉眼,在外人眼中他是權勢滔天的一方藩王,但當真回身望去時,這輩子除了一地荒涼又還剩些什麼?


  唯一能讓他軟下心腸的人,此刻應當還在楚家歡度年節,有她在的地方,似乎總能熱鬧些。


  大抵是覺得書房太過冷清,封朔換來邢堯:“可有從前朝大宮女口中審問出些什麼?”


  邢堯抱拳道:“嘴硬得很,像是想一心求死。”


  封朔合上看了一半的公文:“本王親去審訊。”


  *


  封府地牢裡絲毫瞧不見新年的氣息,牆上的火把映著地上還沒幹涸的血跡無端顯出幾分陰森。


  方芷被獄卒拖出來的時候,已然是個血人。


  獄卒見她綁到刑架上,又潑了一桶冷水,方芷才幽幽轉醒。


  看見封朔,方芷冷笑開口:“大年三十王爺還親自來審訊,倒是也不嫌晦氣。”


  封朔目光冷戾:“本王左思右想,讓你活著過了這個年,終是便宜了你。不過聽說當年慕武侯軍中有你們的眼線,你隻要告訴本王慕武侯那一仗究竟是如何敗的,本王就留你一命。”


  慕家兵敗後,兵權就落到了太後外戚高家手中,前朝這些人還不至於會幫著高家拿到兵權,以壯大封時衍的勢力,她們肯定知道什麼隱情。


  方芷大笑起來,她渾身都是受刑後的傷,笑起來幾乎喘不過氣,“慕家的事的確是皇帝的汙點,可我憑什麼要幫你用這個汙點去扳倒他?封家的孽種,不配坐擁我大齊江山!”


  邢堯甩手就給了她一鞭子:“嘴巴放幹淨點!”


  方芷挨了一鞭子,半天都沒力氣再開口。


  她方才那話,卻讓封朔料定她必然知曉些什麼,他半眯起眸子道:“你們尊貴的大齊公主,正在被送回京城的路上,你若從實招來,本王大可行行好送你回她身邊去。”


  方芷喉間動了動,一邊咯血一邊大笑:“遼南王,你知道太皇太妃為何多年來一直瘋瘋癲癲嗎?”


  封朔沒開口,但眸光瞬間銳利了起來。


  方芷嗤笑道:“因為我給她用了十幾年的瘋藥啊!”


  封朔手背青筋凸起,黃梨花木制的太師椅扶手竟直接被他給捏碎了。


  他越怒,方芷便笑得越開懷,“太皇太妃身邊的太宮女芳晴,是我的胞妹,這麼些年,用了瘋藥的太皇太妃一直對她言聽計從……呃……”


  喉嚨被大力鎖住,空氣稀薄得方芷兩眼泛白,但她一直咧著嘴衝封朔陰狠地笑著。


  封朔鳳目猩紅,死死盯著面前這張被鮮血模糊的看不清面容的臉,恨不能將她剝皮抽骨。


  終究是理智佔了上風,封朔退開一步,方芷垂下頭顱止不住地咳嗽。


  邢堯擔憂喚了聲:“王爺……”


  封朔用盡自制力才強忍著沒有將眼前這死囚給千刀萬剐了,他狠佞道:“找大夫給她看傷,本王會叫這毒婦知曉何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既這麼喜歡給人用藥,便把她做成藥人!”


  藥人可不是試用普通藥,一些不致命的毒藥也需要有人試用,當真是生不如死。


  從地牢出來,方芷的話一直縈繞在封朔耳畔,他心口重得厲害。


  他一直以為母妃是病了這麼多年,結果是被奸人用藥物控制了……


  封朔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一件,就往太皇太妃住的明檀院去。


  比起封府其他地方,明檀院要有煙火氣得多,暖閣裡備了一桌子美味珍馐,太皇太妃坐在桌旁,卻不見動筷,像是在等什麼人。


  封朔站在暖閣門口,一句“母妃”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太皇太妃就先看見了他。


  “皇兒……”


  歲月從不敗美人,太皇太妃笑起來時還同那雙十少女無異。


  這句“皇兒”讓封朔一陣神情恍惚,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夢還是太皇太妃真的能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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