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目光冰冷得讓姜言意有種自己說錯一句話,就會被他擰斷脖子的錯覺。


  姜言意下意思縮了縮脖子,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能繼續這麼稀裡糊塗下去,她迎上他的目光道:“大將軍您有心儀的姑娘就該好好對她才是,便是吵架了,也該等這股氣性過去了,再考慮是分是和的問題,而不是拿民女做消遣。”


  封朔死死盯著她,“你覺得我是在消遣你?”


  姜言意想點頭,但被他那迫人的視線盯著,愣是沒那個膽子點下去。


  封朔上前一步,目光沉沉,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也暗淡了下去,暮色自他身後潑墨一般展開。


  姜言意不由得退後了一步,她退,他便再進。


  最終她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


  他與她隔著一步的距離,沒再上前。但姜言意隻覺他周身的壓迫感像是一張大網將她牢牢束縛。


  “花花……”秋葵以為他想欺負她,要過來幫忙。


  封朔忽而充滿戾氣一回頭:“退下!”


  秋葵快被嚇哭了,不肯走,又不敢上前:“不許欺負花花!”


  姜言意怕他遷怒於秋葵,忙道:“沒事,秋葵,你先去後院等我。”


  秋葵搖頭不肯走。


  “聽話,晚點給你做棗泥糕。”姜言意安撫道:“我跟大將軍把一些事說清楚。”


  秋葵這才一步三回頭進了後院。


  封朔擲了一根筷子過去把門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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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啪”的一聲合上,筷子也掉落在地,姜言意心口也莫名跟著顫了一下。


  難以想象,一根筷子被他擲出去竟也能有這般大的力道。


  她被他逼到了牆角,暮色四合,街上來往的行人漸少,便是有人路過,也瞧不見這死角。


  姜言意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不夠了解他,不然也不會選擇這麼作死的方法跟他攤牌。


  “心儀的姑娘?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心儀的就是你呢……”


  姜言意聽到他自嘲一般的呢喃,他輪廓分明的下顎在暮色中顯出幾分蒼白。


  姜言意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她下意識否認:“您……您別戲弄我了。”


  “戲弄?”他眼底漾起幾分輕嘲,“不是你在戲弄我麼?”


  姜言意傻了。


  怎麼說得好像她是個對他始亂終棄了的渣女一樣?


  她又慫又囧:“我發誓我沒有。”


  封朔深深地望著她,“你不是說,我是個好人麼?”


  姜言意點頭:“你是好人啊,李師傅也是好人,趙頭兒也是好人,秋葵也是好人。”


  封朔:“……”


  原來在她這裡,好人隻是這個意思麼?


  所以從一開始就是他自作多情?


  他唇角幾乎快抿成一條直線,眼中的寒意一層一層蔓延開來,掩蓋了那份支離破碎。


  他忽而用力一掌拍在了牆壁上,姜言意嚇得閉上眼。


  封朔看著她因為害怕而抿緊了的櫻唇,她眼睫撲閃著,好似顫動的花蕊。有一瞬間他惡劣地想,親上去,咬出血來才能解他心頭的恨。


  他真的靠近了幾分,卻又在隻剩咫尺的距離時停下。


  最終他退開了一步,壓下心底翻滾的黑色怒意,道:“是封某唐突了。”


  言罷沒再多說一句話,扭頭就走。


  姜言意站在後面,看見他那被包扎過的手緊緊捏成了拳,白紗下有鮮紅溢出,是血。


  她怔在了原地。


  她好像誤會他了。


  但是……他喜歡自己?他喜歡自己什麼呢?


  一時間,姜言意心亂如麻。


  邢堯本以為封朔出去走走,回來時心情會平復很多,誰料封朔回府時,周身氣息比出府那會兒還要陰沉。


  “主子……呃!”


  邢堯剛上前,就被封朔猛地一掌拍到了對面牆上。


  他毫無防備,猛然被這麼一砸,整個人都懵了,檐角的瓦也被震落下來幾片。


  封朔周身戾氣環繞:“叫上所有死士到演武場。”


  邢堯看著封朔離去的背影,捂著胸口扶著牆根才站了起來,心道主子上一次動這麼大的怒,還是在得知先皇想要太皇太妃陪葬的時候,這次究竟是什麼事惹得他大動肝火?


  這一晚整個都護府數百死士都在演武場被揍得鼻青臉腫,癱在地上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本王養了一幫什麼廢物!明日加訓!”封朔站在演武場中間,汗水湿透了衣衫,他臉上也帶著幾道擦傷,更顯悍野,眉眼間戾氣不減。


  倒了一地的死士都不敢吱聲,心中叫苦不迭。


  *


  秋意正濃,都護府那口荷花池早已凋零得隻剩幾個枯褐的蓮蓬還舉著。


  夜裡的池水冰冷刺骨,封朔赤著上身淌進池水裡。


  他手上的傷口沁出來的血絲在冰冷的池水中暈開,身上的血腥味也淡了去。


  他抬起手,纏在手掌上的的紗布不斷往下滴落血水,他靜靜看著,眸子裡透出幾分自嘲和頹然。


  岸邊傳來腳步聲,是邢堯。


  他手上捧著一封信:“主子,京城的探子傳來的密報。”


  信上加蓋了兩枚暗印,是刻不容緩的急報。


  封朔轉過身來時,眼中隻剩一片與平日無異的冰冷,他走到岸邊,立即有侍衛將他的外袍取來替他披上。


  封朔拆開信,取出裡面的信紙,一目十行看完。


  他眉峰微斂,略微沉思後,將信紙拿到侍衛捧著的蠟燭上點燃,燒為灰燼。


  “小皇帝要對付楚家了。”他說。


  這一瞬間邢堯在腦子裡權衡利弊,皇帝動楚家,約莫是因為楚昌平接棺回京一事。


  他們跟楚家並無來往,楚家這一輩人也隻有一個楚昌平拔尖些,但他當年因為與長公主的婚事,拂了聖意,從此失了聖心。


  楚昌平眼下若還是雲州總兵,封朔保他,算是拉攏一個盟友。但他已然被皇帝削了兵權,被貶永州。永州比起西州還要貧乏,他便是想在那邊東山再起,沒個十年八年也看不出成效。


  不管怎麼看,皇帝動楚家,他們袖手旁觀才是最好的選擇。


  封朔遲遲沒有給出決斷,但邢堯已經猜了個大概。


  事關朝堂,封朔回書房處理剩下的公文和信件。


  有暗印的他前天夜裡已經看完了,沒有暗印的這兩天也抽空了看了大半。


  因為心中煩悶,封朔今夜處理這些信件時並不靜心,他一手執筆,一手捏著眉心:“茶來。”


  邢堯很快捧了茶上來。


  封朔用受傷的左手去接,怎料茶是剛燒的滾水,連帶杯底也燙得驚人。


  他一個失手沒拿穩,茶杯落到書案上,茶水瞬間灑了出來。


  封朔顧不得被燙到的手,一把將桌上的信件折子全抓了起來。


  邢堯嚇得跪倒在地:“屬下該死!”


  一旁的福喜則手疾眼快拿了幹淨的帕子鋪到書案上,防止茶水蔓延。


  封朔面色沉沉沒有說話,等清理幹淨了書案,他才把折子和信件都放回去。


  因為方才那情急之下的一抓,信件雖沒有被茶水沾湿,卻有不少都被弄皺了。


  封朔本是想將那些信件碾平,卻猛然瞧見最底下那封信上,露出的半個鬥大的簪花小楷有幾分眼熟。


  他將那封信抽出來,看了一眼信寄往的地址,眸子不由得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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