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易年終於又將視線移到她臉上。


他的語氣很淺,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波瀾。


他這一聲“你好”,是什麽意思。


到底是沒認出她來,還是認出來了,她也拿不準。


這個情景之下,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回應。


她迅速琢磨了一個不失分寸的開場白。


“你好,我是夏林的姐姐,我妹給你們帶來麻煩了,實在是抱歉。”


夏樹語調平平,尾音才落下,就聽見易年輕輕哼笑一聲。


僅過一秒,他又將嘴角的淺笑沉下去。


“白眼狼。”他說。


喧噪的醫院大廳,易年低沉冷冽的聲音卻顯得尤為清晰明朗。


夏樹沒有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但單從“白眼狼”三個字,她篤定易年是記得她的。


她隱約回憶起來,七年前,易年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白眼狼”。


那時他說這話,倒還情有可原。


即便中間有誤會,夏樹當年也是確確實實壞了他的事。


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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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狠狠咬了他一口。


那時他被咬了一口,連眼皮都不曾擡一下,按理說,不至於過了七年,他還會介懷此事。


但現在,夏樹沒招他沒惹他,他又叫她白眼狼,相當於把陳年舊事翻出來揶揄她。


輕咳一聲,夏樹禮貌擡唇,鋒利的目光對著他寒潭般的眼:“您真幽默,這話說的,別具一格。”


第02章 第 2 章


“你小子說什麽渾話呢,別這麽沒禮貌!”


易雯溪突然擡起左手,一記悶掌打在易年後背。


易年沒說話,甚至對後背挨的那一掌也未做出回應。


隻是淡淡地注視著夏樹的臉。


夏樹被看得有點不自在,將頭別到一邊。


半晌後,易年終於再次開口。


“我,也沒說錯吧。”


從語氣到神態,平靜無瀾。


氣氛卻近乎威壓。


周遭的空氣漸漸凝結。


“哎哎哎,你怎麽還來勁了。”易雯溪一步跨到易年前面,朝夏樹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意,“別理他,小混蛋今天不知道抽的什麽瘋,他平時可不是這樣的。”


夏樹幹笑著附和:“沒事兒,姐姐,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什麽叫你不會放在心上?”


易年再次哼笑出聲,偏頭看她。


“同桌三年,在我印象裏,我對你也不賴吧,現在就不記得我,不是白眼狼是什麽?”


夏樹:“……”


她現在覺得,易年,就是故意的。


他肯定一開始就認出她來了,還隻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邊的“你好”。


後來又故意說她是白眼狼。


不過。


“你說的白眼狼是這個意思?”


易年眉眼稍擡:“不然呢?”


……好吧,至少不是小心眼還記仇。


兩人說話的間隙,易雯溪漸漸挪到了一邊,聽出來龍去脈,她臉上的尷尬之色一掃而空。


“這麽巧啊,你倆是同學,而且還是同桌!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啊?”


易雯溪的反應,簡直比兩個當事人要強烈上好幾倍。


“高中。”


易年悠然答道。


易雯溪自然地將手搭在夏樹手臂上:“那真的太有緣了,待會兒弄完了大家可以一起去吃個飯!”


“這就不……”夏樹話還沒講完,就被易年打斷。


“行了,走吧!”他從夏樹手上把藥接了過去,對易雯溪說。


易雯溪似乎對易年的反應不大滿意:“你怎麽回事兒,我請你同學和小妹妹吃個飯,又不要你掏錢!”


“我是說,先去把你的手處理好,”易年瞥向夏樹,神色淡淡,“沒說不請她們吃飯。”


夏樹嘴唇一開一合,想拒絕,但看著易雯溪實在是熱情,萬一開了口,估計她又要熱心相邀,別又耽誤包紮。


陪診護士帶著他們來到治療室,醫生隻讓一個家屬進去陪同,易年陪易雯溪進去,夏樹和夏林便守在門外。


片刻後。


治療室傳出一聲女人的慘叫。


夏林立刻跑去扒在門邊觀察裏面的情況。


沒多久,易年從治療室走了出來。


夏林被他冰冷的氣息壓迫得不太敢與他相對,立刻閃到一邊讓了路。


“你怎麽出來了,你姐姐還好嗎?”夏樹聲音懶洋洋的。


易年朝治療室瞥了一眼:“被弄哭了,她嫌丟人,把我趕出來了。”


說話間,又是一聲慘叫從治療室傳出來。


易年的眼睛往聲源處覓去,微擠的眉眼溢出隱隱約約的焦灼。


“要不,”易年低頭看向夏樹,“你們兩個誰進去陪她一下,女生在應該比我在效果要好。”


“行,那我進去。”


夏樹剛抽身往治療室走,夏林就搶先一步走上前。


“還是我去吧,我把姐姐撞傷的,而且我是練體育的,受傷什麽的見得多,知道怎麽安撫傷員。”


-


易年在治療室外的金屬候診椅坐下,夏樹不太想靠近他,便隻站在了治療室門口。


這條過道很安靜,不像門診大廳一樣喧雜。


除了治療室裏時不時傳出醫生說“別動”,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


可能是太過安靜的原因,夏樹覺得自己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她不經意朝易年瞟了一眼。


易年正巧將網球帽摘下,烏黑蓬松的碎發隨意散在額前。


他的五官硬朗,眉弓很立體,眼睫如鴉羽根根分明,睫毛攏著的那對瞳仁像是一窪寒潭,深不見底。


在她的記憶裏,十七八歲的易年就長這個樣子。


怎麽到了二十五歲,無論從神態還是樣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想到這裏,夏樹用大拇指指腹刮了下自己掌心粗粝的繭。


得出一個結論。


易年,錦衣玉食,從小在蜜罐子裏長大,該是沒有任何煩惱或者挫折吧,人生必定順風順水。


所以,二十五歲仍舊一身少年感,也不足為奇。


手機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


保欽元終於停好車,打電話過來問夏樹所在的位置,夏樹說等她編個信息發過去。


掛斷電話,聽見易年清了清嗓。


她沒太在意,繼續編輯信息。


易年突然叫了她一聲。


“白眼狼!”


語氣散漫,似乎還帶著幾分嘲弄。


“站著不累嗎?”


因為當年的事,夏樹並不喜歡這個莫名其妙的稱呼。


“請問,”她毫不客氣地瞪他一眼,“我沒名字嗎?”


“哦?差點忘了,你叫,夏、樹。”


夏樹:“……”


他擡下巴指了指候診椅:“這有椅子,你站那幹嘛?”他的視線偏移到夏樹的肩膀,“怕坐我旁邊我也咬你一口?”


當年夏樹咬的就是他的肩膀。


所以,剛剛說他不記仇還真是說早了!


夏樹並不覺得累,平時修車站得可不少。


但易年這話裏話外像是在挑釁一般,篤定她不敢過去坐。


可偏偏她不願被人拿捏,於是編輯完信息,便走向候診椅,在與易年隔著兩個空座位的地方坐了下來。


金屬座椅沒有溫度,夏樹後背露在外面的皮膚碰上去的一瞬間,打了個激靈。


她本能地坐直後背,雙手環抱著夠到背上,搓了搓被座椅刺激到的皮膚。


“冷的話就把衣服穿上。”


易年視線落在夏樹系在腰間的工裝外套上,語氣淺淡。


夏樹微微側過頭,用同樣淺淡的語氣答:“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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