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16

聽說李姝瑤聽到這個消息,砸掉了半個侯府。


雖是誇張,但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


侯府被鬧翻了天,侯夫人氣得臥床不起。


我聽了聽,並未過多說些什麼,畢竟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隻是,我沒想到會在晚上看到趙恆。


他來時,我已經準備關門打烊。


不過兩月未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再也不是往日那個翩翩少年。


我愣了愣,下意識開口:「進來坐會兒?」


我隻是客氣一下,可他卻點了點頭。


我想了想,又覺得不妥:「不如去迎香樓吧。」


我關好鋪子,正準備走時,他又說:「不必了,你早點回去。」


我怔了怔,又把鋪子打開,點亮了一盞燭火,在匣子裡翻了會兒,終於找到一個荷包。


「這裡面裝的是安神的草藥,上面繡的是芙蓉花,寓意幸福美滿。你拿著吧。」


他抬眸看向我,眼神復雜得讓人看不懂。


許久之後,我聽到他說好。


「你看著比之前,氣色好了,也豐腴了不少。」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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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想要去摸肚子,又硬生生地把手放下。


「是啊,大概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好了,氣色也就好了。」


他寬慰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趙恆找我後不久,李姝瑤也上門了。


她依舊是從前那副囂張跋扈的模樣。


可整個人憔悴了不少,再也不是往日那朵嬌花了,反倒像是朵即將枯萎的鮮花。


她帶著不少人,一來就要砸掉我的鋪子。


小喜嚇壞了,可依舊死死擋在我的面前,不讓他人傷我分毫。


我拍了拍她的腦袋,又用口型示意她去找李牧遙。


她看懂了我的意思,急忙往外跑去。


李姝瑤大概覺得一個她隻是一個啞女,並未攔她。


我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你找我有何事?」


「你自己做了什麼,你心裡不知?」


我搖了搖頭。


她似乎是恨極了我,整個眼睛通紅:「葉朝,是我小看你了!」


「你竟能惹得趙恆對你念念不忘,一個荷包罷了,我隻是碰了一下,他就緊張得跟什麼一樣,賤人!賤人!」


我嘆了一口氣,苦口婆心:


「我對趙恆已經沒了感情,否則,孩子……」


我沒有把話說完,但李姝瑤明白我的意思。


可我的話並未讓她平靜下來,反倒不知道怎麼觸到了她的逆鱗,她變得更加瘋癲。


「你居然敢和我說孩子!」


她咬著牙,流下一行清淚。


我心裡一驚:「你......」


她揮手屏退身邊人,屋裡隻剩下我們兩人。


「如你所願,我以後再也無法生孩子了。」她惡狠狠地盯著我,妄圖從我臉上看出什麼。


我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在說什麼?」


她的表情有些動搖:「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她並未回答我的話,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怎麼可能不是你?」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懷疑我給你下藥,導致你再也無法生育?」


「不是嗎!」她大聲驚叫起來。


恰好在此時,小喜帶著李牧遙走了進來。


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臉震驚的趙恆。


「姝瑤,你說的是真的嗎?」


10


這場鬧劇,最終還是結束了。


趙恆踉踉跄跄地往外走,眼神空洞。


李姝瑤哭著追了上去。


臨走時,我抓著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下一個「春」字。


我相信李姝瑤會想明白。


我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犯不著去謀害她。


可春桃不一樣,她本就因為爬床,惹了李姝瑤厭棄,而後因為懷孕,更是刺痛了李姝瑤的心。


李姝瑤無法生育,春桃的孩子便是侯府獨子,她的身份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春桃才是獲益最大的人。


人都走了,我才看向李牧遙:


「世子怎麼會和你在一起?」


他定定地看著我,我神色如常。


過了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回道:「今日是九月九日重陽節,陛下在會陽山登高望遠,我和世子奉命一同前往,保護陛下安全。」


我微微張嘴:「怎麼不曾聽說?」


「暗訪,知曉的人極少,我和世子也是早上才接到消息。」


我點了點頭:「那可真是陰差陽錯。」


他聞言,又看了我一眼。


我聳了聳肩,任他打量。


京城的冬日總是來得比其他地方要早。


感覺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已經過去了五個月。


我打小畏寒,天氣一冷,便小病纏身。


如今,手裡有了銀子,便想去江南過冬。


往年我也曾隱晦地向趙恆提過,可他總是推脫。


如今我隻剩下一個人,倒也不受拘束。


天剛冷下來,我便和小喜開始收拾行李,打點車馬。


鋪子依舊開門,生意交給了巧娘。


巧娘是被夫家休棄的,她在城中艱難度日,我把她招了進來。


她的一手繡工,出神入化。


她跟了我快大半年,我信得過她。


冬日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我和小喜坐上了前往江南的馬車。


我看著京城灰蒙蒙的天,勾起了唇角。


變天了。


11


我在江南,生下了一個孩子。


我給他取名,葉惟。


惟,惟一惟精。


惟哥兒生下時,不像往常的孩童嚎啕大哭,他盯著葡萄般明亮的大眼睛,咯咯直笑。


我知道,他又來找我了。


當初在李牧遙面前演的那出戲,不過是為了讓李姝瑤放下戒心,讓我平安誕下孩子。


我怎麼舍得拋棄,兩世都朝我奔赴而來的孩子呢?


來到江南已半年有餘。


來時,風雪滿天。


歸時,春滿江南。


京城到江南的距離是那樣遠,遠到半年之後,消息才傳來。


春桃最終也沒能母憑子貴,她被李姝瑤謀害,一屍兩命。


至於李姝瑤,謀害庶子和小妾,成了京城毒婦,人人都罵她是妒婦。


除此之外,她還有更嚴重的罪名。


謀害親夫。


聽說,她知道自己無法有孕,心理扭曲,找大夫抓了藥,讓趙恆也永遠失去了做父親的資格。


侯夫人被活活氣死。


李姝瑤,被關進了偏院,此生不能再出一步。


我抱著惟哥兒,坐在梨樹下,梨花簌簌。


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小喜又買了糖瓜回來饞惟哥兒。


惟哥兒哼哼唧唧,口水流了一地,卻始終吃不到嘴裡去。


我看著他們一大一小,笑出了聲。


許久之後,我輕輕開口道:「小喜,我們該回去了。」


小喜猛地抬頭,咧開嘴笑了。


12


回京的路不好走,我們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趕在六月回京。


巧娘將繡坊經營得很好。


她見我們回來,喜極而泣。


我把惟哥兒遞給她:「抱抱。」


她小心翼翼地接過去,像是抱著什麼珍寶。


巧娘是因為無子,才被婆家休棄的。


我懷孕時,她照顧我比照顧自己還精細。


惟哥兒,也算是她的半個孩子。


我剛回來,趙恆就找了過來。


對此,我並不意外,回京之事,我本就不打算隱瞞。


他如今已經承襲了老侯爺的爵位,成了新侯爺。


趙恆進來時,我正抱著惟哥兒逗他玩。


他站在門口,眼睛泛紅。


看著比過去瘦了,但穩重了不少。


眼睛裡也比過去多了些內容。


我抱著孩子,盈盈福身:「侯爺。」


他大步走上前,扶住了我。


「朝朝。」


他聲音顫抖。


「瞞著你生下惟哥兒,願侯爺不要怪罪。」


他拼命地搖頭:「怎會,怎會?」


許久之後,他終於看向我懷裡的惟哥兒:「瑋哥兒,可是珍瑋的瑋?」


我搖頭:「惟一惟精的惟。」


「葉惟,好名字。」


葉惟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我有些驚訝,我本以為,他會順理成章地認為,惟哥兒姓趙。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是叮囑我好好休息。


就像是來那樣,走時,也像風一樣。


我不打算制止趙恆認回惟哥兒。


可我沒想到會那樣快,幾天之後,宮裡就傳來聖旨。


惟哥兒承襲世子爵位,而我也被封為一品诰命夫人。


這在整個大周,都是獨一無二的。


襲的是趙家的爵位,可偏偏姓葉。


而我,早已和趙恆和離,卻能以商家女的身份被封诰命。


我不知道趙恆在其中做了些什麼,但代價一定是巨大的。


被封後不久,我再次見到了李牧遙。


彼時,他正和全家人西行。


聽說,陛下覺得李家功高蓋主,便又將他們貶至邊疆。


李牧遙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馬,穿著黑色盔甲。


一如我們第一次相見時那樣。


「姝瑤若是有你一半聰明,也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我假裝聽不懂,並未回話。


他笑了笑:「不管是有孕還是喝藥,抑或是撞見姝瑤不能有孕,都太過於巧合了,我看到了你在姝瑤掌心寫的字。」


「將所有異常的地方,串聯在一起,便能猜出全貌了。」


「不過你放心。」


他利落地翻身上馬,風吹得他的大氅簌簌作響,「葉朝。」


「後會,無期。」


馬蹄聲噠噠。


李牧遙說得不錯,從我離開侯府後,我就開始策劃一切。


我在繡坊,故意說不做李姝瑤的生意。


我知道,依照她的脾氣,我越不讓她做, 她越會做。


她會日日戴著我的繡帕,在眾人面前炫耀,告訴所有人。


葉朝不過是她的手下敗將。


可那繡帕,是我專門為她準備的。


繡帕所用絲線, 我提前放在藥中浸泡過。


那味藥藥性極強, 可揮發得也快。


等李姝瑤感覺到不對時, 已經找不到證據了。


我送趙恆的荷包,用的也是同樣的法子。


至於李姝瑤來找我,我吩咐小喜去找李牧遙。


那也完全是仰仗上一世的記憶,我早就知道趙恆和他在一起,我是故意讓趙恆聽見的。


隻是後來,我沒想到, 李姝瑤也動了和我一樣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趙恆到底是因為我的藥不能生育,還是因為李姝瑤。


13


惟哥兒生辰那天,我去看了李姝瑤。


她被關在偏院,瘋瘋癲癲。


李家早已放棄了她。


畢竟,世家大族,最不缺的就是子女,尤其是女兒。


我站在院裡,抬頭看著四四方方的天。


有的人,究其一生,也飛不出去這方小天地。


惟哥兒十歲那年, 趙恆生了重病, 不久於人世。


他將我喚到床前。


他這些年老得厲害。


我和他很少見面,隻有每年惟哥兒生辰時,他才會來坐上一坐。


往常, 他不曾在我眼前出現, 可我知道, 他每日都會在繡莊外看我。


我對此, 隻假裝不知。


大概是因為回光返照,他看著精神好了許多。


他拉著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最後他說:


「朝朝,若當年,我們真的好好過日子……」


說到這裡, 他停了。


他垂著眸子,低低笑出聲:「哪有什麼如果?」


「母親,你看這是誰?」


「(可」「朝朝,可如你所願了?」


那一瞬間, 我淚如雨下。


他都知道。


上一世臨死時, 我聽到李姝瑤說, 「葉朝,你覺得這一切趙恆都不知道嗎?」


是啊,他都知道。


我想, 我對他終究是有恨的。


後來,我的生意做得很大。


繡品、成衣、布料,鋪子裡的繡娘、掌櫃,都是被家人、夫家, 被這個吃人的社會所拋棄的可憐女子。


我用了兩輩子,終於飛了出來。


可我想,把更多人都帶出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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