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16

和我一起合租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她在衛生間洗澡,我在客廳吃飯刷劇。


中間隻隔了一扇不能上鎖的破門。


「啊——」


一聲慘叫,她慌亂地從衛生間跑出來。


一絲不掛。


說實話我當時是有些懵的,被硬控在原地三秒。


「熱水器……漏電……」


「咱就說先不管漏哪兒了,要不你去把衣服穿上呢?」


1


我是做自媒體的,剛入行,收入將將夠溫飽。


衣食住行這一塊就得能省則省。


於是找了一個特別便宜的房子住。


老小區,六樓,沒有電梯,屋裡那造型怎麼說呢?


說它家徒四壁還有點埋汰它,說它破舊不堪確實帶點表揚它的意思了。


該有的東西確實有,不是不能用就是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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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我一個男人,沒那麼多講究,有個窩住著,遮風擋雨就可以。


房租一個月 1000,兩室一廳的,白菜價。


方茹租這裡也是因為便宜,對了,還有一個原因,這裡離她的公司近,走路就五分鍾。


自從她搬進來和我合租之後,我就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2


剛開始聽中介說,有個女人要搬進來和我一起,我的內心是拒絕的。


都成年人了,腦袋裡早就沒有那些影視劇裡的情節,因為一段合租再來一段豔遇,這破梗小說都不這麼寫。


進來一個人意味著麻煩,意味著沒有隱私,意味著生很多亂七八糟的氣。


後來為什麼同意了呢?


因為兩條微信記錄。


第一條是中介的轉賬記錄,說從這個月開始,房租就 AA 算,他給我轉了 500 塊錢。


第二條是中介的聊天記錄,他給我發了一張照片,是方茹的。


嗯,確實好看,我是控制控制再控制,沒控制住。


就那麼萬分之一秒,讓我產生了一個想法,就是身邊有個美女好像也挺好的。


她進門第一天,我合計本著紳士的態度,幫她拿一下行李。


「我幫你拿行李箱。」


「洗手了嗎?」


我那隻手呀,就像是小偷摸向警察叔叔的罪惡之爪,僵在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


悻悻地側身讓道,看著她小小的身子挪動著大大的行李箱,忘記了自我介紹。


她也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進了屋後眉頭就一直皺著。


我知道她在心煩什麼,這房子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像極了大部分不如意的人生。


我也是住了挺長時間才適應過來。


「你有鑰匙吧?我出趟門。」


她用鼻腔「嗯」了一聲,我也沒心思管她,直接大踏步地出門離開。


那天是陪朋友吃個飯,回到家裡已經晚上十點多了。


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愣了。


「這特麼是我的房間嗎?」


地板幹幹淨淨,我日常用的一些資料整整齊齊,除了床褥還是我離開時候的樣子,其他一切都被收拾過。


別說,屋子裡有個愛幹淨的女生還挺好的。


躺在床上,睡了個美。


隔天起來想幹活的時候,我發現桌上的手稿不見了,更重要的是,我的 U 盤也不見了,那是我的命,這麼多年的靈感全在 U 盤裡。


「那個……方茹,你昨天幫我收拾屋子了?」


「不用謝。」她低著頭,嘴裡含著牙刷,說話不太清晰。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桌子上有幾張 A4 紙你見了嗎?」


「扔了。」


我擦,沒見過隨便動人東西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大姐,你扔之前為什麼不問問我?」


「上面畫的都是鬼了神了的,我看著害怕。」


「我是個靈異博主,不畫鬼畫你?」


她轉過身來,把嘴角的牙膏沫擦幹淨:「你什麼意思?」


「這個都是小事兒,不重要,我桌上的 U 盤你看見了嗎?」


「沒見。」


「昨天就你進了我的房間,你沒見誰見?」


她推開我,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我要上班去了,不就一個破 U 盤嘛,我賠你一個。」


「大姐,那是 U 盤的事兒嗎?我那裡面好幾十個 G 呢。」


「種子?」


「種你大爺,靈感。」


「不知道,我沒動,你別攔我。」


「砰」,防盜門關閉,震下幾縷浮灰,隨著浮灰一起飄散的,還有我那破碎的心。


3


晚上八點多,她下班回來。


扔給我一塊嶄新的移動硬盤。


「這個存儲空間大,體積也大,不容易丟。」


「不是,這是大小的事兒嗎?」我隨意地把移動硬盤丟到一邊,「我想我們得談談。」


方茹把包扔進她的臥室,外套都沒脫,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把臉頰旁邊的碎發挽到耳後:「談吧。」


「U 盤的事兒我不計較,但不計較不代表這件事不重要,而是計較了也沒用。


「從今天開始,咱們兩個各自規定一下私人區域和公共區域。」


她點頭同意。


最後兩人達成一致,客廳、衛生間、廚房是公共區域。


臥室是私人區域。


陽臺是她的私人區域。


因為她需要晾一些內衣之類的半隱私物品,我的房間朝陽,屋子裡就可以晾。


她的房間在陰面,不容易幹。


為此,她願意承擔房子的水電費。


約法三章過後,她幾步回到房間裡,嗚嗚地哭著。


哭的聲音越來越大,我在門口摸著鼻子。


心裡想:【我好像也沒欺負你吧,本來我就不太用水電,也沒讓你多付幾個錢呀。】


周六。


我正美美地做著春夢呢。


「哐當」一聲,臥室門被推開了,我一個激靈坐起來,眼睛迎上方茹那略有慌張的臉。


「大姐,下回你要不先敲敲門呢?」


「我是敲門來著。」


我看了看牆上被門把手磕出來的印子,又看看她:「打劫的敲門都沒你這麼狠。」


「你怎麼不鎖門呢?」


「你看我這破門,像有鎖的樣子嗎?」


她擺了擺手,整得她好像還挺大度:「沒事,我就是來借兩個衣架,洗完衣服才想起來忘了買。」


「你自己拿吧。」我縮成小小的一團,埋在被窩裡:「我現在不太方便。」


她嘴角微微上翹,又很快地收回:「怎麼,做手藝活呢?」


也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個一米八幾的老爺們,被這句半玩笑話說得滿臉通紅。


「喲,蠟筆小新的內褲啊。」她拿走兩個衣架,嘴角又往上翹了翹。


「不是,大姐你真沒話兒了是不是?要不我送你兩條?」


從她小跑的步伐略有凌亂,我能看出來,她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


4


合租嘛,對吧,都有一個磨合的過程。


我原來以為的磨合,是兩個人都能找到對方的邊界在哪兒。


不去觸碰就算一個合格的合租對象。


她不是,她是知道你的邊界在哪兒之後,在界線兩邊反復地橫跳。


比如,她還是會動不動就破門進到我的房間裡。


會在我刷牙的時候,突然到衛生間上廁所,迷迷糊糊的,脫了褲子就坐在馬桶上。


發現我之後會發出堪比防空警報一般刺耳的尖叫。


也不知道她叫喚個什麼勁兒,應該報警的不是我嗎?


而且她基本上沒有什麼生活常識。


居然問我為什麼她洗衣服沒有我洗得幹淨,仔細一問才知道,她沒加洗衣液,把衣服扔進洗衣機後就看天命了。


不會做飯非要自己嘗試,差點把整個房子給點了。


每次我都得罵罵咧咧地教她,唯一讓我欣慰的是,她學得還算比較快。


第二次做飯的時候,已經知道油鍋起火不能用水滅火了,她用的洗衣液……


5


7 月 16 日,是她的生日。


我為什麼知道呢?因為那天她像一隻魔鬼一樣。


一直在客廳嘟囔:「今天我生日,千萬別加班,今天我生日,千萬別加班。」


其實我睡眠質量一直挺好的,但也架不住她這咒語一般的囈語。


等我帶著滿腔怒氣想要提醒她的時候,她已經出門了。


今天她走得比較急,臥室門沒關。


我沒進去,在門口瞥了一眼,看見她桌上的外賣盒子。


剩下半個饅頭,小半碗粥,兩小盒青菜,這就是她昨天的晚飯。


鬼使神差一樣,我下樓買了菜。


算好她晚上下班的時間,一邊炒菜一邊罵自己有病。


等她進門的時候。


客廳的桌子上擺了四菜一湯,角落裡還有一塊小小的 4 寸蛋糕。


她有些愣:「怎麼?你今晚有朋友過來?」


我把腰上的圍裙解下來:「沒有,今天有個傻波依過生日。」


方茹瞬間兩眼放光:「呀,你怎麼知道我今天過生日。」


我耷拉個大驢臉:「大姐,不瞞您說,今天早上你隻要再稍微大一點聲,整棟樓都知道了。」


「剛好我買了酒,一起喝點。」


我點點頭:「我酒量不太好,少喝點。」


一共六瓶啤酒,我倆一人三瓶下肚,都像沒喝似的。


我下樓又買了六瓶,稍微有點微醺。


我看著她的眼睛:「大姐,你給我個準信,你到底還能喝多少?」


她有點害羞,弱弱地伸出右手食指。


「你準了?還能再喝一瓶?」


「一直喝。」


男人吧,尤其是北方男人,是不願意讓一個女同胞把自己酒量給比下去的。


我說我酒量不行是不想給人家留下一個灌酒的印象。


但是既然她都這麼說了,今天肯定得一橫一豎,一個站著,一個躺下。


再次下樓,搬上來兩箱,一箱 24 瓶。


吃飽喝足,點了蠟燭,許了願,吃了蛋糕,打幾個飽嗝。


兩個人的關系好像親密了一些。


「你這人,別看長得醜,心眼兒還挺好的,這是我爸死後,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


我點點頭。


「你這小姑娘,長得漂亮,身材也好,就是好好個人,非得他媽長個嘴。」


一人再喝兩瓶,借著酒勁,我拋出心底的疑問。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從小衣食無憂啊,怎麼還能在這租房子呢?」


「以前我家裡確實挺有錢的,但是我爸病了,錢花光了也沒治好,三個月前,他走了,我就出來打工了。」


短短一句話,道盡了世間蒼涼,人生不易。


我沒有嘴賤到再問人家的媽媽,一般這種情況沒提另外一人。


不是矛盾比較大,就是走得比較早,刨根問底不合適。


6


那夜,她沒有回房間,就枕著我的大腿睡著了。


偶爾會嘟囔幾聲夢話,聽不清說什麼。


可能是夢著她爸了,也可能是把我當成她爸了。


我呢,一宿沒睡。


不是對人家小姑娘有什麼想法,主要是腿麻。


那天過後,我倆成了朋友,普通朋友,可以一起在沙發上吃零食看電視那種。


她估計喜歡我的性格,我主要貪圖她的美貌。


這天。


她在衛生間洗澡,我在客廳吃飯刷劇。


中間隻隔了一扇不能上鎖的破門。


「啊——」


一聲慘叫,她慌亂地從衛生間跑出來。


一絲不掛。


說實話我當時是有些懵的,被硬控在原地三秒。


腦袋、眼睛、手,都不知道應該放在哪裡。


想看還不敢看。


看吧,有點不道德,不看吧,還有點不尊重她。


隻能吭哧吭哧地來一句:「玩裸奔呢?」


「熱水器……漏電……」


「咱就說先不管漏哪兒了,你去把衣服穿上。」


她穿好了衣服,頭發湿湿的,水珠滴在白色的睡袍上,滴得我心煩意亂。


「和你說了多少回,這破熱水器太舊了,洗澡斷電洗澡斷電,你這算撿回一條命。」


她吱吱嗚嗚地應著,臉紅得像螃蟹,不知道是羞的還是電的。


「行吧,你回房間,我收拾。」


把地面收拾幹淨,又用電筆檢查了一下熱水器,確實漏電。


給房東發過去信息:【熱水器漏電了,麻煩換一個吧。】


【嗯,插頭拔下來就沒事。】


想到方茹驚慌失措的樣子,一股無名火從心底冒到頭頂。


「也行,先用著,等哪天我心情不好想自殺,就用它了。」


第二天房東就送來一臺嶄新的熱水器。


7


從那次意外的朦朧之後,她一直不太好意思和我說話,總是躲著我。


那件事像是平淡如水的生活裡滴進了一滴可樂,好像改變了什麼,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


大約過了三個月。


我也不知道是吃壞了什麼東西還是咋的,肚子一陣一陣地抽痛。


剛開始沒在意,蹲了幾次廁所,稍微緩解了一點就繼續寫稿子,畫圖片。


越來越不對勁,身上一個勁兒地發冷,出虛寒。


額頭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掉在鍵盤上。


我艱難地爬到床上想休息一下,胃裡好像有一根燒紅的鐵棍在攪,劇烈的疼痛差點讓我暈過去。


呼吸也開始變得艱難起來,我知道,不能再挺了,我得去醫院。


「那個,我想用一下你屋裡的……姜明,你怎麼了?」


方茹兩步跑到我的床頭,摸了摸我的臉,摸到了一手汗。


那時候我說話都有些費勁了,她趕緊穿好外套,準備帶我下樓。


六樓啊,我想不到她那小身板是怎麼把我背下去的。


「別……背了……你……打個……車……」


「打車多貴呀。」


「大姐……我……命……都要……沒了……」


折騰了那麼長時間,估計都到了後半夜。


她有點一根筋,也不把我放下,就那麼背著我,打了好久都打不到車。


「要不……打個……120……呢……」


「有道理,你帶電話了嗎?」她回頭看我,她的唇差點蹭上了我的臉。


我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她嘟囔了一句:「下來太急,忘帶手機了。」


她想背著我回出租屋取手機,感覺自己背不動。


想把我放在原地,又不放心。


周圍也沒輛車沒個人,隻有昏暗的路燈影影綽綽,好像在嘲笑我倆的智商。


「算了,我背你去醫院吧。」


最近的醫院離我家兩公裡,到了地方她整個人癱坐在醫院的走廊裡,汗如雨下。


沒歇多一會,她又小跑著離開醫院,回家去取手機。


忙活了那麼長時間,等我打上吊瓶稍微好一點的時候,天都亮了。


「醫生說你是胃痙攣,沒有什麼大事。」


我點點頭:「謝謝,你快休息一會吧,快到時間上班了。」


「沒事,我請假。」


8


兩天之後,徹底好了。


為了感謝她,我又做了一大桌子菜。


方茹誇我做飯好吃,問我能不能給她做一輩子菜。


我愣了,點點頭,她很開心。


後來發現,是我誤會她了,她說的那句「做一輩子菜」真的就隻是做菜。


從那以後,她晚上也不點外賣了,纏著我給她做飯吃。


說這樣既健康又省錢。


「是,健的是你的康,省的是你的錢,大姐你知道做飯多累嗎?」


嘴上埋怨著,但每次想到她那脆弱的小身板,硬生生把我背到醫院的。


手裡面的大勺顛得又起勁兒了一分。


「飯好了,吃飯吧。」


她在房間裡沒有動靜。


我以為她在忙,等了十多分鍾,中間喊了幾次,還是沒有動靜。


進去一看,她把頭埋在枕頭下面,嗚嗚地哭著。


「怎麼了?」


她不吱聲。


「被誰欺負了?」


她還是不吱聲。


我有點生氣:「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好歹也算朋友吧,有什麼事是不是得告訴我一聲。」


她把頭從枕頭下抽出來,眼睛紅紅的。


「我們公司領導欺負我。」


事情也不復雜,方茹在公司基本上不怎麼加班,到點就走。


也正常,她那個情商,讓她理解公司文化屬實是有點難為她了。


再加上她又請了幾次假,公司領導話裡話外都讓她主動離職。


她的意思我懂,離職可以,但是她又沒犯錯,該給的補償總應該有的吧。


公司嘛,哪他媽有良心。


領導把最難最惡心的工作分給她,幹不好就是一頓 PUA,弄得她快崩潰了。


我拍拍她的後背:「就這麼點事兒?」


她點頭。


「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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