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其實四寶本來也能搬出聖旨來壓人一頭,不過這樣可就把人得罪狠了,當差不是這麼個當法,她於是笑道:“給婕妤請安。”


  她說完吸了口氣,險些被脂粉味兒衝了個跟頭,這位婕妤抹了多少脂粉啊這是。


  李婕妤年近三十卻沒掙上個嫔位,其前程可想而知,這些年早斷了恩寵,濃妝也沒能擋住眼角細細的紋路和略顯頹唐的氣色。


  四寶抬眼悄悄打量她,其實李婕妤長的不難看,在後宮裡也算不錯了,可惜美則美矣沒什麼特色,就跟上輩子的網紅臉一樣,一眼看過去挺好看的,一閉眼就忘了長啥樣了,這張臉難怪在後宮難出頭,更何況這位的出身也不高。


  李婕妤瞧了她一眼,見她正悄悄打量自己,不覺一笑,隨意揚了揚手裡的絹子:“你這些日子都跑到哪裡去了,怎麼最近都不見你來?”


  李婕妤她當初見過幾面,不過不算特別熟,四寶心說我什麼時候和您老人家這麼熟了,一邊答道:“奴才最近手頭差事不少,沒顧得上給您請安,實在是罪過了。”


  她眼看著差不多到飯點了,想著速戰速決:“您有什麼問題大可跟奴才說說,除了桃李閣不得不修,旁的事兒都好說,您…”


  李婕妤給她一張巧嘴哄的高興,不在意地道:“我在這兒住的好好的,既沒漏風也沒漏雨,好端端地幹嗎要修它?鬧哄哄地吵得我頭疼。”


  四寶忙笑道:“婕妤,桃李閣自然是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但總歸有些年頭了,外邊瞧著也有些陳舊,倒不如翻修一遍,您住著也舒坦,外面也鮮亮,翻修之後跟新屋是一樣的。”


  李婕妤尖尖指甲在她唇上一點,吃吃笑道:“我就喜歡你這張巧嘴,多難聽的話經你一說,也能變成天大的好事兒。”


  四寶不大愛跟人這麼親近,不著痕跡地躲過了,笑呵呵地道:“這本來就是好事兒,聖上體恤您和諸位主子呢,就是不用奴才說它也是天大的好事兒。”


  她說完又要再勸,李婕妤倒像是心思不在這上頭,反倒是對四寶本身更感興趣,心不在焉聽了會兒,輕輕拈了了塊糕點往紅唇送,見她呆頭鵝一般毫無反應,就不動聲色地把話頭往她身上引。


  諸如“你本來姓什麼叫什麼?”“可認字嗎?”“你今年多大了?”之類的話,李婕妤問的不亦樂乎,一雙描繪精致的妙目不住往四寶身上招呼。


  四寶給問的十分不耐,但又不好表露出來,隻得耐著性子道:“奴才勉強認得幾個字,今年才過十六,虛歲十七。娘娘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兩人一問一答的功夫,李婕妤已經不動聲色地越挪越近,彎下腰讓一對兒挺拔的酥胸有意無意地身上挨來蹭去,嘴上輕輕哎呦一聲:“是嗎?那可真是不小了。”


  元德帝如今也上了年紀,處理朝政的同時對後宮便有些兼顧不得,風光的也隻是少數人,宮裡的女人大都寂寞,更何況李婕妤這種年長無寵的,私底下另尋了法子和太監逗趣兒調情,也是別樣消遣,她就是好巧不巧地瞧上四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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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寶上輩子也沒少和宿舍妹子摟摟抱抱,作為一個24K純直女,她當然沒察覺什麼來,隻是被拖得有些不耐,直接問道:“奴才等會兒還有事兒,婕妤想要什麼跟奴才說說,隻要您肯行個方便,讓咱們修繕桃李閣,一切都好說,奴才也盡量照辦。”


  李婕妤染了花汁的指甲輕輕在她下巴上一搔:“好啊,你有事兒我也不耽誤你,下回你照舊過來就是了。”


  四寶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有點不痛快地出了桃李閣,出來之後還用力擦了擦下巴。


  回去之後陸缜聞到她身上衝鼻的脂粉香,忍不住蹙了蹙眉:“你方才做什麼去了?身上是什麼味道?”


第三十四章


  四寶見他蹙眉,低頭聞了聞自己袖子,也聞到一股衝鼻的脂粉味,不覺鬱悶道:“回督主的話,奴…我才從桃李閣那邊回來,身上的味道是李婕妤使的脂粉。”


  說來也奇怪了,陸缜也愛用香,身上不論何時都沾著一股品流極高的幽香,但她聞著從來不會覺著難受,反而覺得挺好聞的,老是想多聞幾下。


  陸缜聞言便失了興致,一個婕妤而已,還不值當他費心去記,隨意問道:“你去她那裡做什麼?”


  說話間四寶已經走到他身邊幫他磨墨:“最近不是修繕宮室嗎,李婕妤不想配合,我就過去跟她說道說道。”


  她說完忍不住站在督主身邊深深地吸了口氣,還是督主身上的味道好聞吼!


  陸缜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偏過頭跟她視線正對上,她被正主發現,有些尷尬地傻笑起來,他語帶調笑地問道:“好聞嗎?”


  四寶眨了眨眼,裝傻:“督主說什麼?好聞什麼?還請您明示。”


  陸缜唇邊笑意更深:“表情不錯,就是話說的太多,更顯得心虛。”他見四寶臉上一僵,悠然道:“這時候知道裝傻了,上回給我洗衣裳的時候捧著我衣裳聞的是誰?”


  他剛說完便有些後悔,這小東西色心挺大,膽子卻小,萬一這麼說了她以後不敢跟他親近了怎麼辦?


  四寶臉上越發僵了,她本來覺著還挺正常的事兒,被督主單拎出來這麼一說怎麼就覺著這麼變態呢?


  她訥訥解釋道:“奴才是怕哪裡沒洗幹淨,所以就聞了聞…”


  這理由爛的不忍直視…幸好陸缜也沒打算認真在這個問題上跟她糾纏,轉了話頭道:“後日隨我出宮去一趟。”


  四寶心裡松了口氣,忙不迭點頭應了。


  隻要有好衣裳穿,她也不想出門的時候邋裡邋遢的,於是下午換上了陸缜上回在宮外給她買的幾套衣裳之一,又配上一根從地攤上淘來的水白玉簪子,收拾停當之後對著鏡子一照,自覺瀟灑無比,翹著大頭去找陸缜了。


  陸缜瞧她一身藕紅色直綴,風度翩翩好像讀書少年郎,更顯得粉面杏眼,俊俏無匹,不覺生出一種想將人私藏起來的衝動,緩了緩才頷首道:“今日還像些樣子,上車吧。”


  四寶跟著他上了馬車,她現在自覺跟督主混熟了,尋常說話也隨意許多,看著馬車往宮外駛,難免問一句:“督主,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陸缜晃了晃精巧的甜白茶壺:“等到了地方你猜猜看,猜對了有賞。”


  聽到有賞賜四寶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坐直了身子四下張望,就見馬車緩緩地在一處離城中不遠的清幽宅院停了下來,她隱約記得京城裡的好些高格調的館子都是隻對達官貴人開放的,有的甚至標明了什麼品階以下的不得入內,敢放出這話來,可見後臺之硬了。


  她正掀開簾子悄咪咪地四下亂看,就見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立在小院門前等客,男子大約二十八九,面如冠玉,眼神湛然,衣著打扮並不如何富麗,但也能瞧出來都是極品的料子,舉止文雅,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尊養出來的貴重。


  四寶眯眼瞧了瞧,認真想了會,小聲猜道:“這是…三皇子嗎?”


  陸缜略帶怪異地瞧了她一眼:“你怎麼瞧出來的?”


  四寶撓了撓頭:“那位靴子上繡了金蟒,打扮用度也是皇家人才能穿戴的,這個年歲不是三皇子就是四皇子了,不過聽說四皇子好武,這位一身文氣,定然不是,剩下的就隻有三皇子了。”


  太子早逝,如今儲君之位空懸,三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奪嫡的熱門人選,三皇子隻是尋常宮妃所出,當年被先皇後養在膝下,勉強佔了個嫡出的名分,但皇後一逝,他這樣的就有些尷尬了。


  四皇子是淑貴妃所出,勝在生母還在,且身份高貴,後宮也能說得上話,倘若以後淑貴妃一朝封後,他繼承皇位的可能性也很大。若論才能,兩人一文一武倒還真不好比較。


  陸缜伸手摸摸她的呆毛:“猜的不錯。”


  四寶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所以獎勵是啥子?


  陸缜被她看的心頭漾開,正欲說話,馬車這時候停了下來,他隻好先下了馬車,拱手道:“殿下。”


  三皇子魏信笑起來十分溫文爾雅,上下打量陸缜幾眼,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了,但還是忍不住暗贊好個風流人物,心中自有計較,這才頷首還禮道:“廠公。”


  他說完比了個請的手勢,讓陸缜先請一步,目光不由得落在陸缜身後,他身邊的人他差不多都認識,唯獨四寶是個生臉兒,生的又極招人,他難免多看了幾眼。


  陸缜偏頭看了過來,他忙收回目光,引著他往院裡走。


  院裡已經擺好了酒菜,酒是陳年佳釀,菜是山珍海味,還有幾位朝中重臣作陪,四寶瞧得有點饞,不過也知道場合,十分老實地低頭不敢再看。


  酒過三巡,眾人推杯換盞寒暄一時,漸漸把話頭引到正題上了,魏信先開了口:“廠公統率東廠和司禮監,對內中情形最為清楚,我上回跟父皇提的事兒,不知廠公意下如何?”


  陸缜沾了沾唇就放下酒盞,含笑道:“不知殿下說的是哪一件?”


  魏信見他裝模作樣,也隻好配合:“就是在宮中設立內書堂之事,此事若是成了,於朝廷內外也是大有好處的。”


  陸缜悠哉打著太極:“殿下說的在理,隻是臣人微言輕,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他說一句頂的上外朝元輔十句,他若是還人微言輕,隻怕世上再沒有說話頂用的人了。


  魏信眼看著被他噎了一回,就聽他繼續道:“臣知道聖上是好意,隻是這事兒牽扯內宦,臣自知掌管內宦,更應該在此事上避嫌,說的太多恐皇上不喜。”


  四寶在他身後聽著聽著,也漸漸聽出些門道來了,元德帝寵信宦官眾所周知,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當年文官極盛,就連廢帝立帝都說一不二,所以元德帝扶持了宦官來打壓文臣,這些年文官氣焰已經完全被東廠壓制,但元德帝大概是留下了心理陰影,對內宦的寵信有增無減。


  三皇子提出設立的內書堂,其實不算什麼大事兒,就是要請大儒進宮,在宮裡設一處專供太監們讀書認字的學堂,這個提議無異十分合元德帝的心意,隻是牽涉到內宦,所以得請陸缜過來,問問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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