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關在冷宮的第三個月,我看上了新來送飯的小太監。


「抬高點,再抬高點!


「你屁股真是又大又圓!」


祁政聽到消息怒氣衝衝趕來時,我和小序子正蹲在地上,看他養的狗後空翻。


他錯愕了一瞬,又很快怒道。


「宋華音,你堂堂貴妃,成何體統!」


我更加錯愕,愣愣地問了一句。


「你是誰?」


1


「你不認得朕了?」


祁政愣了片刻,冷笑起來。


「宋華音,你爭寵不成,這是又換了新的招數?」


祁政根本不相信我會失憶。


直到年邁的老太醫把過脈,顫顫巍巍地行禮:


「陛下,貴妃娘娘應當是受了什麼刺激,忘了許多事情。」


「我立清兒為後這件事,竟對你來說這麼難以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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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政怔怔地握著我的手,語氣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如釋重負。


「你怎麼能忘了,你竟真的忘了……」


我皺了皺眉,抽出自己的手。


片刻工夫,我已經大概弄清楚了前因後果。


眼前玄色衣袍、劍眉星目的男人曾是我的夫君,登基後卻隻封我為貴妃,而要改立別的女人為後。


我應當是與他起了衝突,被打入了冷宮,如今已過去了三個月。


半個月後,就是何清的封後大典。


「阿音,你既然病了,還是搬回青鸞殿吧。


「忘了也好,我們……可以從頭來過……」


祁政不過片刻已然恢復了冷靜,舉手投足間又是一股說一不二的君王做派。


我蹲在地上摸狗,頭也不抬。


雖然我忘記了許多事情,可我知道,宋華音絕不會為了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回頭。


「不必了,這裡就很好。」


我冷淡地躲開了祁政想要將我扶起來的手,幾次三番的拒絕終於讓他惱怒。


「宋華音,你失憶了還是叫人如此生氣。」


冷宮唯一的花瓶也被拂落,天子一怒,宮人們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一道尖細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氛圍。


「陛下,不好了!皇後娘娘暈倒了!」


2


祁政終於帶著人走了。


可小序子卻不肯再把狗給我玩。


他黑漆漆的眸子盯住我,裡面閃著我看不懂的光。


「娘娘,您想不想逃出去?」


想,當然想。


腦海裡為數不多的記憶告訴我,宋華音當年,是想做個無拘無束的女郎,而不是困在宮牆裡的太子妃。


「半月後的封後大典,是逃出去的好時機,臣已安排妥當。」


我開始悄悄收拾行李。


倒也不是我有多相信小序子,隻是我父母親族早已不在,身旁丫鬟也盡數遣散。


事到如今,我早已沒什麼可失去的。


「狗能不能帶走?」


我蹲在地上虔誠地問他,隻得到了他冷著臉的一句「不行」。


其間何清的侍女來了一次,朝我身上扔了件舞衣,皮笑肉不笑道:


「聽聞娘娘舞姿動人,大典那天皇後娘娘也想一睹為快呢。」


她離開的背影好像都透露出嘲諷。


我拎起那件隻有幾塊布料的裙子,問小序子,「我曾經很擅長跳舞嗎?」


「是,娘娘舊時最擅劍舞。」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臣去替您殺了她。」


小序子利落地從袖中抽出一柄短刃,我急忙拉住了他。


「那侍女也隻是奉命行事。」


「那我去殺了何清。」


「哎哎,刺殺皇後可是死罪!」


「臣願為娘娘赴湯蹈火!」


我怒拍了一把他的臀部,想說的話堵在嗓子裡,脫口而出:


「嚯,好翹的溝子!」


3


小序子黑著臉逃了。


祁政大約相信我是真的病了,陸陸續續派人送來了好多藥材。


我轉頭就讓小序子拿出去賣錢。


冷宮西南角的樹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鳥窩。


兩隻斑鳩每日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這天我抱著狗子躺在樹下睡覺,風吹過,一隻鳥蛋落了下來。


黑子興奮地汪汪直叫。


我捂著狗嘴不讓它咬,捧著鳥蛋利落地爬上了樹。


正小心翼翼地放回窩裡,就聽見老太監大驚小怪的聲音:


「貴妃娘娘,陛下面前怎可如此失儀,您這成何體統啊!」


我不耐煩地往下望,祁政愣愣地站在樹下。


仰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目光裡隱有懷念。


「宋華音,下來,朕接住你。」


祁政語氣裡難得帶著溫情。


我幹脆拍拍手坐在了樹上,問他。


「宮裡不讓爬樹嗎?那也不讓甩鞭子?」


我大為疑惑,「那我當初是怎麼答應嫁給你的?」


祁政又被我氣走了。


不過這次他好像也沒那麼生氣,走之後反而讓人送了一大堆珠寶玉器來,說是賠上次打碎的花瓶。


我欣然收下,通通拿去賣錢。


失憶了以後記性也不太好,我掰著手指頭數,離出宮還有十天。


小序子無語地看了我片刻,突然道。


「他那時候答應你不開後宮,這輩子就你一個人。」


我腦海裡立刻浮現出何清那張我見猶憐的美人面。


「哦,所以他這是補償?」


我收得更加理直氣壯。


如此源源不斷地送了幾天禮物,何清終於坐不住了。


到了晚飯時間,管事嬤嬤將一盆狗食扔在我面前。


「冷宮每日的餐食也是有定數的,娘娘可不比往日還是貴妃的時候。您養的畜生要吃東西,您可就沒得吃Ŧŭ₂了。」


我看著那盆飄著油花和幾片菜葉的泔水。


還未動怒,小序子冷著臉走過來一腳踹翻了盆。


4


散發著腥臭的液體高高揚起,盡數濺在了嬤嬤身上。


面相刻薄的嬤嬤氣得快要昏過去。


「你是哪來的碎催沒根的東西,敢在我頭上撒野?!來人啊,快來人。」


大門處竟還真的跑來幾個侍衛。


我心下了然。


這嬤嬤果然是何清的人。


我說鳥不拉屎的冷宮從哪冒出來這麼多侍衛。


小序子身手利落,幾個人一時抓不住他。


我狀若無意地亂入,時不時地伸伸腿,放點冷拳。


幾個侍衛被我絆得東倒西歪,又礙於我宮妃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我和小序子玩得好不快活。


就聽見嬤嬤悽厲地叫喚:


「死狗!快滾開!」


黑子正死死咬著她的小腿。


侍衛上前抬腳欲踹,被我搶先一步攔住。


「娘娘,屬下也是奉命行事。」


我抱起黑子裝聽不見。


正僵持不下之際,門口傳來何清柔柔弱弱的聲音: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皇後娘娘,宋貴妃蓄意縱狗傷人,您可要為老奴做主啊。」


何清帶著浩浩蕩蕩的儀仗站在冷宮門前。


她拿手帕掩住嘴,一臉嫌棄。


「宋姐姐,陛下知道我怕狗,特意規定了宮中不許養這些東西。您懷裡的畜生,還是交給下人們處理了吧。」


我不應,她的婢女搶先出頭。


「宋氏,你敢違抗皇後娘娘的鳳旨?!」


我冷冷地看過去。


「封後大典在下個月,何姑娘現在無名無分住在宮裡,算哪門子皇後?」


「你!」


何清臉氣得臉扭曲了一瞬,很快恢復過來。


她慢慢撫摸著頭上的鳳釵,語氣輕蔑。


「宋姐姐久居冷宮,怕是不知道陛下對我的寵愛。


「來人啊,把那畜生拖出去淹死。」


修長指尖朝我懷裡輕點,當即有人上前欲搶。


我許久沒打人了,好在對付幾個太監還綽綽有餘。


正亂作一團時,聽見祁政震怒的聲音:


「宋華音,你又在鬧什麼?!」


何清突然柔柔弱弱地倒了下去,被祁政大步上前接住。


她臉上掛著淚珠,泫然欲泣:


「陛下,姐姐不是有意的。」


「你又對清兒做了什麼?」祁政問也不問就把矛頭指向我。


「回陛下,我們娘娘好心來看望宋貴妃,貴妃卻惡語相向,還要縱狗傷人,把我們娘娘嚇壞了。」


一旁婢女口齒伶俐地告狀。


何清慘白著一張臉,扯住祁政的衣角:


「陛下,臣妾不怕,千萬不要怪罪姐姐。」


5


祁政的臉越來越黑。


他強忍著怒氣看向我。


「你不是失憶了嗎?為何還要針對清兒?」


我還震驚於何清剛才說來就來的眼淚,久在沙場的人什麼時候見過這些。


我忍不住贊嘆:


「你有這個演技,以後做什麼都會成功的。」


「你是說清兒是裝的?」


祁政擰眉,懷裡的何清哭得更加我見猶憐。


我懶得看他們演,抬腳就走。


左右都在冷宮了,祁政還能拿我怎麼樣。


總不能為這事殺了我。


誰料祁政比我想象的還不要臉。


他緊緊攥住我的胳膊。


「宋華音,和清兒道歉!


「你要是就這麼走了,你那條狗立刻就得死。」


我突然問他。


「我以前是不是也養過一條狗?」


祁政的手像是被燙到一般縮了回去。


我還是聽小序子說的,我曾經有一條很威風的獵犬。


那年和祁政被困在山洞,它為了引開刺客一路狂奔,最後被一箭刺穿。


祁政大約也想起了這件事。


那晚山洞,我照顧了發燒的他整整一夜,還為此凍傷了腿。


「宋華音,那畜生你要養就養吧。


「最近安分點,大典後朕就放你出去。」


他抱起何清匆匆離去,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數了數日子,嗯,離出宮還剩七天。


6


那天祁政說會放我出去的話刺痛了何清。


大約是發現祁政對我還有情分,她開始頻繁出現在我身邊,試圖激怒我。


大典前五天,她婷婷嫋嫋來了冷宮,笑得儀態萬方。


「姐姐,您當年加封太子妃的頭冠真是精巧,上面的東珠繡在鞋上,我特別喜歡呢。」


她露出繁復宮裝下的金絲繡鞋。


上面兩顆碩大的東珠墜在上面,像是明晃晃的嘲諷。


我不為所動。


大典前三天。


我帶著黑子翻牆出去溜了一圈,回來時,被褥枕頭通通被丟在了地上。


何清一臉泰然地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理了理鬢發。


「姐姐,本宮的步搖不見了,許是上次丟在了你這兒。」


她漫不經心揮了揮手中團扇。


「不介意妹妹來搜一搜吧。」


我無語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東西。


正準備抬腳邁過,她身旁的宮女捧著妝奁急匆匆地出來。


「娘娘,找到了!」


「拿過來。」


我扼住了那宮女的手腕。


那妝奁盒子是我藏在床板底下的,失憶前,我仿佛時常把玩。


「新來的宮女不懂規矩,姐姐別生氣呀。」


何清款款接過那木盒,狀似不經意地手腕一抖,盒裡的首飾噼裡啪啦摔在地上。


「呀,這步搖怎麼真的在姐姐這裡。」


何清委屈地拿手帕擦了擦眼角。


「姐姐若是喜歡直接和妹妹說就是了,怎麼能做這樣上不得臺面的事情。」


我隻盯著地上那隻斷成兩截的玉镯。


腦海中浮現出幾幕模糊的畫面。


年少的祁政將镯子套在我手上,好像還說些什麼。


再要努力回想,腦中傳來一陣鈍痛。


我身形不穩,碰倒了一旁新送來的花瓶。


碎片落在地上,就聽見何清含淚的控訴:


「貴妃娘娘,您就算惱羞成怒,為何要傷臣妾呢。」


她雪白的手腕處不知何時多了一抹血痕。


背後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我還未回頭,已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


「清兒,你沒事吧。」


祁政急急地蹲下來捧著何清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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